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熄灯了，借着不大的窗户透过的天光，可以看到通铺上十几个人裹着各式的被子，以各样的姿势躺着。
楚闻道大睁着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旁边的孟三儿已经打起了呼噜。
楚闻道瞄了一眼孟三儿，有些难忍地闭上眼睛。
孟三儿继续打着呼噜。
楚闻道不由伸手推了推孟三儿。
孟三儿转了个身，继续打着呼噜。
楚闻道不再理会，慢慢闭上眼睛。
赵海军的声音轻声响起：“第一天，睡不着吧？”
楚闻道睁开眼睛，赵海军的脸低垂着正望着自己。
“让让。”
楚闻道莫名地欠了欠身。
赵海军有些不耐烦地伸手将楚闻道拨拉到一边，自己坐在孟三儿旁边。
楚闻道朝后坐了坐，靠在墙上，看着赵海军。
犯人甲从旁边爬起来，挪到赵海军旁边，盯着仍在打着呼噜的孟三儿。稍顷，又有两个人从旁边爬过来，集中在孟三儿身旁。
楚闻道莫名地看着，但脸上显现出担忧的神色。
赵海军看了看周围跪在孟三儿旁边的人，然后点点头。
犯人甲抓住孟三儿身上的被子，猛地掀起来，又快速地盖住他的头部，使劲地按住。
被子底下的孟三儿呜呜地喊着，两腿不停地扑腾着。
几个人同时上前，将孟三儿按住。
赵海军站起来，抬脚朝孟三儿的小腿狠狠地踢了一脚。
孟三儿的身体在抖动着，呜呜的声音更惨。
楚闻道看着，不由地移动了一下身子。
赵海军瞟了一眼楚闻道，又抬脚照准孟三儿的膝盖踢去。
楚闻道急忙半跪，伸手抓住了赵海军就要踢下的脚。
赵海军诧异地望着楚闻道。
楚闻道直视着赵海军。
犯人甲恍然间放开孟三儿，猱身扑向楚闻道。
赵海军突然拧头低喝一声：“慢！”
他冲楚闻道笑笑，动了动被楚闻道攥住的脚。
孟三儿急忙爬起来，快速地判断了一下，爬到楚闻道身旁，大口地喘着粗气，眼里含着眼泪。
楚闻道瞥了一眼身旁的孟三儿，松开了攥住赵海军脚腕的手。
赵海军收回腿，蹲在铺上，两眼放光地盯住楚闻道。
“你要保证他不再出声，要不然，咱们走着瞧！”
他说完，挥了下手，众人回到各自的铺位，无声地睡下。
赵海军走到最里端，慢慢躺下。
楚闻道示意孟三儿只管睡觉。
孟三儿感激地朝楚闻道点点头，慌忙躺下。
楚闻道靠墙坐着，把被子朝自己身上拉了拉。
方大生的自行车从远处驶来。
方勤推门进来，打开灯。
方慧跟进来。
“刚你们干嘛去了？”方慧看着站在灯下的方慧问道。
“去楚伯伯家了。妈要去看看姚老师。”
“哦……刚才楚闻杰来过。”
“是吗？怪不得在他们家没有见到呢。”
“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方勤莫名地问道。
“闻道哥和闻杰。”
“闻道和闻杰怎么啦？你什么意思？”
“嗨，我不跟你扯。你究竟喜欢哪一个，还是都喜欢？”
“你开什么玩笑，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发烧了吧。”
“谁发烧了？我认真的。”
“认什么真？你才多大，就喜欢不喜欢的，不害臊啊？”
方慧有些气恼地看着方勤，正要说什么。方思进来，插在她们两人中间，左右看看，故作姿态地嬉笑地说，“我来看看，你们究竟谁害臊。”
方勤和方慧两人相视一笑，做状要打方思。
方思矮下身去，从她两人中间脱身，急爬上上铺，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方慧伸手去扯方思的被子。
传来大门开关的声音。
方勤急止住方慧，两人注意地听着。
乔敬正在厅里糊着火柴盒。
方大生开门进来。
乔敬停止了手上的活计，望着方大生，“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爸妈怎么样？”
“挺好的，早睡了。”
“哦，好，好。你歇会儿。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乔敬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擦擦手，起身，坐到餐桌旁。
方大生环视了一下屋里，煞有介事地问道：“孩子们呢？”
“都在屋里呢，也睡了吧。”乔敬朝外张望了一下，试探地说着。
“哦，今天我上老首长家去了……”方大生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欲言又止地看着乔敬。
乔敬有些意外和不解地望着方大生。
方大生抬眼看了一下乔敬继续说着：“就是三零七团的团长，现在是市工业局的处长，重工业处的。”
乔敬瞪大眼睛，恍然道：“马怀礼？”
“对对，就是他。他儿子叫马志学，小时候你也见过。”
乔敬沉吟地点点头。
“现在可出息了，还有半年就大学毕业了。他妈妈在医院里当大夫。从小就喜欢咱们家方勤。差点就定了娃娃亲的。是你不同意，才没有成。”方大生的话语里尾声中，充满着遗憾和希冀。
乔敬唏嘘了一下，音乐着黯然道：“是有这么回事。”
方大生突然提高了写声调道：“人家可是一直惦记着呢。”
“惦记？”
“是啊。今天就是老首长打电话叫我去的，还在他家吃了饭。可惜的是，大姐医院里加班，没有见着。所以，明天是星期天，我跟人家约好了，咱们明天带着方勤，专程上门拜访。”
乔敬有些痴痴地看着旁边的那一大堆糊好的火柴盒。
方勤、方慧趴在门上听着。
两人都是一脸的迷茫。片刻方慧恍然，指着方勤道：“给你说婆家呢。”
方勤闻听脸色一变，啧道：“去你的，刚说你不害臊。现在又婆家婆家的。”
“真的，你听听。”
上铺的方思兴奋地坐起来，不料头“咚”地撞到了天花板。她“啊”了一声，随即伏倒在床上，哼哼着。
方勤和方慧不由跑过去，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然后紧张地看着房门。
方大生和乔敬注意地看着方勤的房门，片刻，他们互相看了看。
方大生示意乔敬去看看。
乔敬迟疑了一下，站起来。
房门开了。
乔敬又坐下。
方思披着大衣，手里拿着手纸，打着哈欠走出来，看了方大生和乔敬一眼，伸手指着。
“爸妈，上厕所。”
方大生和乔敬冲着方思点点头，然后又相互看着。
乔敬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站起来。
“外面黑，拿着手电。”
正要开门出去的方思停下，有些懊恼地跺了一下脚。正拿着电筒过来的乔敬奇怪地看着她。
“你脚怎么啦？”乔敬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有点冷。”
“那你就快点，别冻着了。”
方思接过电筒，嘟囔着“这回非冻着不可”，开门出去。
“你说什么？”乔敬追问道。
房门已经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