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伟钟因去年为聚会一事,对东片的同学摸过底,对同学信息源掌握也就比较多。庄欢龙空闲时就打电话跟他聊天,一天两人聊到了已去世的两个同学,孙斌得病去世,苏建民牺牲在战场上。
庄欢龙觉得,苏建民是在中越自卫反击的战场上光荣牺牲的,他既然要写六班,那么苏建民这么个英雄人物就不可漏页。他必须得走访苏建民的家人,就算不能真正地收集到他在战场上英雄事迹,但他生前的零星点点也是弥足珍贵。便约了邱伟钟,驱车前往苏建民的老家。
下车询问村民,好在英雄的苏建民名气响,就有人打电话给他二哥,不一会儿,他二哥过来热情地前来迎接。
庄欢龙和邱伟钟就跟他二哥拉起家常,苏建民为国献躯,他们理应问及二哥他们家的生活状况,二哥二嫂告诉说,他们夫妻没有多大的能耐,是烈士的弟弟让他们全家过上了让人们尊敬的好日子,他们的子女算是为烈士的叔叔争气,大学毕业后又获得了政府的关怀,兄妹俩都成了国家公务员,他们都说占了叔叔的光。
庄欢龙认为,政府对他们家庭如此关怀,苏建民一定有着不寻常的功绩,便慎重地询问起来,随着他二哥的讲述,让他们了解了苏建民生前的点点人生。
苏建民家兄弟姐妹六个,三个姐姐,两个哥,他是最小,跟二哥相差六岁,跟大姐差了十二岁,家人称他“末拖”,于是“末拖”的小名也在村上叫开了。
因祖上田产多,土改时不但充了公,家庭还被划入富农的成份,他爷爷是苦不堪言,祖辈们长年累月地省吃俭用竟换来这么个结果,让老人郁闷地病倒了,没过几年就撒手人间。奶奶本来体弱多病,改造劳动让她积劳成疾,在苏建民三岁的那年去世了。
因家庭的成份,父母在历次运动中成了批判的对象,兄妹六人也被同龄人歧视。为了替父母减轻家庭负担,大姐为眼看弟弟妹妹就没上过学,大哥和二姐只读了三年书,二姐和二哥才小学毕业。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三个姐姐虽不愁嫁,但两个哥哥只能成为婚姻的老大难,大哥、二哥相貌都可以,可谁家姑娘肯嫁入这样的家庭?
大哥是长子,理应在家传宗接代,然家庭的成份,在家是完不成这一大业。一个成份好的“剩女”相中了他,他只能含泪告别父母入赘女方当女婿。
二哥虽有此心,但“末拖”还在念书,父母就要求二哥不要再离家,二哥不忍伤父母的心,就甘心守家步入了婚姻老大难行列。三个姐、两个哥的命运是这样,人们自然也不看好“末拖”苏建民。
人们不看好苏建民,苏建民却没有让家人失望,他打小就机灵,哥哥姐姐都喜欢他,尤其是大姐,为了不让同伴欺负,一直保护着她,她自己不识字,就让最小的弟弟好好读书,为家庭争口气。她时常叮嘱他,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们不是不想再读书,而是为了减轻父母负担挣工分才半途而废。
苏建民在大姐的教诲下比同龄人懂事,上学后,老师的一句话让他牢牢铭记,“成绩好的学生,将来一定有本事。”凭着老师的这句话,他很努力,小学一路到初中,成绩保持在前列。
上高中让政审给卡住了,他有点不甘心,就到大队部去争取,争取的话也挺在理,“爷爷奶奶都已过世,我父母老实巴交一直接受群众的监督,没做过任何错事。我想我应该是属于可以教育的一个,请领导相信我,让我读高中,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教育。”
大队干部被说动了,就以成绩批准让他读高中。
庄欢龙似乎理解了,在高中的两年间,苏建民为什么像“苦行者”一样地努力苦读。
高中毕业回生产队,苏建民的志向就是让人们改变对他家庭的看法,便积极地改造自己的世界观,他干活卖力,各种的社会活动也积极参加,大队领导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因他是高中生,大队就让他去机耕队开大型拖拉机,他很钻研耕作技术,耕的水田均匀、平整,大大地减轻了人工平整劳作,人们夸了他,称“末拖”把家庭拖了起来。
苏建民的努力也渐渐改变了人们对他家庭的看法,可拉不回二哥成为老大难的年龄,为了让二哥早日成家,他几经努力,终于托人给二哥介绍了个外地姑娘,那安徽的姑娘虽个子不高,但体质殷实,长得比较秀气,二哥很满意,欢天喜地地成了家。
75底国家冬季征兵,苏建民刚好年龄满十八,就积极报名参加,体检各项指标过硬,于是他的强烈要求当兵,大队领导虽看好他,但在政审方面不敢开先例,让富农子女当兵,开这个口子要承担一定的政治风险,他理解领导的解释,是家庭的政治无法通过。
76年的冬季征兵,他又报名去体检,身体指标还是过硬,为不为难大队领导,就保证书一张接着一张地往上递,人武部的领导让他的真诚感动了,担着风险开了这口子。
苏建民没让领导失望,第一年底,就把一张优秀士兵的奖状寄给了大队;第二年底,把三等功的奖章寄给了父母;第三年第一季度,上级民政部门送来了特等功勋章和烈士证书。
讲述到这,二哥二嫂都是泪流满面,二嫂边抽泣边说:“我家小叔的好真是没得说,在队里,他干活总挑重的,社员们没有一个不称赞,在家里,他对我的尊重要胜过三个姐姐。有一次我们两口子发生了很重的口角,气得我想带着儿子离开,小叔得知后先责备了他哥一通,而后背着替他哥来说情。说他二哥头脑简单没文化,只会使蛮力不会说话,但挣工分是把好手,最大的缺点是对不顺的事不是生闷气就是发脾气,可心肠不坏,夫妻间吵吵闹闹很正常,我哥的不足请嫂子多担待点。”
“然后又哄我,说我是他托人挑选的最好嫂子,哥能娶到是哥的福气,嫂子你若带着孩子一走,岂不是让我哥没了妻子、儿子,我没了嫂子、侄子,说得我心里暖哄哄的,气一下子就没了。”
“去部队分别的时候,小叔拉着我的手恳求说:‘嫂子,我要去部队了,家里我只能重托给你,大哥入赘做女婿,在家你就是长嫂,俗话说,长嫂如母,你就帮着担起这个家。恳请你把我父母照顾好,你的恩德我回来时一定厚报。’哪料想,他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公公婆婆听到小儿子牺牲了如同天塌地难以接受。”
“小叔的牺牲虽然是很光荣,人们也一改对我们家的看法,领导也让二老出席各种场合的年会、表彰会,但痛失爱子,精神上的打击还是巨大的,加上他们年事已高,受人尊重的日子也就十来年,公公先病倒,民政部的领导也很关心,可还让病拖了去。公公一走,没隔一年,婆婆也病倒了,没拖多久也过世了。老俩口临走时,嘴里一直喊着‘末拖、末拖’直到没气才止声。”
听着二嫂的动情倾诉,让庄欢龙和邱伟钟也忍不住地热泪盈眶,邱伟钟酝酿一会儿情绪后问:“那苏建民有没有遗物留下?”
二哥摇摇头,说:“除了上面发的奖章和证件,没有什么遗物。”
二嫂想到什么说:“小叔之前的家信,我们没保留,最后的一封信和民政部门送来的信,我保留着,算不算遗物?”见庄欢龙点点头,她马上上楼去,下来把两只信封递上时,又忍不住地哭了:“呜···我那苦命的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