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陈晚意醒得很早,太阳升起前的光亮已经照亮了整个院子,有些晃眼。
她睁开眼睛无奈地发现自己又搂着秦岭的胳膊,两人睡在一个被子里。
“天啊”,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这是怎么了?就算他年纪小也毕竟男女有别,这天天睡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陈晚意欲哭无泪,看着秦岭颤动的睫毛没好气地走了。
秦岭睁开眼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一阵心虚。
陈晚意在溪边用冰凉的溪水洗漱,在心里把自己和秦岭都骂了一遍,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注意。
陈晚意回来,秦岭一边扫院子一边对她说:“我今天准备去西边深山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九曲还魂草。你在家里等还是和我一起去?”
陈晚意兴奋地说:“我想一起去,我还没去过西部深山,想去看看。”
秦岭说:“为了节省时间,今天晚上可能要露宿野外,你行吗?”
陈晚意不在意地摇摇头:“没问题。”
秦岭洗漱收拾完到山坡上摘了一把花椒叶,回来洗净剁碎加盐,做了一些花椒叶饼,准备吃一些剩下的当干粮带着。
两人吃过早饭,准备好所需的东西朝着西方出发。
走到陈晚意精疲力尽怀疑人生的时候,两人终于深入到了群山腹地。
这里山势陡峭,沟深林密,两人站在山顶上举目四望,沟壑纵横群山葱翠和他们居住的山形迥然不同。
秦岭对着远山双手合拢大喊道:“啊~”,大山传来回声“啊~啊~啊~”,他对陈晚意说:“你也喊两嗓子释放一下”。
陈晚意轻轻说:“嘘,悄悄地进山,打枪地不要,不要惊动山里的妖怪,不然把你抓走吃掉”。
秦岭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哈哈大笑。
有时候一个人在山里发出很大的回声确实有点儿吓人。
因为这里的峡谷很窄,就是俗称的一线天,所以两个人沿着山梁搜索对面的崖壁,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转。
秦岭对陈晚意说:“这里已经是两省交界地带的深山了,方圆几十公里没有人家,我们一定要小心安全,如果受伤可不方便医治”。
陈晚意答应着表示自己会小心的。
对面光秃秃的崖壁上零星长了一些杂草和灌木,丝毫没有九曲还魂草的影子。
两人都有些累了,坐在树下休息,秦岭拿出用屉布包着的饼,又从背篓里拿出路上摘的几个青苹果。这苹果跟鸡蛋差不多大,绿色比较深,一看就不好吃的样子。
秦岭在身上蹭了蹭递给陈晚意,陈晚意咬了一小口,果肉非常紧实,水分不太大,但是很甜,她非常诧异:“这是什么苹果这么甜?”
秦岭说:“这是很多年前在山上植树造林,种了一批印度青苹果树,现在大部分都死了,只剩下了零星几棵,一年也结不了几个果子,但是味道还不错。”
陈晚意吃了一张小饼两个小苹果感觉意犹未尽,而秦岭只吃了一个苹果。
陈晚意这几天跟秦岭相处发现他吃的很少,睡的也很少,就开玩笑对他说:“你真是低能耗超长待机节能型人才。”
秦岭:“哦?”
陈晚意:“百公里消耗一个苹果,睡觉5分钟工作10小时。”
秦岭笑道:“你这是卖车还是卖手机?”
陈晚意说:“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就不行?吃的比你多,睡的更比你多。”
秦岭说:“那说明你是有福之人啊,能吃能睡多好啊!”
陈晚意撇了撇嘴:“你是说我是猪吗?”
秦岭笑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陈晚意揪起身边的几个狗尾巴草丢向秦岭,秦岭笑着躲开了也随手揪了草叶子来丢,两个人就像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扔得对方脑袋上挂着草叶儿,互相看着哈哈大笑。
两人歇了一会儿,继续在附近的山上搜索。
路过一棵树的时候,秦岭伸手摘了几个野果下来,放进了背篓,陈晚意问:“这是什么果子,能吃吗?”
秦岭说:“这叫杜梨。”
陈晚意看着这棵树,树形和树叶都长得很像杏树,果子外皮长得像梨可形状却像苹果。有乒乓球那么大,她也伸手摘了一个在衣服上蹭了蹭,张嘴一咬“呸~呸~呸~”都吐了出来,涩得嘴都发麻。
秦岭憋着笑说:“这个要煮过才能吃。”
陈晚意瞪他一眼:“不早说。”
秦岭呵呵笑着拉起陈晚意往前走去。
这时他们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两人有些紧张,深山老林还是没有人更安心。
两人正想躲一下,从前面的山路转过来两个人,山民打扮,约莫有四十岁左右,一口S省口音。一个秃顶胖子一脸横肉,另一个瘦子一口大黄牙突出来,两人长相猥琐贼眉鼠眼。
他们看到秦岭二人也是一愣,随即跟他们打招呼。
秦岭和他们寒暄几句,得知他们也是来找九曲还魂草的,便告辞各自赶路。但是那两个人的眼睛在陈晚意身上来回扫射,那眼光像要看穿她一样,看得她浑身不自在,陈晚意反感地扭过头和秦岭快步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秦岭小声说:“这俩人不像善类,咱们得小心点。”
陈晚意点点头,回头见那二人已经看不见了,心中才安定下来。
二人搜索到天黑依然一无所获,他们来到一个山谷,找到山崖下面一段凹进去的崖壁,决定今晚就在这儿过夜。
这个山谷里光秃秃的没有什么植物,也没有溪水,只在对面的崖壁上有泉水滴滴答答落下来渗入了砂土里。
秦岭找来一些被风刮落的枯树枝,在准备睡觉的位置点了一堆火,想把岩石里的潮气往外烤一下。
又在崖壁外的沙土地上挖了个坑,把剩下的几个苹果埋了进去。然后又找来三块石头在坑上摆好,让陈晚意用铜瓢去崖壁上接水,陈晚意用手举着铜瓢用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接满了一瓢。
秦岭已经在石头中间生起了火,他接过铜瓢放在石头中间。
陈晚意坐在火堆旁边看着秦岭忙乎。
过了一会儿水咕嘟咕嘟地开了,秦岭把瓢放进旁边刚挖的一个小土坑上,不然圆底的铜瓢就会撒出来水。
接着秦岭找来一个带分岔的树枝,把花椒饼放在上面托着放到火堆上燎。只十几秒饼明显返软了,他递给坐在旁边的陈晚意,陈晚意饿坏了狼吞虎咽吃起来。
等水温降下来,秦岭端给陈晚意,她接过来喝了几口递给秦岭,秦岭再从另一边喝,一人一边慢慢喝水。
秦岭放下水,把火撤到一边,用棍子把苹果扒拉出来,一股香甜味儿传来。
陈晚意接过苹果,扒掉皮咬了一口,比生的时候酸了一点,硬实的果肉变软了有点面,挺好吃的。
陈晚意说:“没想到熟苹果这么好吃,我以前只在甜汤里吃到过,觉得不好吃啊!”
秦岭笑呵呵地说:“我做的好吃呗!”
陈晚意眯眼皱鼻子甜甜一笑:“自恋”,那笑容让秦岭一愣,赶紧低头剥苹果皮不敢再看陈晚意。
秦岭用镰刀割了一些荆条铺在烘烤过的岩石上,荆条比较细软躺上去,凹凸不平的岩石就不太硌人了,最主要是荆条随处可见,方便就地取材。
在小屋的时候,秦岭睡的是晒干后的荆条,叫荆柴。可惜的是,这里的荆条是新鲜的有水分,但问题不大,因为它们相互之间有空隙,不会像直接躺在地上那么潮。
两人简单洗漱收拾好,裹紧外套准备休息。
秦岭再次确认所有的火苗都熄灭了说道:“这里光秃秃的还能生火,山里大多地方都不行,引起山林大火就麻烦了”。
陈晚意说:“那就是大多时候不能吃热食?”
秦岭点点头说:“习惯就好了。”
陈晚意看着秦岭单薄的身型心里有些发酸。
秦岭让她睡里面,怕晚上有动物出没。
二人并排躺下,陈晚意有些小激动,秦岭看她眸光闪闪的样子问到:“没在外面过过夜?”
陈晚意想了想说:“夜爬泰山算吗?”
秦岭失笑:“不算。”
陈晚意瘪嘴:“那就没有。”
秦岭凑近一些问:“害怕吗?”
陈晚意摇摇头说:“秦岭,这山里肯定有一些有意思的故事吧,你给我讲一个呗!”
秦岭笑着说:“这山里的故事都是吓唬小孩用的,你敢听吗?”
陈晚意说:“你都说是吓唬小孩了,我又不是小孩,你讲吧”。
于是秦岭说:“那讲一个咱们住的那个小山庄的故事吧”。
陈晚意点点头,侧躺着头枕在手上,看着秦岭。
秦岭开始讲述:“这个小屋的主人叫老歪,他一个人住在这山沟里。老歪烟瘾非常大,自己种了好几块坡地的烟叶,每天晚上收工回来他就用自制的烟袋锅一袋一袋地抽烟。
天长日久把山里的一个妖怪给吸引来了,那妖怪也喜欢抽烟,它每天站在老歪的窗外痴迷地闻着老歪抽的烟味儿,最后还会要求老歪给它点一袋烟。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妖怪和老歪已经相熟了,妖怪放松了警惕。
这天晚上老歪把准备好的猎枪放在了身边,到了该给妖怪点烟的环节,老歪说:“今天的烟劲儿有点儿大”,妖怪说:“没关系就喜欢劲儿大的”。
老歪就把枪管从窗口伸了出去,妖怪赶忙用嘴含住枪口,怕漏烟。
老歪扣动扳机“嘭”一声响,妖怪鬼哭狼嚎地逃走了,再也没敢出现过。”
陈晚意轻皱眉头说:“我觉得这妖怪挺可爱的,每天来讨个烟抽又不害人,这不就是烟友吗?老歪还用枪打人家,过分了。”
秦岭吓唬她:“你倒是想得开,今天晚上也来个小妖怪找你玩儿,看你怕不怕。”
陈晚意不以为然:“那敢情好,我求之不得!”
盛夏的山谷虽然比山顶暖和,但依然有些凉。
陈晚意的外套太薄了,根本抵挡不住山里的夜风,她双手交叉抱着自己,手还轻轻搓着胳膊。
秦岭把外套脱下来让陈晚意穿上,陈晚意坚决不同意:“你要是冻病了,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
秦岭伸出手握住了陈晚意的手,他的手热呼呼的,而陈晚意的手冰凉。
陈晚意抽回了手,她还在瑟瑟发抖,秦岭穿上外套躺下,伸手把陈晚意拉进了怀里,用外套把她裹上。
年轻男孩的身体就像个小火炉一样,陈晚意猝不及防被秦岭抱进怀里,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她想挣脱出来可那股钻进鼻子里的熟悉气息让她有些眩晕,这怀抱里有她从未体验过温暖和安心。
她记事以来从来没有被人抱过,这种感觉好奇妙,让她开始微微地颤抖,继而牙齿也开始咯咯地打战。秦岭感觉到了她的颤抖,抱得更紧了一些,轻轻地问:“怎么了?还冷吗?”
热气呼在她耳朵上痒痒的,她抖了一下。
秦岭抱着陈晚意就像抱着全世界,他感谢那场雨把陈晚意送到他身边,感谢今晚的冷风让他有借口明目张胆地抱她,他也想过她可能会生气,但是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一样想要亲近她,保护她。
怀中人的战栗突然让他心中一动,他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是不是没有被人抱过?”
陈晚意把头缩了一下,脸埋在秦岭胸前,她的脸已经滚烫。
秦岭见她不说话,帮她理了理鬓边散乱的长发又轻轻地说:“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听在陈晚意耳中就像缓缓的诉说轻轻的表白,暧昧至极,陈晚意有些恍惚。
陈晚意到了二十六七岁依然孑然一身,她的姑姑坐不住了。她发动了亲戚朋友、熟人邻居,前前后后给陈晚意介绍了十几个相亲对象,而且信誓旦旦地向陈晚意保证都是自己亲自审查过的。家世、相貌、性格、职业都很不错,让她无论如何一定要去见一面。
有些陈晚意实在推脱不过,硬着头皮去见过几个。
每次就是去应付公差,寒暄几句就走,根本都没注意对方长什么样子。
相亲地点都在公园,这是陈晚意选定的,她觉得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如果约在咖啡厅或者饭店,一个是会产生费用。如果女生付账或者AA男生通常会觉得没有面子,但是如果让男生付钱,陈晚意又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因为见一面就没了下文,白吃人家的饭多不好意思。
二来两个人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十分局促,在公园里视野开阔,周围还有其他游人,就不会觉得那么尴尬,还便于开溜。每次几分钟结束战斗,然后溜之大吉。
其中有个叫刘志东的比陈晚意大两岁,是市人民医院胸外科的大夫。父母工作体面,家境优渥,自己也积极上进,全家在平城这个熟人社会风评很好。
他对陈晚意非常满意,契而不舍地找姑姑帮忙,陈晚意迫于高压,去赴了第二次约。
第二次见面,两人约在一家商场。
陈晚意到商场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个人手里捧着一大捧鲜花站在那里。
那人看到陈晚意冲她招招手走了过来,他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举止得体,看着有点儿面熟,应该是刘志东。虽然他的长相不是陈晚意喜欢的类型,但是也算个帅哥。
两人打过招呼,陈晚意接过花束,是两只向日葵和10几只淡绿色的龙胆,还有几只尤加利叶点缀其中,整个花束看起来高贵淡雅不落俗套,看来这医生品味还不错。
陈晚意一袭长裙,柔顺的秀发披在肩上,抱着一大捧鲜花走在商场里,引来很多侧目。俊男美女鲜花美酒,这顿饭气氛很好,饭后刘志东约着一起看电影,陈晚意没有拒绝。
电影演的什么陈晚意没有印象,只记得电影开场没多久,她伸手去拿爆米花,刘志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陈晚意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她立刻抽回手,还在衣服上把手蹭了好几下,刘志东见她抵触没有再继续。
不知所云地看完电影,她拒绝了刘志东送她回家的好意,自己打车走了。
由于两人都是大龄青年,家里长辈都十分着急,频频施压,两人又吃过两次饭。陈晚意知道自己不喜欢对方,因为只要对方和自己距离稍微近一些,举止稍微亲密一些,她就受不了,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周围的人都觉得他俩特别合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陈晚意也明白,这个男生各方面条件确实非常不错,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她也劝自己就这样吧,到了合适的年纪找个合适的人结婚,这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一想到以后就要和一个人朝夕相处,做饭吃饭,生娃养娃就让她一阵窒息。
她的同学朋友大多已婚,她看了太多一个清新脱俗、玲珑剔透的女孩婚后变得庸俗无趣、浑浊乏味,她实在没有勇气一头扎进婚姻的漩涡里。
刘志东通过几次接触也知道陈晚意对自己无意,听了陈晚意委婉的表达,痛痛快快地收了陈晚意对于几次约会AA的转账,俩人友好告别互删联系方式。
事后姑姑怪她不懂珍惜,错失了好姻缘,陈晚意只是笑而不语。
从此以后陈晚意再也没去相过亲,她需要的不是一个结婚对象,而是一个能让她甘愿洗手作羹汤的人,当然她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遇到了。
这唯一一次的经历,陈晚意也不知道算不算谈恋爱,俩人连个牵手都算不上吧,更别提其他的了。
回想过去心中更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认识秦岭以来,她好像并不抵触秦岭对自己的肢体接触,是因为循序渐进脱敏了吗?她不知道,只觉得心中小鹿乱撞呼吸急促。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一个小孩子撩得心神大乱?顿时清醒过来,满脸通红,推开秦岭说道:“小孩子别乱说话,我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呀?”
秦岭轻笑:“那你怎么那么紧张?”
陈晚意故作强硬地说:“那不是紧张,那是冷,冻的知道吗?冻得浑身发抖。”
秦岭看着她不置可否地笑,她转过身去,离开秦岭一段距离不理他。
陈晚意的心里开始有些混乱,秦岭这样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喜欢自己?不可能,男人都喜欢小姑娘哪有喜欢阿姨的。
他并不喜欢自己却一再对自己做这种亲密举动,这就是在戏耍自己。想到这,陈晚意心里有些发闷。
自己喜欢他吗?不知道,但至少不反感,尤其是他抱着自己的时候还有些欢喜。
不行,自己不能让他耍的团团转,以后他再这样自己就严肃起来,不能嘻嘻哈哈给他错觉,让他觉得自己很随便。胡思乱想中陈晚意渐渐地进入梦乡,秦岭却辗转难眠。
他发现自己不可自拔地喜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喜欢听她说话,尤其喜欢……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他们两个差距太大了。
看看陈晚意身上的衣服,他虽然不认识那些商标,但看做工质量也知道价格不菲。再看看自己身上那条25块钱在庙会上买的牛仔裤和10块钱的老头衫,脚上30块钱的帆布鞋还有一件大的直晃荡的外套,那是他妈给他买的绝版特价款。
自己有什么资格喜欢人家,人家怎么会喜欢自己这种一穷二白的毛头小子?
他想着想着胸口开始发闷,闷到他喘不上气,他轻轻地站起来,向远处走去,他需要活动活动,把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
等他溜达完回来看到陈晚意像小猫一样蜷缩着,因为冷她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肩膀,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秦岭心中不可自制的软下去,他躺在陈晚意身边把她揽进怀里,用外套把她裹好轻轻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