“多哥，这是什么料子，真软。”
高墙深院，一条幽深的小径，胖太监常乐瞪起绿豆一般的眼珠，骨碌碌直转。
小多子消失了五天，而且在安阳府消失了五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去哪里，更确切的说没人知道他被埋在哪里。在大家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却被人从羊圈里抬出，浑身都是血淋淋的鞭痕，手臂，肩膀，已经变得一片乌黑，分不清是血痂还是污垢。眼角的一处伤疤最为严重，从左眉延伸到右颈，连睁开的眼睛都是血红色。
“交领、窄袖、系束带，通体驼红，镶蓝边，自然是九品官衣。”
“我听说被封官的都是修士，多哥不显山不露水，什么时候练的武功。”常乐依旧套着话，他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不服，凭什么小多子可以飞黄腾达，当初还是我手把手教他挖坑埋人。
“谁跟你说，只有修士才能当官？”
刘平安一甩长袖，挣脱了常乐的肥手，迈入安阳府后园。
“多总管”
“多总管”
…
零零散散的几声问候，刘平安不理不睬，只昂起头颅，表情严肃，腰挺得笔直。
提着一包点心，半坛老酒，迈入属于赵亮的小院。
刹那间，身板缩了半寸，又恢复了恭顺的模样。
“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宫女来了。”凉亭下的人影负手而立，远远眺向西边的云彩。
刘平安一直觉得赵亮与众不同，与其他的太监不同，不管言谈做派还是有意无意间的示好，总让人猜不透深浅，嘴角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好像在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只能感慨，或许每一个能爬上来的太监都有独特的为人处世之道。
“卑职特意为总管送行。”刘平安摊开点心，是果脯，肉干之类，又自顾斟起两碗老酒。“酒是好酒，就是浑了些。”
赵亮擅饮，最爱烈酒。这是刘平安早就知道的情况，此次投其所好，一半算是情真意切，一半则是打探口风。
二人边说边饮，都是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圈里的鸡飞了出来，险些跑进公主府内院；尚膳监的小太监偷吃御膳，被吊死在伙房；大宫女又大发雷霆，跟潘将军大吵一架，连安阳公主都来调解。
…
刘平安的酒量不错，来到这个世界后似乎也继承了这个优点，也或许是这个时代的酿造技术过于落后，味苦色浑，好在保真。直到喝得晕乎乎，但意识极为清醒，有意无意间提起。“公主亲自劝架？我不信！”
“那还有假？潘将军大怒之下，掀翻了几处屋舍，往四海殿请罪去了。”
“我来安阳府也快三个月了，还没见过公主…”
“想见公主？小多子，我有时候怀疑，你真没被阉干净！”
刘平安裤裆一紧，讪讪发笑，岂止是没被阉干净，还在茁壮的、野蛮的生长。
赵亮并未深究，反而目光迷离，追忆起了往事。
“人世间最藏不住的就是气，杀气，怨气，诸如此类，当然还有与生俱来的贵气，你看到了公主，自然就认得，仿佛她做公主，天经地义一般。”
他暗恋公主？刘平安仔细打量起这个圆脸太监，三十岁上下，不丑不俊，样貌平庸，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中，就认不出的那种。
好你个赵亮，我最多惦记惦记大宫女，你倒是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想要大鱼小鱼一网打尽？到底是我没被阉干净，还是你没被阉干净！怪不得一直往西看，公主府可不是西边麽？
刘平安暗暗发狠，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大宫女的目标还是小了点。
当下，敬前辈一碗。
趁着赵亮伤怀，刘平安终于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事情。“我听说，赵总管要出宫了？”
赵亮低叹。“桑北城缺驻守的将士。”
“桑北城？潘鸿将军的驻地？”这也是刘平安搞不懂的问题，太监怎么能参军，而且是王宫里的太监。
赵亮道：“不错，大宫女还是很关心这个弟弟，把班底都交了出去。”
班底？刘平安十分疑惑，大宫女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勾结外臣，安阳公主允许？秦王允许？只是不知道怎么问，只能默默记在心里，看来这位大宫女往日里的嚣张跋扈，毒蝎心肠，并不全是凭借这个弟弟。
函谷关之战，秦国失利，不但失去了魏国故地的大片土地，还送出二十万能征善战的将士，虽直接造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此战过后，打没了商鞅变法积攒近百年的底蕴，还失去了一统先天的决心。此后四十年间，国力衰微，将士羸弱。老一辈的名将逐渐落幕，后辈也有了青黄不接的苗头。
这才给了燕国自导自演，假意投诚的机会。
潘鸿，西秦帝国最耀眼的新星，大将军王贲钦点的接班人，深谙韬略，熟读兵书，所属部队号称神威军，虎踞桑北，鹰视燕赵。最难能可贵的是，其修士的身份，离灵师境仅有一线之隔，可谓文武双全。
还好是小舅子，刘平安当然一荣俱荣，在考虑要不要把大宫女拉回到大老婆的行列。
同时看赵亮的眼神也和善了许多，毕竟是自己人！又连忙斟酒，问道：“卑职自进公主府以来，屡次得赵总管提携，如今也算小有成就，俗话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卑职想回柳树镇走一遭，赵总管可有门路？”
大老婆虽好，逃出秦王宫才是刘平安的真正目的，这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实非久留之处。
赵亮或许是喝多了，心思完全不在刘平安身上，只说：“想出宫，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吧！”
刘平安秉着站着死好过跪着阉的原则，逮住机会怎可能轻易放过，此时不介意暴露真正的实力。“卑职有三成把握。”
赵亮果然来了兴致，眼珠一亮。“借钱前，还是借钱后？”
“九出十三归”已经不是秘密，据小道消息传出，始作俑者刘平安不但有了一个响亮的绰号：十三公公，还把此套方案传遍了秦王宫东区的每一个角落，九出十三归已然成了太监圈新一轮的风向标。
刘平安极为羞赧，搓了搓手指。“无所谓前后，若是赵总管肯借几十上百两碎银子，把握能提高到五成！”
“不借。”言简意赅。
刘平安刚露出失望之色，心想：赵亮知根知底，借钱的可能性不大。
但赵亮话锋一转：“但是我知道有个人能借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