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传来一阵老太太的咳嗽声。
方大生从里屋出来。
正在糊着火柴盒的乔敬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前去：“怎么样？不要紧吧？”
方大生转过身来，但没有看乔敏，沉声道：“看样没有什么问题。感冒了，我上药房去拿点药。吃两副就好了。”
乔敬叹了口气说：“那就好。你拿完药顺便把方勤接回来吧。别让他们再留她吃晚饭了。她脸皮薄，不好推辞。不管怎么说，也是第一次见面，女孩子家……”
方大生沉吟了一下，有点沉郁地点点头道：“我知道，就这样吧。”
乔敬不再言语，自顾坐下继续糊着火柴盒。
方大生走出。
门口已经有几辆手扶拖拉机之类的车辆，吉普车停在其中。
吉普车的门打开，夏正阳从车里出来，站在车旁，环视着。
几个探监的人在门口进出着。
楚闻瀚，楚闻杰和老太太在排队等着办理探视手续。
传来“咣”的一声爆炸声，不远处腾起一团灰黑的烟雾。
楚闻瀚吃惊地捂住了耳朵。
楚闻杰笑笑，轻轻地拍了拍楚闻瀚的肩膀。
“嗨，别怕，孩子。这里是采石场，开山放炮呢。”老太太一副司空见惯了的模样轻笑道。
“是啊。”
老太太突然一愣，扭头朝传达室的窗外望着，突然害怕地自语道：“不对啊，以前我来的时候，早就放完炮了啊。今天怎么这时候还有炮响呢？”
正在办理手续的管教一脸含笑地道：“老太太，别担心。这是在排除哑炮。一会儿就完了。”
“哑炮？”
“是啊，老太太。今天不知怎么了，还特别多。您没听到都响了三四声了嘛。”
“哑炮，特别多。哑炮，哑炮，哑炮……”老太太自语着。
人们有些疑惑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念叨着，眼睛盯着窗外，但目光却在很远的地方。
站在吉普车旁的夏正阳缩了缩肩膀，望了望天上，然后拉开车门。
又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夏正阳一个激灵，扶着车门，朝爆炸声响处望着。
半山腰上，一团腾空的烟雾。
楚闻瀚、楚闻杰搀扶着老太太走到正在望着远处的夏正阳身边。
楚闻瀚的脸上显然露出好奇和莫名的担心的神色。
楚闻杰：“没事，排哑炮呢。”
夏正阳：“哦。哑炮？什么哑炮？”
楚闻杰：“这里是采石场，必须要开山放炮。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有的没有爆炸。就叫做哑炮。”
夏正阳：“哑炮，就哑炮呗，还排它干什么？”
楚闻杰：“哑炮并不是炸不了的炮，而是没有炸的炮。如果不排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是很严重的隐患。所以，一般的做法就是找到它，然后再次引爆它。跟排雷差不多。”
夏正阳：“哦，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忘了我在部队当的什么兵？”
楚闻杰说着拉开车门，上车。
夏正阳一拍脑袋，钻进车去，“工兵！”
“算你聪明。”
“去你的吧。什么聪明？傻子都知道。哎，手续都办好了？”
楚闻瀚正好走过来，接话道：“都办好了。不让车进去。正阳哥，你帮奶奶拿点东西吧。剩下的我跟二哥就行。”
夏正阳一笑道，“好。”拎其奶奶的几个旅行袋。
“谢谢你孩子。”
楚闻瀚、楚闻杰、夏正阳和老太太从吉普车上下来，各人手里拎着旅行袋、网兜之类的东西。
老太太怀里抱着她那个装着烙饼的旅行包。
他们随着一队探视的人，朝大门口挪动着。
姚敏把缸子递给站在面前的方勤，脸上露着欣慰的笑，柔声道：“谢谢。”
“不谢，伯母。”
姚敏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躺着真不是滋味，有你来跟我聊聊，好多了。”
“那我就常来陪您。”
“那怎么行？你不是还忙着考大学的吗？时间多紧啊。”听得出，话里满满的是担忧的责备。
“没事。我能安排得了。”
“别，别。考大学重要，你在家安心复习。现在就回去吧，别在我这里耽误时间。闻杰他们两个回来以后，有什么消息，我就让他们过去告诉你。你先回家吧。”
“没关系的，伯母。也不在乎这一会儿半会儿。我在这里还可以陪你说说话，顺便等他们回来。”
姚敏看着方勤，目光里含着神情地说：“备考这事啊，没有个头，你怎么准备都觉的没有足够的把握。不过，你只要感觉自己天天在接近目标，离目标一天比一天近了。找到那种感觉就对了。”别想太多。
“谢谢阿姨指教。嗯，我帮您再倒点水吧。”
姚敏微笑地点头。
方大生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走进药店。
梁工头上缠着纱布，但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他平躺在手术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旁边的一张床上，躺着管教甲。
头上同样缠着绷带、手臂吊在脖子上的楚闻道和脸上涂着碘酒的赵海军和其他人站在床前。
两个护士模样的人把一条白被单盖在了管教甲的身上。
楚闻道抓过护士手里的被单，单手抖开，替梁工盖上。
赵海军上前帮忙，把被单的边角扯顺了。
楚闻道默默地看着床上只露着头部的梁工，凝视了片刻，上前拉起被单，遮住了梁工的头脸。
一个管教进来，拍了拍楚闻道，示意他出来一下。
楚闻道又默默地看着梁工的遗体，片刻，转身出去。
十几个探视的家属男女坐在各自的餐桌前在等待着。
楚闻杰、楚闻瀚和夏正阳也在桌子旁边坐着，他们的旁边是旅行袋之类的东西。
老太太在相隔不远的一张桌子旁坐着，桌上放着那只旅行包。
她回头看到了楚闻杰他们，笑着打着招呼。
楚闻杰一边挥着手，一边小声念叨着：“怎么这么长时间？”
“是啊。不过再等等吧。可能是程序很复杂。”
楚闻瀚嘟囔了起来：“有什么复杂的？不就是见个面吗？真是。”
夏正阳机警地左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歪头示意了下别人：“小声点！算了，来都来了，多等会儿吧。”
管教乙丙在门口问着警卫什么。
警卫翻看了一下手里的记录本，然后朝楚闻杰和老太太的方向指了指。
两管教分别朝分别朝楚闻杰和老太太的方向走来。
楚闻瀚先发现了直朝着他们走过来的管教，碰了碰楚闻杰，扬了扬下巴，悄声到：“哥，你看。”
楚闻杰看过去。
管教脸色沉郁，直愣愣地望着他们。
楚闻杰站起来，管教乙走到他们跟前，凛然地问道：“你们谁是楚闻道的家属？”
楚闻杰急忙挺身道：“我是。”又急指楚闻瀚和夏正阳，声音有点颤抖了起来道，“都是。我们是他弟弟……”
楚闻瀚突然焦急地喊道：“我大哥他怎么啦？！”
“别大惊小怪的！没什么事情，你们只能有一个人跟我去见他。”
楚闻杰满面狐疑地急切的问道：“为什么？”
“这是规定。”
“没听说个有这个规定。”
管教突然嗤笑了一声道：“今天就这个规定。现在听说了吧。”
楚闻杰横迈一步，扎稳脚步，质问道：“今天就这个规定？我们大老远来了，你今天又有规定了？那明天呢？又是什么规定？”
“什么规定都不是你定的。你少在这里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楚闻杰抻了一下上衣，挺胸瞪着管教道：“什么地方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你要再横，看我敢不敢把你关起来？！”
楚闻杰右手朝天一指，粗声道：“我就看你怎么把我关起来！”
“你！”
几个管教闻声朝这边跑过来。
夏正阳赶紧拉住楚闻杰，“行了，闻杰，少说两句吧。”
楚闻杰胳膊一扬，又狠狠的甩下，喊道：“我就看他今天怎么把我给关起来？！”
楚闻瀚不由唤出：“哥……”
夏正阳平举着双手，也加大了声音喊道：“干嘛呢？咱们是来看闻道的，又不是来找气生的。行行，你去，我跟闻瀚在这里等着。”
扶着老太太的管教丙过来，对管教乙说了句什么。
管教乙不再作声，用手指点这楚闻瀚，示意跟他走。
管教丙示意楚闻杰也可以一起去。
楚闻杰气恼地背过身去，一推夏正阳道：“你说能去我就得去啊？今天我还就不稀得去呢。正阳你去吧。”
已经走出两步的管教乙，突然停住脚步，瞪着楚闻杰。
夏正阳犹疑了一下，赶紧上前，轻轻地推搡着楚闻杰，劝说道：“行了，闻杰，你就别再说了。我去，我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