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御医拿着茶杯进来,跪下请安以后说,“回皇后娘娘,合欢蛊就是被下在了这只茶杯的杯口和杯壁上,微臣已经查过了,只有这只有,其余的都没有,所以诸位姑娘可放心了,只有饮用此杯的章姑娘中了蛊。”江兰看着那只茶杯也变了颜色,“御医您说,是这只茶杯有问题,可是……可是……这原本是沈妹妹的茶,是章姑娘她同沈妹妹强换的赏赐,所以,所以,是有人要害沈妹妹。”
殿中众人皆是面色惨白,如此狠毒的招数用在女子身上,真是无耻至极。宁弋听着这话,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径直越过屏风走到了沈歆年身边,紧紧抓住沈歆年的胳膊,沈歆年张口有些结巴,“皇后娘娘,臣女……臣女无碍,只是……只是,为何会害我?臣女……臣女没有招惹过旁人,章姑娘,章姑娘她,居然是救了我?可是……可是……”可是到最后,沈歆年哭了,她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庆幸躲过了一劫,因为是另一个无辜的姑娘受了伤害,虽然这伤害不是被自己主动加的,但是这许多年所受的教育让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她哽咽又茫然的看着宁弋,“皇后娘娘,小侯爷,章姑娘她,她怎么办啊,是臣女害了她吗?”皇后赶紧开口,“沈姑娘,不要这么想,不是你的原因,是有人要害你,章嫣然她若是没有抢你的东西也不会落得此等下场,你且放宽心,此事,本宫会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
宁弋知道这一定是康王做的好事,心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是面上依然没有显露半分,他松开握着沈歆年胳膊的手,改为轻拍她的手背,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别担心,年年,别担心。没事了,你别多想。”他知道现在不管什么安慰都有些苍白,沈歆年正处于一种后怕和自责的双重煎熬中。皇后知道是怎么中蛊以后,就开始清查下蛊之人,她先让珈若将今日赏赐各位姑娘时端托盘的花房宫女都叫过来,珈若领命让下人去找人,最终却只叫来了六人,少的正是端红衣绿裳的那一位。皇后娘娘登时面色沉了下来,少的宫女是坤宁宫花房的人,也算是自己宫里的人,坤宁宫居然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珈若,去传本宫旨意,立即封锁后宫所有出入口,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妄动。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敢装神弄鬼。”
皇后娘娘一向温和,现下也发了很大的火,珈若看她这样,忙不迭的去传旨了,事情已经出了半个时辰,肇事者就算真的要出宫,现下也只出了后宫,还没到前门。皇后立马赶去勤政殿,朔景帝听完来龙去脉也大发雷霆,下旨封锁所有宫门,一只苍蝇也不能飞进飞出。
这时,苏芳和胭脂也已经为章嫣然重新梳洗完了,她虽然醒了,但是精神有些不济,受了如此大的刺激,她心里此刻充满了茫然和恨,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想尽快搞清楚。和二人来到坤宁宫后,章嫣然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其余六人看了她的样子都有些不忍的偏过头去,尤其是沈歆年,她虽然灵魂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但是清白对于女人来说不管哪个时代都很重要,这是时代赋予女性的枷锁,不管哪朝哪代都不会消失。
章嫣然呆呆的听完珈若的描述,彻底崩溃了,她也顾不得自己身处何地,座上坐的又是何人,大叫一声瘫坐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瞪着沈歆年,“沈歆年!是你,一定是你害我!你怕我抢了你康王妃的宝座,就设此毒计陷害于我。”其实章嫣然也知道,先不说沈歆年能不能弄到姑姑口中那劳什子来自南疆的合欢蛊,她也不可能事先知道皇后娘娘给众人的赏赐,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会同她争。她现在只是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一个供她出气供她难过的对象,但是她找错了人,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曦站了出来,“章姑娘此言差矣,沈姑娘根本没有碰过那茶杯,我们在场诸位都是见证,章姑娘还是不要错冤了好人。”章嫣然已经完全疯了,“谁知道她是不是会妖术,果然是个不祥女,跟你沾边的都不会有好下场,周奕跟你定了亲结果成了短命鬼,我不过是喝了你一杯茶就落得如此境地。你,你们还都护着她……”她的手指一一指过宁弋和众人,更难听的话马上就要说出来了。
“放肆!”王钰柔生气的开口了,“章嫣然你看看你在什么地方,这里是坤宁宫,皇后娘娘面前你也敢如此造次。你想想你们章家够不够陪你这样闹,我们都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此事和沈姑娘半点关系都没有,她也是受害者,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行凶之人,此人心机叵测,在宫里都敢如此,定不是寻常人等可以做到的,皇后娘娘,依臣女看,那个失踪的小宫女定然知道些什么,若她不是已经被人灭了口就是怕被人灭口而逃之夭夭了。”
皇后认同地点点头,“先扶嫣然姑娘起来,地上凉,赐座吧。”章嫣然渐渐冷静了下来,听见皇后娘娘的声音找回了一些神智,她靠着扶住自己的胭脂慢慢的坐到位置上,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嫣然姑娘,此事出在宫里,不管结果如何,本宫和陛下都会给你和章府一个交代。但若是你胡搅蛮缠,肆意诋毁,便是本宫有心回护,陛下也不会轻饶。看在你遭此大罪神智难免受些刺激,刚刚的话本宫可以当作没有听见,但如果在有下一次,……”后面的话皇后没有说完,但是章嫣然也听懂了,若是自己不再胡闹,皇上和皇后或许还会对自己补偿一二,她想了想,强压下了心中的恨意和不甘,起身道歉谢恩。
宁弋听着刚刚章嫣然对沈歆年的那些不敬的话有些生气,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但是毕竟是个姑娘家,又有皇后娘娘在场,自己一个男人不好说些什么。他看着沈歆年擦了擦眼泪,苍白着脸对自己笑了一下,仿佛再说没事,他的心更像揪起来一般的疼了。这时,门外一个小黄门进来禀报,“皇后娘娘吉祥,明安王殿下求见,奴才看他还押着一个小太监,怕是有什么要紧事。”皇后迟疑了一下,“哦?小太监?让轩儿进来。”
李轩的折扇没有拿在手里而是别在了腰带上,进来以后众人发现他果然拎着一个小太监打扮的人,李轩随意的往地上一扔,先和宁弋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殿中气氛,觉得我有些不妙。宁弋看到他别在腰上的折扇就知道,他肯定刚刚动武了,又看向了被扔在地上的小太监,身材娇小,五官精细,倒不像是个男人,更像女扮男装。
李轩跪地请安,“儿臣参见母后,”皇后看了看小太监觉得有些眼熟,“轩儿起来说话,这是何人,抬起头来回话。”小太监不情不愿的抬起了头,珈若先认出了她,“这是薇薇!”果然就是端着红衣绿裳的那个小宫女,“启禀母后,儿臣今日参加赏菊宴后先去了寒雨殿向母妃请安,而后便在宫门口等元小侯爷出宫回府,可是儿臣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不得已去了慈宁宫求太后娘娘得了入宫令牌,不成想在宫门口正撞见这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儿臣看他拿着包袱,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她便倒下了,包袱里都是些金银细软。儿臣怕此人倒卖御赐之物,不敢耽误,赶紧捉了人来回禀母后。”
薇薇听了他的话翻了个白眼,明安王殿下那叫轻轻推了一下吗,若不是自己跑得快,他那把折扇就快能把自己扇飞了,但她知道现在不能说话,自己应该活不成了,但若是供出丽贵妃母子,宫外的弟弟更加活不成,索性闭口不言,不管问什么都咬死了一句话,“奴婢只是遵了皇后娘娘旨意。”章嫣然看着她也明白了,这就是那个提醒自己别喝茶的小宫女,她为什么提醒自己,因为她知道茶里有毒,她怎么知道的?难道她就是下毒之人,可是她为什么给沈歆年下毒,定是有人指使。若是真是皇后娘娘指使的,也没什么道理啊,可是如果是有人想要借此栽赃陷害,赏菊宴的初衷是什么?是为康王选妃,是姑母求皇后娘娘办的。姑母!章嫣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力气像被抽走一般瘫坐在原地,居然是自己的亲姑母和表哥。她坚守了近二十年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沈歆年看到她面如死灰的表情也猜到了一二,她轻轻的站起来,拍了拍小侯爷的胳膊,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径直走过去坐到了章嫣然旁边,拉住了她的手,“嫣然姑娘,我……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错误是那些作恶之人应该承受的,你我二人不过都是受害者,今日之苦,是你替我受了,来日刀山火海我都会还你这个情。”章嫣然苦笑一声,“如今这样,也不过是我咎由自取,呵!居然如此狠毒,居然用这种事情来拿捏女子。呵!”她不知道说什么,自己苦苦暗恋的表哥居然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渣,一心崇拜的姑母也是帮凶。她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恶念,又是谁从中斡旋作成的这个计划,但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章嫣然嚣张跋扈,但是并非黑白是非不分,想通前因后果之后,她有些松动了,“沈姑娘,之前说过的话,都是气话。我其实很羡慕你,更多的是嫉妒,你样样优秀,好多东西你不必争便会自己到你手里,可是我不一样,我喜欢的人和东西都要靠自己抢来。我喜欢的人,……”提到喜欢的人,她想起了康王平日那副看起来永远和煦的脸,没想到这样的脸下藏着的是如此恶心的心肠!“沈姑娘,你放心吧。我虽然失了清白,但是我并不会就此认命!说到底是我先抢你的东西在先,往后不必提什么欠不欠得了。”
皇后看薇薇嘴硬,知道暂时审不出什么,所以还是回禀了皇上将人押入了天牢,让其他各位姑娘都先走了,皇后留下了章嫣然。章嫣然跪在地上低着头,皇后有些不忍,亲自走下台阶扶她起来,长叹一口气,刚刚她和沈歆年的低语,皇后也听了个大半,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孩子,只是喜欢错了人,就要如此搭上自己的一生嘛?“章姑娘,本宫且问你,是如何想的呢?”章嫣然一笑,“皇后娘娘,臣女也想学沈姑娘跳一跳那护城河。”皇后吓了一跳,“你在胡说些什么?”
“皇后娘娘猜不到嘛?此事是有人在故意栽赃,借皇后娘娘之手毁掉沈姑娘,只是臣女自食恶果,怪不得旁人,可是皇后娘娘,宫里还有谁会如此行事呢?您今日没有知会翊坤宫,想必也是有所怀疑了吧?”皇后看着章嫣然冷静地说完这么多话,不由得赞许一眼,经此一遭,她居然有如此大的变化。“翊坤宫毕竟是你的姑母,你们一脉相连,嫣然姑娘是否果断了些?”章嫣然又跪了下来,“娘娘,臣女自知没有资格,但是娘娘刚才既然金口开了说要补偿于臣女,那臣女便斗胆求皇后娘娘,若是翊坤宫娘娘真犯了大逆不道之事,还望娘娘回护一二,留她一命。”
“哪怕她就是那幕后主使?你也不在意吗?”皇后还是温柔的开口,章嫣然顿了一下,“那就当是她作恶报应到臣女身上了吧。”皇后愣了一会,终究没在说什么,翊坤宫的事早晚都要清算的,只是不知道康王在这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