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室内在江绯那句话落后,陷入无声的凝静中。
江绯微侧脑袋,有些失望。
本以为能见到君顾发怒的模样,可是没有,那人眼底,还是一派平淡。
因为他极为冷淡的回他:“那又如何?”
江绯啧了啧,他缓缓站起身来:“既然已经道过谢,我也该走了,和顾神的聊天很有意思。”
君顾望着他的动嘴,淡薄的唇轻动:“江医生慢走。”
不同于在宫九喑面前时的针锋相对,这时的两人,倒有了几分挚友的意味。
“为了压制她的发病,啊喑今天注射的药物种类过多,刚才又不听话的服了超量的药剂,今晚可能需要顾神多辛苦些照顾。”
原本经过这段时间在京城的修养,没有了在那头时的紧迫压力,因为在这边的经历放松了不少的宫九喑,精神状况其实已经有了几分改善的。
可是这点点回升压根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药物性刺激,那边可谓是捏死了宫九喑这一个弱点,寻着机会就抓着不放。
导致宫九喑的发病越来越严重,如今已经到了影响神志的地步。
“超量药剂?”君顾双眸眯起,裹着寒凉泄出,有些被气笑的兆头在:“你一个大高个还管不了个病秧子,让她喝超量药剂?”
君顾说着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准备往外走。
“她向来不受控。”
说起这个,江绯也有些头疼,他弯身拿起药箱:
“照看的时候最好是不要离开得过久,随时看着,一定要把症状记下来明天我过来的时候给我,这对我有用。”
江绯与君顾说话时的语气尤为有医生的气息,严谨面肃。
两人距离拉近了,动作皆是一致的往外走着。
他严肃的模样看得君顾拢起了眉梢,难得起了几分兴致,轻勾唇啧道:
“江医生这是有多不重视情敌的存在?还是说曾经,欧阳娜就是在江医生的这般放纵下才成功上的位?”
“顾神不该不知道娜娜和啊喑本质没那层关系,何必借故来调侃我。”
瞥了他一眼,江绯嗤了一声:“这偌大的俱乐部,除了顾神我也找不出第二个能让我放心的人了。”
其他人他不认识,有个江希影在,但那家伙向来吊儿郎当,不适合伺候人。
而关心备至又心思细腻的,也只有君顾。
至于身份的问题,他想,君顾这种教育出身的人,身上带着的贵族傲气是不会让他擅自冒犯别人的。
这么久了宫九喑都掩藏的很好,所以他不会有这方面的担忧,但若是换做别人,那就不一定了。
两人步伐所差无几。
江绯忽然停下脚来,望着前面擦身过去的人,幽幽开口,里面满是难移的认真:
“顾神,我很在乎她。”
前面,君顾的脚忽然顿住,停下来,垂眼,扭头看他,眼里满是凉薄的矜傲:
“所以呢?”
“这份感情或许可以被称之为爱,但我觉得那太肤浅,因为我不是什么深情男二,也不会爱而不得,我的生命因为啊喑浓墨重彩,所以她高于一切,我不会阻止任何对她好的人奔向她。”
江绯说这些话的时候,眼角很平,说起宫九喑,他的眼角总是温和的:
“当然,我也不会妨碍她想奔向任何人,只要你有那个能力。”
他抬脚走着,没两步就擦过君顾走在了前面,想起什么来,又停了一下,回头望君顾:
“对了,该争的我自然不会少,说不定我也会有那个机会,成为啊喑奔向的人。”
这次说完,江绯勾唇,收了视线转身,再也没回过头。
但他还是听见了君顾那沉沉低缓的嗤声。
君顾说:“江医生可不要太过乐观,妄想什么机会。”
正牌的他都能给踹下去,更何况这没名分的?
虽然那个正牌是个假的,但这个结论依然是成立的。
这一点认知无疑让君顾看江绯的背影都顺眼了几分。
倒是没想到,江希影这个不着调的,会有这么一个哥哥,如果不是这该死的情感对立,或许他会比江希影更乐意和江绯结交。
“阿、阿、阿嚏!”
另一边,江希影开着车,忽然控制不住就打了个哈欠。
他腾出手揉了揉鼻子,砸了咂嘴:“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说你小爷坏话呢?”
刚说完这句话,他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才算完事儿。
君顾回到房间的时候,里面很安静。
外面天已经黑了,不同于网上的激烈风暴,这片天地无比安静。
少年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有极浅的,似有若无的呼吸间歇的响起。
绕过床尾走到宫九喑躺着的一侧床边,君顾看着明显被人拔了丢在地上的针头皱起眉来。
针管连着被高挂在床头的药品,低下肉眼可见的湿润在地面上,显然已经被主人拔掉有一会儿了。
“啧,什么臭脾气。”
弯身将针管捡起放在床头柜的桌面上,君顾倾身蹲下来,去捞已经整个人埋进了被窝里的人。
才触到少年紧捏着的被子时,君顾整个人神情一沉。
颤抖。
把自己裹进了被子的人在抑制不住的发着抖,振幅传在被褥上,在经由被褥,传递给他。
君顾呼吸一凛,伸手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触到的,是一片冰凉。
而被迫进入视线的少年,分明先前唇色虽淡却有,现在却连半分都没了,整张脸比纸还白。
重点是,她的体温,很低。
不停战栗的身体告诉他,她很冷。
君顾心猛地一沉,捧着宫九喑的脸,“宫九喑?”
少年眼帘紧闭,完全没丝毫意识。
连最基本的冷似乎都不曾低吟出声,只一个劲儿的发着抖。
【“为了压制她的发病,啊喑今天注射的药物种类过多,刚才又不听话的服了超量的药剂,今晚可能需要顾神多辛苦些照顾。”】
江绯的话言犹在耳。
“该死的!”
君顾低咒声,他起身,一手捧着少年,一手倾身去拿自己那边的床褥,替少年盖了个严密。
明显还不够,宫九喑还在发抖。
只是抖得没有之前那般幅度大。
将房间内的东西弄好,君顾离开房间片刻,去找了暖水壶夹了热水,回到房间,掀开被子将水壶放进了少年怀中。
将被褥重新盖上,他伸手去摸宫九喑的额头,发现温度回升了些,却依旧冰凉。
轻吐了口气,君顾溢出口松意来。
总算有了些效果。
也不知道这江绯研究的什么药剂,能把人折腾成这样。
一番限制下来,君顾才恍然察觉到,床上躺着的少年身上,被窝已经又高又厚,想要看见宫九喑的脸,就必须弯下腰去,用手拔开一些被褥。
才能露出里面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来。
等紧张的情绪褪去,君顾看着那高耸的被窝,蹙起眉,一时竟有些担忧起来,喃喃道:
“这会不会太重?”
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他站起来,又哗啦啦的揭掉了好几床被褥,床上叠得像小山一样的被褥一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
把手里的被褥扔到床尾去,他又伸手去摸宫九喑的额际,温度没下降,却也没上升起。
“难不成是水有些凉了?”
他伸手进去摸水壶,还很热乎。
也不是这个。
站起身来,君顾有去其他人屋里搜刮了几个水壶,通通灌了热水拿进来,给宫九喑放了个满怀。
这下,总该好了。
长长舒了口气,望着床上少年那张白的透明的脸开始有了几分润色,也没怎么发抖了,君顾唇瓣碰着啧了一声。
“倒是会享受。”
他在床沿坐下来指尖在少年还略显凉意的脸颊上轻轻碰了碰,没忍住,戳了戳。
虽然生了病,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脸上Q弹的手感。
君顾垂眼看着人,眼尾扫过几分温意的叹。
“我倒宁愿,你不受这份享受。”
随时带着病痛的享受,其实是种非人的折磨。
眼尾扫过床尾交叠的被褥,君顾起身,将其尽数扔到了沙发上,回来的时候,他站在床边,低眼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脑子里飞速的闪过什么。
不对。
这小家伙因为药物副作用浑身发冷,需要温暖,他为什么要傻乎乎的去找水壶来给人暖身体?
什么都做好了之后,他好像才后知后觉。
这是个表现的机会。
眼中幽光一闪而过,君顾唇角勾起一丝痞肆的弧度来。
于是,被宫九喑抱在怀中的几个水壶,变成了君顾将宫九喑抱在了怀里。
宫九喑瘦是君顾一直以来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他从没有此刻感觉这么强烈过。
伸手将人勾进怀中,环住少年肩的那一刻,君顾顿了一下。
很薄。
大概是因为精神患病的原因,遭受精神折磨的人不管平日怎么强悍,但身体还是削瘦的,让他不过轻轻收手,就轻易拥了个满怀。
五指抚在少年细碎毛茸的发间,君顾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将人拥得紧了些。
唇间幽幽溢了口气,他低语喃喃:
“小家伙啊,你真的成了我的命了……”
他想给她所有自己能给的,很多时候,迫切又发疯的想要替她抚掉过去的伤疤。
但他似乎做到的,只是将她放上擂台,给了别人揭她伤疤的机会。
“我们,不打擂台了好不好……”
除却亲人,总有人能够使你,如获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