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火势逐渐减弱,喊杀声、惨叫声趋于平息,众人点了火把登岸,并清点收获。
林晚理所当然地接过了指挥权,有条不紊地作出安排。
“郑总镇,率小型战船环奄美诸岛、琉球诸岛游曳,封锁码头,拦截通风报信的船只,镇压和化岛民骚乱。”
“副总镇,命水手进山‘山狩’,剿灭未入龙马城的倭人,但要严格约束水手,不能惊扰了心向天朝的岛民。如果实在忍不住,就去种子岛上的倭人町里解决!”
“是,我们马上下令!”
郑卮虎、郑卮豹思了一回,点头同意。
“曹游击,派人通传全岛,告诉岛民天朝的王师到了,是为驱逐倭人。凡协助、举报、资助者,赏银三两!”
“三两?”曹谌惊道,“岛上原住民四万,按四千人愿意帮忙来算,也需要一万两千两,哪来这么多钱?”
说完扫过郑卮虎、薛照,心想郑家、薛家肯定不愿意出钱。
林晚道:“倭人占据奄美数十年,搜刮的财宝何止上万,这笔不义之财,发还给岛民,理所应当。”
“这……”
曹谌很是不解,士兵打仗,不就是为了拿饷?不让抢劫土著也就罢了,凭什么不将倭人的财宝分给自己人?
林晚拍着他肩膀笑道:“有舍才有得,这些都是小财,不必在意。等俘获了岛津家族的重要人物,赎金还能少了?”
“哦?赎金?”
林晚不做解释,继续道:“薛世叔,联系闽南三十六姓后人,若想琉球长治久安,非得他们主导。”
薛照抱拳:“是,薛某马上命商队的水手行动。”
说话间,地板流兴冲冲来报:“林公子,击杀倭人二百余,俘虏三百余,剩下的或遁入了山林,或逃入了北面的龙乡城。我方战死二十人,伤三十余,获倭刀数十,铁炮九杆,西阵织、伊万里烧、俵物上百!”
“西阵织?俵物?运回天朝定能卖不少钱,哈哈,发财啦!”
大伙儿交头接耳,皆喜形于色。
地板流问:“俘虏怎么处理?全砍了?”
“有没有什么重要人物?”
“还没来得及审问。对了,柳守应死了……”
“先绑了,别让饿死就行。”
“柳守应……”林晚蹙眉,“傀儡而已,死了倒省事儿了。”
“是!”
当下进日式风向标木屋转了一圈儿,皆兴味索然;反倒一个个聚在倭国的特产之前,眼中放光。
地板流来报:“林公子,有二十个琉球人求见!”
“有请!”
来者皆系戴巾着衫之辈,不似岛上常见的穿兽皮插鸟毛的土著。
为首者是个花甲之龄的老翁,到了近前拱手作揖,礼仪十分周正:“老朽尹言,拜见天朝上使!”
其他人亦行礼:“我等拜见天朝上使!”
皆带闽南口音。
林晚不觉小脸儿飞红,这声“天朝上使”让他非常尴尬。
薛照急中生智,说道:“林公子乃大晟荣……荣国公嗣子,奉天子之命来奄美打探萨摩藩的情报,有便宜行事之权。”
“荣国公?”曹谌、郑卮虎差点笑出声来。
林晚赧颜汗下,咳了一声拱手回应:“诸位客气了,神州乡音未改,林某幸甚至哉!”
尹言潸然泪下,哽泣道:“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老朽能在有生之年得遇上使,此生无憾!”
众人忙把他扶住,伍志国泣而再拜:“故国平安否?平生诸事,那堪回首!萨摩倭人欺我三十六姓后人久矣,奈何我等无陈胜死国可乎之勇气,愧对上使!”
三十六姓后人放声痛哭,林晚等也被悲恸的气氛感染了,眼中含泪。
良久坐定,商议攻城和善后的事。
郑卮虎道:“倭人城堡比荷兰棱堡差太多了。但是,龙乡城一夫当关、居高临下,北面为峭壁,东、西、南三个方向呈碗口敞开,非长久围城不可取。”
伍志国道:“上使,北面峭壁之上,有一条栈道直通北城;但此道甚险,宽最多能容两人,不用开炮,只凭弓箭就可轻易制敌……”
林晚猛然起身,严肃道:“郑总镇,曹游击,挑二百没有夜盲症的敢死之士,随林某偷渡栈道,奇袭龙马!”
众人大惊,林晚自信道:“林某虽然年幼,但一路走来,何曾做过意气之事?诸位,龙马城是个孤城,若无外援,弹尽粮绝后必然绷不住,所以倭人肯定会寻找机会主动出击。”
是夜,郑卮虎兄弟、曹谌在日式木屋里大摆筵席,将倭人储存的俵物、清酒全部拿了出来,供士卒、水手享用。
亦有土著进献生鱼片、龙虾、椰果,众军嬉皮笑脸地接收了,并邀请各部酋长坐席,适时觥筹交错,众军与民同乐,上演了一回“军民团结一家亲”的大戏。
至后半夜,岛民散尽,木屋之内酒气冲天,鼾声如雷,水手、士卒皆醉得一塌糊涂,七倒八歪地躺了一片。
同一时刻,龙马城城头,大总将岛津大义、岛津家族家臣桦山拓真、村尾原介、肝付斗仁站成一排,眺望木屋之景。
肝付斗仁道:“主上,明人醉得像死豚一样,果然是一群蠢货!”
“哟西!原介,立刻下令,萨摩藩武士,出击!”
“嗨!”
岛津大义大笑,似胜券在握。
桦山拓真拍马屁道:“主上料事如神,真幕府时代之诸葛亮也!”
村尾原介点燃火炬,足轻早已等候多时,都憋着一雪前耻的狠劲儿,当下狞笑着猛冲而出,如狼似虎地扑向木屋大本营。
萨摩武士颇通军阵,冲来之时两翼持打刀,左右搭弓箭,中军举铁炮,呼喊着莫名其妙地语言如潮水般推进。
突然,海边号角吹响,鼓声大作,两翼各冲来一群一手持藤牌一手持片刀的藤牌兵;正面迎来手举鸟枪、亦准备多时的南兵,两拨人凛凛对峙。
“八嘎!”平田原介大惊,“我们中计了,撤,快撤!”
倭人铁炮和神州鸟枪威力大体一致,如果硬拼,即使胜也是惨胜。郑卮虎按照计划故意在后方留了缺口,待奇袭成功,倭人自乱,再开杀戒不迟。
同一时刻,龙马城北面峭壁,林晚蹲在一棵大树上撂下绳索,将众人一个接一个地拉了上来,随后从枝干上跳上空悬着的石台,迷迷蒙蒙中,但见一条长长的队伍,腾过细浪,走过泥丸,一往无前。
沿着之字形狭长小道快步行进,往下看,是绝壁,几乎成九十度。
抬头一望,但见弯月如钩,城头火星迸现,是留守的武士在游曳;四下环顾,大海苍茫无垠,热带海气蒸腾,耳边似有瘙痒;山外火光漫天,喊杀之声若有若无;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大抵如此。
每走一段,总会倚仗灵活的梯纵之术勾住藤蔓,为抱怨的、体力不支的伙伴打气,持续攀登、跋涉。
不知过了多久,当看到那贴着绝壁的马面墙时,所有人如释重负。
雾气迷蒙,火光不再,一阵海风吹过,烟云涂抹了天际。
突然,一个恐怖的黑影倏忽跳上敌台,留守的武士正兀地打着哈欠,忽听“砰”的一声,大脑如遭重击,太阳穴处一道血箭砰然而出,半梦半醒、半死半活间,意识咔嚓断裂,头一歪再难睁眼。
林晚纵身跃出,哂笑道:“土鸡瓦狗尔!”
话音未落,“咚咚咚”数声,敌台上巡逻的武士接连倒地,地板流之一激昂说道:“林公子,看我兄弟先登城头,立下首功!”
众军士气大振,“万胜”声此起彼伏,伍志国带头高呼:“看伍某人杀上城头,杀倭人个片甲不留!”
适时二百敢死之人斗志昂扬地冲入城内,按照既定计划奔赴各个要地,烧、杀、抢、掠,各显神通。
林晚审时度势,冒着枪林弹雨闯入塔楼,“咔嚓”一声劈翻那造型奇异的萨摩军旗,瞬间有伙伴呼应:“萨摩大纛已倒,倭人大势已去,此时不入城擒王更待何时!”
林晚戴红盔穿明甲,自恃全副武装,索性沿着马面墙徐徐推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剑已卷,人却杀红了眼。
倭人听到喊杀之声很快反应过来,忙忙组织人手,往城楼上接应。
百余武士冲到正中闸楼,忽见城内某町、某寺火势蔓延,哭喊之声大躁,登时内心惶然,可巧遇上了林晚,本想着一拥而上折磨一番出口恶气,不料是个开挂的煞星,三五回合下来反折二三十人,惨叫声回荡,血液四溅,听觉、视觉冲击感太强,慌忙抱头鼠窜。
城外出击的倭人看到城头的大火,果然一哄而散,或踩踏至死,或痛哭后自尽,郑卮虎不费吹灰之力将村尾原介擒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