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很软,她很想睡。
可那人潺潺传来的询问,带了几分的不确定和试探还是让她心头微微一扎,荡起丝缕的疼来。
不禁暗自轻笑。
原来,自己是一个这么让人没有安全感的存在吗?
她轻吐了口气,抬起眼望着站在那里提着医药箱,怎么也没回头的人,神态里,是少有的认真:
“你们一直都是。”
江绯还是没有回头,但他捏着医药箱的五指几不可微的动了动,脸上冷峻的线条也一下子柔缓下来。
他扬起唇角:“走了。”
人走后,宫九喑浅浅啧了一声。
分明比她还大,却像个要糖吃的孩子一样,要人哄。
结果她这笑别人的精气神还没过去,下一秒就遭到了报应。
大脑一翁,她嘴角泛白,颤抖着手将手背上的输液管拔掉,滑进被窝里。
眼前黑掉的最后一刻,宫九喑放肆的勾起唇角,对自己发嘲。
两周的量,还真给你作到一把了。
要真在那家伙面前晕过去,还不得把人直接急出心脏病来,算了算了,自己熬熬吧……
就这么在心里碎碎念着,宫九喑手腕垂落,阖着眼皮沉沉陷入了昏睡。
所有的声音开始脱离大脑,独留一片诡异的静。
江绯下楼的时候,脚下步子慢了些,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这个时间点已经开始昏暗,那颜色压得人莫名有些闷。
甩了甩脑袋,他提着药箱找到了君顾。
彼时,这人正在处理俱乐部招新的事情。
原本已经开始渐入正轨的事件,因为宫九喑突然被曝出的这件事,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许多人撤回了自己的面试资料,只剩下寥寥几人还挂在档案上。
“把这些人的也一并退回去,招新的事先放一放。”君顾坐在椅子里,望着电脑上挂着的页面,在那些人的照片上一扫而过,眼波淡淡。
“什么?把人放掉?”江希影皱起眉:“这些是为数不多留下来的人,只要招进来二队就能有个初步的雏形了。”
君顾垂头,抬手捏了捏鼻梁处,“这件事等沈辞回来再说吧。”
“可是……”江希影还想劝一下,毕竟之前这事儿就被兴奋剂事件挡住了步伐,现在即使舆论变成了另一个,但目前看来,情况还不算是差的。
至少他觉得完全不用放置一边,可不等他开口,就被打断。
“你也说了即使把人招进来也只是个雏形,”君顾放了手,一双幽深的眸直直望着他:“在这个时候,有变数的东西我都不想分放精力在上面,懂吗?嗯?”
吐了口气,江希影妥协了:“好吧,知道了,我知道你是想对九喑的事情全力以赴。”
毕竟那是隐秘世家,这个节骨眼,的确不适合再拿其他的事情来分神。
从君顾下定决心和古氏一对到底的时候,就注定会面临这样的状况。
江希影也有所准备。
所一还不至于太反对——即使他反对也没任何用。
他微摇脑袋从果盘里掰了个香蕉。
“我算是看清了,你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哦不对,应该是蓝——”
他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被一道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他。
扭头看去。
江绯站在门处,对上办公桌前人的眼,唇轻勾:“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的视线忽的就移开,落到了江希影的身上,嘴角那弧度攸的一收,眼角带着的是让江希影熟悉备至的冷厉:
“我找顾神有点事说。”
血脉压制再一次灌了江希影一个透心凉。
“啊那个,你们聊,我正好想起来那边还有事情没处理,我去去啊。”
他刷的站起来,手里拿的香蕉才剥到一半,他下意识往回放。
可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太对,一把缩回来,把剥开的皮往回一收,握在手里就往外走。
江绯走进来,将药箱放在桌上,自顾自的坐下去。
“我来,是谢谢刚才顾神的配合。”
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因为坐下来有些褶皱的白色大褂,手放在膝上,抬眼望对面的人。
宫九喑原本就是想腾出空间来,与他吩咐那些话,并不是真的想撵君顾出门。
而君顾似乎是知道,于是走的时候,还顺带着,将另外两个碍眼的也一波带走了。
当然,这只是江绯目前的猜测。
“江医生多想了,我配合的并不是你。”君顾慵然的靠着椅背,神情浅浅。
他交握在身前的手如玉指骨,修长好看。
江绯看着他,莫名就觉得这人和宫九喑很像。
分明两人气质不算相近,一个桀野不驯,清冷傲妖得要命,一个却儒雅斯文,矜贵温润得摄人。
可那如出一辙的寡淡神情,却又如复制粘贴似的,俾睨倨傲的上位者气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
江绯啧了一声,开门见山:“你喜欢啊喑。”
不是询问,语息笃定之至。
他紧紧盯着君顾,想从那张脸上看到一些不同的东西。
比如说,被人说喜欢一个同性时的不安局促,或是愤怒,骄傲的人被人抓住了某种秘密一样的恼羞成怒。
然而,什么都没有。
那双深又暗的眸子,比起夜里的漆黑,更加让人如凝深渊,任凭你怎么扒都看不见底。
深不可测。
这是君顾给江绯的感觉。
君顾与他对视着,眼神毫不躲闪,他启唇:“江医生难道不是?”
虽是反问,却比江绯的笃定更加毋庸置疑。
江绯没回答他的话,反而像是好奇的问道:
“说到底,啊喑也是个男孩子,可我看顾神似乎对自己的取向毫无意外,甚至冷静自知。”
能够这么毫无波动的接受了自己喜欢“男孩”的事情,并对此作出行动。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见到,宫九喑于君顾的不同。
“不,”君顾啧了一声:“我起初可没江医生所认为的这么平淡。”
试问,有谁在突然意识到自己喜欢的人是同性这件事时,能做到平静以待的?
显然,这世上并没有。
在刚察觉的时候,人是惊慌又矛盾的。
惊慌自己的固有认知有一天突然被推翻,矛盾的是,这份感情对自己来说,可不可取。
正常人的第一选择是选择避开,离得远远地,把这份不惹人认同的感情扼杀在初期。
可拿得起放得下这句话的实践并不好做。
接触的时候不停的纠结,下意识去推开,然后逃离,等你逃了一段距离后却又总忍不住的追寻这那人的身影,然后再一次绕回去。
所以有段时间,他和宫九喑之间的相处,很拧巴。
拧巴到一种他现在想起来都无法认同的地步。
因为许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你做过多的纠结,都只是在浪费时间告诉自己一个无法成立的废物结论。
君顾唇角弧度清浅,神色矜意袅袅:“但那又如何,我可以做到坦然接受。”
毕竟感觉这东西向来不分国界性别,世界万千的人,他偏偏只看见了这么一个合眼缘的。
若是放跑了,那岂不是很可惜。
“不得不说,我很喜欢顾神的直白和坦诚,”江绯笑了,他靠着沙发:“可我们不一样。”
在君顾那里,这的确是一场爱与性别的博弈,但在他这里,并没有这种说法。
所以他们不一样。
江绯看着君顾的眼,缓缓开口:“啊喑在我这里,毫无保留。”
他们少时相识,多年相知,说声青梅竹马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