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
烟雾散去。
一个戴着红袖标的人在吹着“两短一长”解除警报的哨子。
劳改人员从各自躲避的地方走出来,集中到一起,各自拿起工具,朝爆破作业面走去。
楚闻道推着一辆小推车,走在人群中。
孟三儿上前拉住他,把他拽出人群,嘴巴凑到他耳边,悄声递:“我觉得不对劲儿。”
“怎么?”
“上工的时候,我看过登记表,今天的任务是二十六眼炮。可是,刚才只响了二十二响。有四眼没炸。”
“哑炮?”
“没错。”
“你听清楚了没有?这哑炮率也太高了。”楚闻道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变形了。
“听清楚了,我挨个数的。肯定没有错,我的耳朵可灵了。要是晚上,连针掉在地上我都能听见。”孟三梗着脖子,根上都都有点青紫了。
楚闻道望着孟三儿沉吟了一下,又望着朝作业面走去的劳改人员,突然朝前跑去。
孟三儿愣了一下,跟着跑过去。
马志学低头在纸上演算着习题,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在纸上点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道:“这题是这样……”
他一抬头,愣住。
方勤自顾地望着窗外,没有任何反应。
马志学抓起演算纸,在手里团着,睥倪地说着:“我看……”
方勤回头,有些懵懂地看着马志学,问道:“怎么?”
马志学鼻子里不易察觉地“哧”了一声道:“哦,没什么。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方勤恍然地看着马志学手里团着的纸,目光流盼地道:“没,没有。你说,刚才那道题?”
马志学把手里的纸团随手放在桌边,有些勉强地笑笑。一脸的歉然说道:“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
方勤露出了喜悦之色,随即又收敛了一些,站起来悄声说,“那,我就回家了。”
“等等。这些复习资料你带着吧。方叔叔和方婶已经回去了,我送你吧。”
方勤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看着马志学在收拾桌上的复习资料。
劳改人员站成几排,楚闻道、赵海军和孟三儿站在前排。
管教干部站在他们的外围。
管教甲和梁工站在劳改人员队列的前面望着他们,来回地走了两趟。
梁工停在孟三儿面前,认真地打量着他。
管教甲随即跟过来。
梁工沉吟地看着孟三,很认真地问道:“你说耳朵灵,你能确定有四眼没有爆破?”
“是,我听着最少是四眼。”孟三 有点紧张,手脚都并拢着。
“你能不能确定具体的方位?”
“方位?”
“对,就是位置,地方。没有爆炸的那些炮眼分别在什么地方?”
“分别?那,那听不出来。我只记得数数了。”
梁工把管教拉到一旁,低声地说着什么。
队列里开始了议论。“四眼啊,从来了没有过。这比例也太高了!”“是啊,哪能有这么多啊?”,“算了吧你,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都不懂?”“一定是新来的这些人不懂,炮眼打得不对。炸药也装不好。”“也不能怪他们,再说了,要不是新来的那个姓孟的小子听出来了有这么多,那咱们可就惨了。”“也是啊。”
队列里突然停止了议论,目光投向走过来的梁工和管教甲。
梁工和管教甲走过来。
梁工指点了一下赵海军。
赵海军出列,站到一旁,脸色凝重。
梁工又走了两步,凝视着楚闻道,良久,凝重地问道:“你叫什么?”
“楚闻道。”
“之前是干什么的?”
“钳工,之前干过翻砂工。我还是厂里的基干民兵。”
梁工沉吟着,片刻,放低了声音,“你多大了?”
“23岁,虚岁24。”
“结婚了没有?”
“没,没有。”
梁工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管教甲。
管教甲点点头。
梁工指指楚闻道,示意他站到赵海军旁边。
然后看着孟三儿。
孟三儿颤声道:“梁工,我结婚了,上有老下有小的。”
梁工挥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站到后面去。
孟三儿缩着身子,挤到后排。
队列里的人神情凝重。
楚闻瀚扒着前座上的夏正阳道:“快到了吧?这么长时间啊?”
还没等夏正阳回答,旁边的老太太就插嘴道:“这还是小车快呢。每回来都是大半天,能赶上最后一趟车回去,到家都半夜了。”
“哦。”
楚闻杰挥着手说:“应该快了。大概还有十来分钟吧。”
“那就再快点吧。”
楚闻杰握紧了些方向盘,挺身道:“好嘞。”
油门轰鸣着,排气管里喷出一股黑烟。
又有一个人站到赵海军身边。
赵海军看了看还在队列前走着的梁工和管教甲,拉扯了一下楚闻杰。
“你过来干什么?”
“那你呢?”楚闻道一笑,反问道。
“干过一回,有经验的。你想减刑是不是?”
“有点吧。”楚闻道满不在乎地说道。
“什么有点?这是排哑炮,你以为就是伤个手腕什么的?要死人的。”
“我不去,别人也得去。”
“你连婚都没结!”
“那又怎么样?”
“你长这么大,连女人都没有碰过,要是今天就挂了,亏不亏啊?”
楚闻道有些茫然地望着赵海军。
赵海军摇着头,紧闭着嘴。
管教甲突然吼道:“全体都有了,立正!”
众人随命令作出相应的动作。
“稍息。今天爆破,出现了很大的意外。据初步判断,现场有四眼炮没有响,这在以前的工作中,是前所未有的。严重地影响了我们的革命生产任务。至于什么原因,以后一定要严肃地总结排查。现在重要的是排除哑炮……”
听着的众人面面相觑起来。
楚闻道和赵海军相互看看。
赵海军一脸的惋惜。
“大家知道,排除哑炮是一个很危险的工作。可是,我们应该越是艰险越向前,要在危险面前经得住考验……”
方勤和马志学相跟着走过来。
马志学的手里抱着一摞复习资料。
方勤停住,望着马志学。
马志学抬头看了看大门。
方勤轻轻颔首道:“我到了。”
“你家就住这里?”
“是,哦,是我一个朋友的家,她家住这里。”
马志学又打量了一下大门,把资料递给方勤,“你要看来这儿看朋友,早说啊。也不会耽误你这么大会儿工夫。好了,再见。”
方勤接过复习资料,有些感激地笑笑,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道:“谢谢。”
马志学眨了一下眼睛道:“不客气。还需要什么资料,只管找我就好。”
方勤点点头。
马志学挥挥手,转身离去。
方勤旋即转身进门。
走出几步的马志学停住,转身望了一会儿,抬头看看。
一个建筑物上,钉着标牌:“前进三巷”。
马志学回过身,快速走去。
几个路人从他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