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役,斩杀倭人两千,俘虏一千,所获倭国特产无数;我方伤亡二百。
岛津大义、村尾原介被俘,桦山拓真剖腹自尽,肝付斗仁被林晚斩杀。
除几个头目外,其余皆被绑缚至土著祭祀的高台,由闽南三十六姓后人主持众审。
“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郑氏,炮击码头,率二百人奇袭易守难攻之城,才两日,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林晚,吴某真想看看,你的胆子是不是大如卵?”
吴文亮望着祭台上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脸色非常复杂。
林晚笑道:“吴御史,这个结果,能让你做出决定了吗?”
“老夫聊发少年狂……”吴文亮重重点头,“不就是问责琉球傀儡王吗?也罢,吴某人就年少轻狂一回,同你小子大闹一场!”
郑氏船队封锁了各个港口,且倭人败得太快,因此琉球本岛只知道大批晟朝海船开向了奄美,不知倭人已败,岛上人心惶惶。
于是留一半主力善后,另一半直奔琉球本岛。
“吴御史,林公子,这位就是向我朝投诚的平川良贺。”
船舱内,地板流扯着一个正经的武士走了进来。
林晚道:“松绑!”
平川良贺跪伏在地,双手交叠撑于额头,手、额头距离地面只有一指宽的距离,恭敬说道:“萨摩藩前治部大辅、前美浓守平川良贺,参见上国使者!”
吴文亮见他这般行礼,一时很是好奇。
一旁披头散发的岛津大义、村尾原介惊呼:“平川良贺?你竟然还活着?背主求荣,无耻狗贼!”
平川良贺微微抬头,冷冷道:“我平川家族为岛津家族抛头颅洒热血,立下汗马功劳,你们却为了谄媚幕府家臣而杀我家主,如此忘恩负义,你们才是狗贼!”
岛津大义胀着脸吼道:“八嘎!你滴胡说!”
“聒噪!”林晚不耐烦地摆手,大义凛然说道,“吴御史,请撰写檄文,声明大晟于萨摩藩岛津氏之七大恨:
“未得德川幕府命令,擅于大晟友邦兴兵,擅杀大晟总兵,虐待大晟御史,蛊惑大晟子民柳氏兄弟谋反,擅侵大晟属国琉球国,武力胁迫琉球王朝贡两主,擅杀大晟友人平川氏;罔顾幕府锁国令、禁教令,勾连海盗,结交西洋人,大肆传播天主教,损害大晟、幕府共同利益;对幕府号令阳奉阴违,通西洋人意图取而代之……”
吴文亮苦笑:“林公子,七大恨,好像不太够啊!”
……
平川良贺、村尾原介将琉球的布防情况和盘托出:萨摩人在那里设有在番奉行,但并未驻兵,武士数量最多五百。
当下定下作战计划:首先于夜间悄然登陆,突袭盘踞在“本能寺”的在番奉行;其次于次日护送吴文亮从那霸港登陆,问责琉球王。
是夜月明星稀,海浪哗啦啦作响,本岛之上灯火稀疏,天地似乎都沉睡了。
林晚率二十鸟枪手、八十弓箭手、一百藤牌兵赤足淌水登岸,急促奔向归仁城外的本能寺,路上,还打晕了十来个梦游的渔民。
当看到那似是而非的高大寺院群时,命各就各位,一指前方,掷地有声:“前进,敌在本能寺!”
众军摩拳擦掌般将寺院包围,士气高涨,目泛狂热。
地板流大喝一声,抬着一根镔铁棍猛砸大门,尚未力竭,那大门便轰然倒塌。藤牌兵霍霍挥舞着片刀砍翻门卫,径直冲进第一重院落朝兀地打着哈欠的武士乱砍。
弓箭手点燃箭矢,嗖嗖发射火箭,一时火星燎原,寺院群高空似乎下起了火雨。
倭人顿时炸开了锅,勿然从睡梦中惊醒,有的拿起兵器茫然四顾,有的哭喊着四处奔逃,呼啦啦乱作一团。
或有人通过不知名的暗门逃出,然而鸟枪手早已等候多时,适时扣动扳机,铁丸砰砰四射,逃窜者统统命赴黄泉。
林晚似心有灵犀,两指既出,稳当当挟住一根突如其来的箭矢,后稍一借力,倏忽欺身而至,眼看就要结果了放冷箭之人,一柄锋芒四射的打刀突兀削来,看似平平无奇,刺剑竟抵不住,使了浑身解数才堪堪躲过。
不料打刀又无视物理惯性反戈一击,随着一个大大的十字定格,大脑乍然短路。
“叮!”
余音经久不息,如梦方醒时,右手两指挟住刀刃,却不住地打颤,鲜血狂溢。
一个衣着华丽的月代头武者收打刀入鞘,淡淡道:“你滴,明国滴武士吗?”
“算是吧。”林晚郑重打量片刻,忽笑道,“在番奉行,岛津大正?”
“是的。”
岛津大正颔首,后洒脱一笑,“此地内外皆为尔等所占,我等逃脱定然不成。明国的武士,有没有兴趣听我演唱一曲?”
“在下洗耳恭听!”
岛津大正大喜,转身取了鼓来,击鼓唱道: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人间五十年,与天地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唱罢,剖腹自尽。
次日,琉球本岛那霸港,当浩浩汤汤的船队出现在海面时,值守之人匆匆跑入王宫,将“天使到来”的消息传给琉球王。
奄美大岛毫无音信;本能寺一片狼藉,萨摩人尸横遍野,连在番奉行都剖腹自尽,琉球上下已经乱套了。
傀儡王尚龚急道:“天使若非册封,不来琉球。此次忽来,却先到奄美,再来琉球,本能寺恰好被袭,莫不是朝贡两主事发,大晟出手了?天威难测啊!”
法司道:“恰逢本能寺大变,天使来的委实蹊跷,需按照晟朝的礼制隆重迎接。若真是他们的手笔,反正岛上的萨摩人不剩几个,索性把责任推给萨摩。”
正午时分,吴文亮换上了官服,在一众卫士的簇拥下,装模作样地走向迎恩亭。
此亭建于前明洪武年间,时时修葺,如今还和新的一样。
此时琉球一众官员排列成班,等待天使登墀。
法司来报:“来者身穿七品官服,似乎不是天使。”
按照礼制,凡来琉球册封的天使,无论品级如何,皆穿一品官服,以展示天朝上国的体面。
众官员顿时懵了,尚龚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山雨欲来。
不是天使,按照礼制不必跪拜,但他心里有鬼,还是命一众官员跪了下来,齐声高呼:
“圣躬安!”
“圣躬安!”
吴文亮朝天拱手,后笑道,“本官姓吴名文亮,乃代天巡狩的浙江道巡按御史,并非天使。中山王,诸位琉球同僚,快快请起!”
“谢御史!”
众人起身,尚龚道:“藩属琉球之臣、敕封琉球国郡王中山王尚龚恭迎天朝御史。因御史忽来,各部还未准备仪礼。百官皆在迎恩亭外,请允入谒。”
吴文亮额头直冒冷汗,心想人家按照迎接天使的流程迎接吴某,万一被皇帝知道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他拱手苦笑:“中山王折煞吴某了!吴某说过,吴某不是天使,委实没有资格担待如此大礼!”
尚龚见他这般温文尔雅,不由得一怔,试探着问:“不知吴御史此番莅临小邦,所为何事?”
林晚不断给吴文亮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掉链子。
吴文亮只好说道:“中山王,吴某为您引荐几个人。”
尚龚疑惑:“引、引荐?”
“来啊,带上来!”
话音未落,卫士便拖着披头散发的岛津大义、村尾原介大步而来,众官员大吃一惊,尚龚失声叫道:“岛、岛津将军?”
话一出口方知露陷了,脑中一片空白,心似乎停止了跳动。
“动手!”
林晚暴喝一声,率先发难,稍纵即逝的瞬间已然掠至法司身前,一道寒光闪过,剑尖堪堪抵住他的咽喉!
第一层卫士哐当当取出片刀,三下五除二将在场官员牢牢控住;第二层卫士张弓搭箭,随时准备放箭;海面上,三艘乌尾船亦打开炮门,将炮口对准了迎恩亭。
琉球诸人,能动弹的唯有尚龚一人。
他扑通瘫在地上,嘴巴张得老大。
吴文亮心道终于轮到我吴某人大展奇才了,于是将准备了整整一天的台词一股脑儿喷了出来:
“太上年间,萨摩倭人入寇,大掠数日,焚烧王庙,又掠王族于萨州,此国仇家恨,人证物证俱全。尔等不思复仇,反谄媚倭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邪?
趋承萨摩,背主求荣,是为不忠;
王庙被毁,忘祖背宗,是为不孝;
压制闽裔,贱视监生,是为不仁;
两姓称臣,见风使舵,是为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