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裹紧大衣，靠在门边上，身体微微发抖。
她不时地打开电筒，又关上。
自语道：“我又不是真上厕所，拿着电筒干什么？把我的手都冻坏了。”
她四处看了看，又打开手电筒，凑到跟前看着。
正漫无目的地朝门口走过来的楚闻杰，突然停住，望着门口。
电筒的光柱从下巴向上照着方思的脸。
楚闻杰慌了一下，碰到了旁边的垃圾筒。
方思有点凄厉地叫了声：“谁？!”
电筒随即照了过来。
楚闻杰笑了，举手挡住电筒的光，朝方思走过去。
方思隐约认出了他，试探地叫了一声：“谁？！是闻杰哥啊。”
方思关了电筒，朝楚闻杰走了两步。
“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干什么呢？”楚闻杰很感兴趣地问道。
“大姐二姐偷听我爸爸妈妈谈话，被发现了，他们就让我出来假装上厕所，好骗爸妈我们睡了，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方思很信任楚闻杰，直接就撂了。
“什么话，这么晚说，还要你们偷听。”
“我没有偷听，我才不听呢！是什么给大姐说婆家，找对象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思好像说不清楚，又不怎么耐烦弄清楚一样地说着。
楚闻杰愣了愣，给方思拉了拉大衣道：“你大姐，她听到了吗？有什么反应？”
“听没听到，我不知道，不过，她好像不太乐意。”方思探究地说着。
楚闻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我姐又很高兴的样子。”
“真的？”
“好像是，嗯，我也不知道。哎呀，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就冻成冰棒了。再见，闻杰哥。”方思没等楚闻杰说出话来，又问道：“对了，闻杰哥，你怎么会在这儿？都这个时候了。你不冷吗？”
“哦，我散步，不冷。嗯，散步路过这儿。”
“哦，那你接着散吧。”
“嗯，再见”
方思道了“再见”，又道：“哦，对了，还有，我大姐明天要去农场看闻道大哥。”
楚闻杰望着方思，沉吟起来。
方思没再说什么，开门进去。
楚闻杰望着房门，倒退地走了两步，然后转身离去。
走不多远，他又站住，回头看着。片刻，复行。
路灯拉着他长长的影子。
犯人甲悄悄地欠身，望着。
楚闻道一动不动地躺着。
犯人甲悄悄地下了铺，走到楚闻道跟前，认真地看着睡中的楚闻道。
片刻，他伸出一只手，悬在楚闻道的脸上很贴近的地方。
楚闻道平静的的脸，和劳改犯平放在脸上方的手。
犯人甲一脸满意地缩回手，弯腰拿起一双鞋子，悄悄走进厕所。
楚闻道依旧睡着。
犯人甲站在厕所里，眼睛望着楚闻道。
传来一阵小便的声响。
片刻，犯人甲完事，猫腰走回来，把手里拎着的两只鞋子放在楚闻道铺下，自己爬上铺。
楚闻道微微睁了下眼睛。
犯人甲闭上眼睛，随即响起了轻微鼾声。
楚闻杰开门进来。
楚天云从一张报纸上抬起头。
“爸，还没睡？妈怎么样？”
“哦，她很好。闻杰，过来，坐。”
楚闻杰奇怪地看了一眼楚天云，走过餐桌旁，两手按住桌面，坐下。
楚天云把报纸慢慢地折好，放到一旁。
楚闻杰看着，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耐烦。
“爸……”
“闻杰，你跟闻瀚是怎么回事？”楚天云不动声色地问道。
“闻瀚？没怎么回事啊。他给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你多心了，他什么也没有说。我就看他有些不开心，所以想问问你。”
“他有不开心吗？我没有看出来。”楚闻杰有点诧异，注意地看着父亲。
“闻杰，你现在大了，又是一名军人，在部队锻炼也有三年了。按理有些事情是不用我说的。”
楚闻杰没有说话，拉过桌上的报纸，随意地看了一眼。
楚天云继续缓缓地说：“你看，闻瀚年龄小，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如果有什么不对的，你应该多说说他。”
“我现在说不了他了。他比谁都窜。要不是了解的人，人家还以为他是我哥呢。”
楚天云轻笑了一声，温言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们三兄弟中，他是老小，全家都宠着他，让着他。时间长了，有点脾气那也是正常的。”
“是吗？”
楚天云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说：“是啊。最宠他的，是你大哥。你不在的时候……”
“爸，我不想提他。”
楚天云微微一怔，随即放松地说着：“闻杰，有些事情，不管你想不想提，它都已经发生了，所有人能做的就是如何去面对。无论闻道的事是如何发生的，我们都必须去面对。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事情发生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楚闻杰面色突然严肃地说：“爸，我不想谈这件事情。我不知道别人怎么去面对，但我很清楚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我累了，想早点睡。”
楚天云有些愕然地看着楚闻杰，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你睡去吧。不过，你记住我一句话，兄弟就是兄弟。”
楚闻杰站起来，望着又拿起报纸的楚天云，犹疑了一下，离开。
躺在铺上的楚闻道睁开眼，不由裹紧着被子。
旁边的孟三儿侧转身，手掌支着头，侧脸对着楚闻道，“还没睡着？”
楚闻道“嗯”了一声。
孟三儿在床上扭动了几下，大约是为了睡得舒服一些，拍了拍被子：“刚来都这样。什么都想。想太多了，自然就睡不着了。过些日子，习惯了，啥也不想就好了。”
楚闻道侧脸看着孟三儿，似乎是想弄清楚孟三在想什么。
孟三儿“嘿嘿”一笑，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伸出三个手指。
“我这可是“三进宫”了。”
楚闻道面上并没有在意，只是平静地笑笑，心里却不由“咯噔”了一下。
乖乖，三进宫！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可能楚闻道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话自然就多了起来。
“不想。睡吧。”
“等你想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我不敢睡。”
楚闻道敷衍地“哦”了一声。
“我要是睡着了，控制不住自己，又打起呼噜来，怕那些人找你麻烦。”
楚闻道拉紧了一下被子，冷然地道：“我已经够麻烦的了，多一点也没什么。”
孟三儿欠起身，看着楚闻道：“哎，你这人有点意思。我跟着你混了。”
楚闻道没有说话。
传来犯人甲的叫声：“找死呢，挺尸也没规矩？！”
孟三儿立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躺下。
楚闻道一笑，慢慢闭上眼睛。
一阵起床的铃声响起。
犯人们开始起床。
楚闻道穿好衣服，在穿着袜子。
赵海军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目光却不停地投在楚闻道身上。
旁边的犯人甲脸上挂着一层诡秘的笑，望着楚闻道铺下的那双棉鞋。
孟三儿瞥见了犯人甲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楚闻道。
楚闻道穿好了袜子，脚朝铺下的鞋子伸过去。
赵海军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犯人甲不由伸长了脖子。
孟三儿“倏”地下到地上，一只脚快速地将楚闻道的一只鞋捅到一旁。
楚闻道停止了穿鞋，不动声色地看着孟三儿。
孟三儿冲楚闻道笑着。
犯人甲朝孟三儿冲过来。
楚闻道猛回头，直视着犯人甲。接着伸手拍拍孟三儿。伸脚把自己的鞋子够到跟前，脚慢慢伸进去。
楚闻道的脸色一凛，顿了顿，把另外一只脚也伸进去。
孟三儿诧异地看着他。
赵海军和犯人甲快速地相互看了一眼。
赵海军脸色肃然。
犯人甲无声地打着手势，在解释着什么。
楚闻道弯腰系好鞋带，下铺，站了起来。
孟三儿奇怪地看着楚闻道，接着又望着赵海军和犯人甲，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
楚闻道走到铺对面的墙边站好，面带笑意地望着还在铺上的赵海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