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开始在天空中隐没轮廓。
天际的另一边、一缕亮白开始晕染夜空,将星星藏匿。森林中的丛草树木,也随夜晚最后的一股清风,让森林抖擞身躯,甩甩寒夜的凉露。
米勒克尔虽然还没有醒,但平安无事地活下来了。
前代魔王那边,也仔细清除了奥托克莱尔的影响,沙德欧斯断臂之间的骨肉重新生长,渐渐地恢复如初。
朱莉虽然还有些许力量治疗米勒克尔,但她并不擅长这类的魔法,加之治疗魔力轰击的伤害需要小心翼翼地控制魔法,所以,强撑着的朱莉治好她孩子时,她的情况也不比米勒克尔好很多,站起来走路都十分费劲。
也难怪,朱莉召唤龙女王就耗费去一半左右的魔力,为了让她的孩子不在诅咒中死去,度予给米勒克尔的生命力又让她透支了大量的生命本源,在之后的战斗中,为掩护疲倦的罗欧不被杀死,又耗费许多力量……魔力、生命力和体力等等都所剩无几。
现在的朱莉已经没有战斗的力量,但此刻,朱莉在那些亲卫团的眼中,却仿佛就是一头不再顾虑、不再在意其他的怪物。
在所有人的注意和目光都在朱莉身上,捡起魔剑。她站起身来,向刚才战斗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很平稳,紧紧握着的魔剑依旧宣示着她作为魔王的权威,其凌厉蔓延的威压混杂着前所未有的杀意,以至于没有几个人能看透她现在糟糕的状况。
谁都在关注显眼的朱莉,所以谁都忽视了躺在地上的沙德欧斯……
凭空出现的黑暗中,重击朱莉腹部的一拳,崩毁了朱莉正强撑的姿态。
朱莉的气势瞬间消散,身体呈弓形被击退,连魔剑都无法继续握紧。
是沙德欧斯的那一招,从黑暗中消失又从黑暗中显现,其踪迹就不存于此世般诡异。
沙德欧斯在击飞朱莉的瞬时间,继续显现全部的身体,同时又朝向手臂和肩胛之间的关节,再捶打出一拳,并乘机再次夺得魔剑奥托克莱尔!
这一次,沙德欧斯没有失手,“去死吧!”,朱莉被击躺在地上的同时,沙德欧斯手持的魔剑插进了朱莉的胸口。
也是此瞬,愤怒的前代魔王几乎所有魔力的一击,到达沙德欧斯身前。
沙德欧斯瞬间反应,即刻转身,无视魔剑的侵蚀,用奥托克莱尔横挡这一击!他毫无意外地被轰飞,双手和部分肩膀直接爆破炸裂,直到身体撞上一棵树的粗大树干,才停下。
沙德欧斯当场昏迷,濒临死亡,魔剑奥托克莱尔也从他手中滑落。
米勒克尔与前几次相比,从昏迷中苏醒的更快,但也在一个恰到坏处的时机恢复了意识。
……
静……
母亲站起又被击倒,几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一切就那么发生了。
“啊……啊啊……”,我崩溃了,最不可理喻、最不可接受的事情,就在我刚刚醒来时,发生在我的眼前。
好像我流泪了,热热的泪珠……
什么都没有再思考,眼中的世界与时间,只停留在倒下母亲的身上,其他的事物变得模糊不清、静止不动……
‘莫名其妙……’今夜第二次,看到有人,在我的眼前,倒在血泊中,这次是我的母亲……
‘会死吗,会死……’我连滚带爬地接近母亲,但身体太过虚弱,没有站起来就又摔倒……
朱莉倒下后,目光本能地瞥向她的孩子,发现,米勒克尔已经醒来,哭又哭不出、狼狈地向自己靠近又摔倒的样子……
朱莉调整自己微弱的呼吸,尝试调动魔力……但都是徒劳,她经过刚才的爆发与消耗,本就是强弩之末,靠着坚韧的意志和不屈服的灵魂,才能在别人的眼中,仍是那个无人敢侵犯的魔王……
朱莉明白,自己可能要死去……
她咬紧牙关,拼尽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力气,翻转身体后,从血泊中爬起,捂着比手掌还宽长的伤裂,向她的孩子走过去。
米勒克尔离朱莉并不远,缓慢的几步后,朱莉蹲坐在她的孩子前。
“晚安,我的米勒克尔。”……
朱莉从身体中榨出一丝魔力,用清洁术清除双手沾染上的血液,抚摸她孩子的脸颊,最后一个晚安吻轻吻在他的额头。
“母亲……”我不确定母亲的伤势如何,正要问她……然后又失去了意识。
朱莉·达克尼斯,魔族第二十代魔王,最后选择以一位母亲的方式离去。
……
罗欧和前代魔王,又在打斗中。
“让开!”,罗欧疯狂地攻击阻挡他的前代魔王,剑光电影、刀石锐锋的碰撞间,他不顾一切地想接近朱莉。
“让?你过去又能做什么呢?”,在亲卫团的配合下,连续不断地激战,在朱莉倒下后,没多长时间,本就体力不支的罗欧,很快败下阵来,被击倒在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前代魔王接着说:“她没有救了,贯刺整个胸口的伤口,没有人能救她,奥托克莱尔就是这样的魔剑,我比谁都清楚!”……
“你在说什么,她不是你女儿吗,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一定还有办法……”罗欧不甘心地试着挣扎,试着撑起身躯。
“一定?”前代魔王抬起一只脚,一脚踩下去,踩在罗欧的面庞上,“对于已经发生、成为现实的事情,尝试改变它,是件愚蠢的行为”,罗欧的挣扎被前代魔王轻而易举地粉碎。
“朱莉,她不应该……也许其他办法……”罗欧不甘心地继续反驳。
“比如?”,前代魔王鄙夷地问他。
“……”罗欧沉默不语,除了紧握拳头,什么都做不到,他并没有方法可以救朱莉。
前代魔王抬起踩人的脚,向罗欧腹腰部踢去,本就重伤的罗欧溅吐出一大口血液。然后罗欧又被踢起在空中,下一瞬,前代魔王扼握住他的嘴巴和脸颊,将他半拖在空中。
“我们都明白,万人之上的魔王不可能永远是你的妻子,勇者,你早该做出抉择……”。
“我不能……就放弃……”意识模糊的罗欧断断续续、支支吾吾地说:“救……”。
“……”前代魔王沉默地看向他。
罗欧用尽全身力气,不服输地咬向前代魔王捏握他的手掌。
“这是你的回答吗?”,前代魔王的另只手如作刀锋,插进罗欧的心脏,然后将罗欧随手一丢,再走过去几步,很轻松的一脚、踩爆了罗欧的头。
罗欧,血浆四溅,死如走兽。
犄角羊头的魔人,恰到时机地为前代魔王递上刻印清洁术式的巾带。
前代魔王边擦拭手上的血浆,说:“有的人,救不了,也不能救,他们只能与你为敌。”不知道他是在给谁说,自己?已经是尸体的罗欧或朱莉?他环顾周围,看向他的部下呢,也许说给所有人听。
前代魔王抬头向上看去,天际边,露出半个身的太阳正从大地上爬起,已经看不见月亮,远处的魔物森林还是那么死寂、阴绿、又危险。
“我女儿做的结界还真是奇特,无视肉体,直接作用于灵魂吗”,前代魔王自言自语地说着,回过头来,向遗留的战场看去,“魔族不能失去未来”。
“您要救王吗?”,犄头羊角的魔人凑上前,接回巾带,但前代魔王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便识趣地退在一旁。
一个纯黑的魔法阵,几乎覆盖整个平丘,开始构建。前代魔王对亲卫团说:“老伙计们,抱歉,但为了魔族,我们还是需要做出些牺牲”。
亲卫团的战士们明白了他们的君主要做什么,但目光坚毅,没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多发出一个字的音。
亲卫团的魔族们,身躯开始分解、化作金色的光点,开始聚集在前代魔王的面前,朱莉和罗欧,还有死去骑士团中的骑士,他们的尸身也是如此。最后,他们什么东西都没有留存于世。
突然,“人类!终于现身了吗!”,犄头羊角的魔人准备去追,但前代魔王莫得感情地说了句:“保护我”。
原来是在龙女王肆虐时,就决定撤退、又隐藏起的骑士团长——赫尔。
他将皇帝赠与他保命的传送轴,用魔法加大力气,极快地扔到勇者的圣剑——罗兰剑跌落的地方,将罗兰剑转移。
“逃!”,虽然他明白,魔法师构建大型魔法阵时是机会,是容不得任何干扰,但对于阵式正中的那个存在,刚才的行为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他正因为见证了这里所以的始末,所以他更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
魔法阵构建完成,开始作用。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本应死在这片废土的年轻魔族们,他们零碎的身体构件,就像时间被拨回般开始复原,一会后他们的身体就完好如初。之后,金色光点汇聚的辉球,向他们身体分出力量,织起灵魂碎片与身躯的网络。在龙女王的袭击后还苟活着的魔族们,在结界边缘看得目瞪口呆。
复苏的魔法阵平稳地运行,没有出差错,几乎覆盖平丘也警戒着周围,一段时间后,这群年轻的魔族复活了。当然,逃出结界,身体已经成为魔物的腹中餐、灵魂已经飘散的那几个魔族,幸运变倒霉,自然是复活不了。
“刚刚好么……”,犄头羊角的魔人赶忙上前搀扶前代魔王,他小声地说:“不用扶我,还撑得住”,他甩开搀扶,竭力使自己站稳,表面看去与平时无异。之后,他向周围看去,复活的魔族在确认自己和同伴的情况,或是私语交谈,或是还沉浸在死亡的痛苦中不能自拔,或是……
“你去看看那个蠢儿子还活着没,我不方便”,犄头羊角的魔人,没多久就将只吊一口气的沙德欧斯带到了他的面前,“还有一件事需要您知道”……
“……照顾好他,别死了就好”,他稳住身体状况,来到沙德欧斯倒下的大树前,然后被震惊了……
魔剑,魔王权威的象征,从初代传承至今的奥托克莱尔,碎裂在地上。
“……”前代魔王看着还能拼成剑形的碎片,什么话都说不出,然后走回他亲信边,小声说:“奥托克莱尔,被女儿不知道藏在哪儿去了。”
“坏掉的,死掉的,变得没什么用的东西,就会被丢弃。那些残渣,都扔了吧,我们不需要了”,前代魔王继续向刚复活的魔族们走去,“在做蠢事前,最好先思考可能会有什么的后果,不思考就行动的天真派们,失败的告诫还不够多吗?”……
他眼前的年轻的魔族们,都安静下来,看向前代魔王。
“都回吧”,前代魔王说着这些话的同时,向着魔王城的方向走,准备离开这里。
虽然不少人魔族都注意到,有个小孩子还在那里躺着,可前代魔王说走,便没有一个魔族好奇心作祟,敢去提及这件事……
毕竟,在他们没有复活的那段时间里,人们心中公认的强者——魔王与勇者都不见了……
……
太阳升起来了,今天是万里无云的晴天。
早晨的风很清爽,古树上居住的小动物和小精灵平安无事,又活跃起来、喧闹起来。
……
我醒来了,谁都没有在身边,想起了昏倒前的事情,没有忍住……
……
我仰天大躺,嚎啕痛哭,眼泪打湿了整个湛蓝的天幕,让我今天的世界、看起来变得如此模糊不清晰,可是……一切都太突然,太过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