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没有说话,也顾不上多余的温柔,背着他的大剑,左右并用:在左肩上扛上米勒克尔,右边单臂夹抱安洁儿,粗暴简单但最有效。
凯恩尽可能使他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然后向魔物森林的深处逃离。凯恩明白,只有快速和灵活,森林中的危险才可躲避。
风涌叶起、凉夜斜月,魔王与勇者的并肩作战,可能是历史上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大战一触即发。
罗欧的圣剑,辉映着幽蓝的月辉,其刀面就如同、我们从泉水底面窥视夜空的整轮圆月,波澜不惊,鳞鳞微光;朱莉的魔剑,紫黑的剑身堙没所有光辉,刀刃仿佛黑夜时天际边的一锋刃线,割昏分晓,裂斩虚空。
勇者与魔王,罗欧与朱莉,挥舞他们各自手中的名剑,只不过,与持有名剑历代的前任们不同,并非交锋错影,而是指向共同的对手。
“你要杀了我吗?”前代魔王平淡地问他女儿,他仍伫立在原地的模样,没有一丝波澜,“这场战斗没什么意义啊……”。
面对凯恩带着安洁儿和凯恩的逃跑,前代魔王没有分出人手去追,他们明白,,越过朱莉和罗欧追进魔物森林,困难又徒劳,还可能丧命在夜晚中的魔物森林。
前代魔王继续说:“罢了,这样也好,都死了也就无从对证,也不用向谁解释,狠心点也好”,朱莉沉默不语,“可你能做到吗,想封所有人的嘴巴,就现在状态的你,实力可不够……”。
“我……”朱莉欲言又止。“不是这样”,倒是罗欧生气地喊:“朱莉才不是这样的人,我……我不了解魔王该做什么,具体有什么职责,但朱莉是那种绝不会滥用力量的人,更别说玩弄他人性命……”。
“那这副场景你们怎么解释?!”前代魔王大声怒喝地打断他:“她是王,魔族的王,却纵容民众的惨死?!”,从始至终没有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他们惨死的痛苦,他们家人的愤怒,敌对的势力可能的指责和攻击……你,要怎么应对?你知道现在因为魔都的流言,而造成的混乱吗?”。
前代魔王好像是故意不提及谈论龙女王现身这里的原因,自然,他身后迟来的亲卫团不知道、也没有细究因果,龙王出现在哪里,都不是他们所能影响,思考这些本就无意义,至于从刚刚的灾难幸存的几人,他不知什么原因,好像也不在意。
站在他侧身后,长着羊犄角的魔族,看上去就是位恭谨的侍者,他已为劝谏主公而在所做的事情做好了觉悟。对,就是他将这平丘的事情,告诉沙德欧斯他们,散布得人尽皆知。他就是将这个避世乐园崩坏掉的最后一片雪花、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不会容忍逃避,罗欧和朱莉总有一天要面对种族隔阂的深渊。
“但……我……”罗欧变得不自信,支支吾吾起来,他并没有了解这副地惨景发生事情的全部过程,他只是相信朱莉,而且从痕迹上就可以清楚地明白,这都并非朱莉所为,但也就仅此罢了。
“又不会说话了吗?吾就是无法容忍你这点!勇者,你今天还是死在这里比较好”,前代魔王脸色骤变,打断罗欧支吾的话语,“……救人、杀人、利用人、欺诈敌人……用什么手段,你们总得选上一个用,来了结这件事情,不知道磨磨蹭蹭会招惹新的麻烦吗?”,用凶恶的表情盯着罗欧继续说:“或者,你们都死在这里也不为一种交代”。
前代魔王像是在等待他们回答,没有亮出武器,也没有其他明显的举动,就是那么笔直地站着,盯着他们两人。
罗欧很疲惫,与黑魔狼王、还有来的路上与魔物的战斗,基本都是他作主力战斗,凯恩保护安洁儿。不断地消耗,使他现在还受着一些轻伤。
罗欧在前代魔王的威压下,更是有些体力不支,意识昏沉,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只能维持听朱莉他们说话的状态……
朱莉心中的内心现在无以言喻,自责、担忧、懊悔、混乱……那时,年轻魔族们对她的求饶声、咒骂声、乞救声……折磨着她的内心……
那个时候,朱莉她抱着虚弱的孩子,看着、听着,龙女王将眼前的这片土地化作战场时,她才从失去理智的暴走中清醒,意识到已经无法挽回。
她本应去阻止势态的恶化,但母亲与魔王的立场之间的决断,她选择了前者。她必须不择手段地捉住沙德欧斯,那是她的孩子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于是,她选择旁观,又绝望地看着……无力地感受着。
可自己、孩子、面前的生命流逝,这感觉却……朱莉深深明白自己所做的徒劳无用……
朱莉她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维持着救自己助孩子的魔法,看着、看着…眼泪就流出不止……
幽蓝的月光斜斜的辉映在他们身上,挥洒在那棵参天的古树和残败的草野上,流淌在草地上的鲜血还未凝结,点点滴滴的血液如叶露,从草叶片上滴落,刺激着结界外魔物们凶残的本能,若是没有结界的威力阻止它们,魔物之间的混战一定会波及朱莉他们吧。
回到此刻,虽然朱莉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了,但面对她父亲,前代魔王的逼问,话语在嘴边犹豫,不知道说什么。
朱莉短暂沉默后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所做的行动,是感情冲动的后果。爱上勇者的魔王,真的前所未闻……”她侧眼看去,残酷血腥的战场令人厌呕,“我很害怕,魔族与人类再次的战争,那可不是地狱可以来形容。可大家对战争都太过于兴奋……”,伤心的朱莉反而笑了:“假如他来杀我的那天,没有那么顺利的让他来到我面前,今天的事情会不会……我现在到底在说什么,我竟也有这种幻想了吗……”
朱莉目光直视前代魔王,她的父亲:“我的确是不合格的魔王,不能令所有人满意,而且您……暗中煽动人们的仇恨,用各种手段逼迫我增加军费的预算……真的、战争就是无法避免吗?您为什么执意发动一场终不会有结果的战争?将整个大陆卷进的纷争,您最后到底想要什么?!”
“笑话!能胜,自然要战!面对敌人难道要退缩?”这既是回答前代魔王行动的理由,也是接下来战斗的宣言,“如果旁边那个男人,用他手里的那把剑插进他的头颅,挂在魔王城的门上,说不定会意外的有趣!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我比我的敌人强大,那为何不战斗来获取胜利!”。
既是最后的通牒,亦是身为曾经为王的警告:“朱莉,不必庇护那个男人,他是勇者,我等魔族千百年来的仇敌。我的孩子,离开他!我已经没有耐心,勇者今晚必须死在这里!”。
……
夜空中散步的幽月,走过了星海的大半的路程,她身底下照耀的一片森林中的平丘,很是安静,当然,那些魔物们令人不安的呲嚎声例外。今夜,幽月也不禁想,那座小城堡前的那群小人儿们,又在做什么无趣的事情呢。罢了,月儿借着地面上的血色,照耀幽蓝的光辉,掩藏星芒,这样,地上森林里的人们能看得更清楚些……
……
凯恩带着昏迷的安洁儿和小孩子的米勒克尔,逃进魔物森林的不久,就很快被魔物盯上。
虽然凯恩尽可能地躲藏和逃跑,但比起长久生活在魔物森林的怪物们,显然凯恩逃躲不及,没多久就被包围在一颗大树前。
虽然凯恩有心反抗,但对于保护两个人的剑士,左右手被占用很不方便。凯恩做不到与成群的魔物战斗,危险正步步向他们逼近。
也许就如沙德欧斯所说,米勒克尔也许是个不得了的怪物,魔王朱莉施加,本应该使他沉睡一整天的魔法,米勒克尔现在却正在本能抵御地醒来。
缓缓地睁开眼睛,总觉得脑袋空空,思考……不行,身体为什么一直被谁晃着,头晕……肚子好像膈应着什么……突然,一条细小的蛇张开比头颅还宽大的蛇锷,向我袭面咬来,猛地一激灵,瞬间清醒,并惊愕想躲开。
凯恩惊觉背后一瞬寒意,转身跳起,包围着凯恩他们的魔物们也同时跃起攻击,但凯恩更快一步,空中一击飞踢,那条小蛇上半的几寸,血肉模糊,连同它身后粗壮的大树也被拦腰踢断,砸下去的树干不知多重,倒是从包围圈中开出一条路。
凯恩就这样在空中,踏空跃下,落在树干上顺势逃离,魔物们扑了个空,又重新相互自噬残杀,追上来的魔物少了些。
“小鬼,醒了吗。”凯恩抓住我的手臂,“那就从我肩膀上下来,自己逃。”然后把我扔放在一边,之后又他将安洁儿,换成了公主抱的姿势,并尽可能地固定她的身躯,以确保不会在颠簸又危险的逃跑中,她不会掉落。
虽然因为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现状,楞住了,可还没等喘息的时间,就注意到后面追来的魔物和正准备离去的凯恩,来不及多想,就随他逃离了原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出了今晚一直想问的问题。
“不知道”,凯恩神色认真,表情严肃,很冷漠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那你是谁?”,我向这个壮硕的陌生男人问道。
“我,凯恩。她是安洁儿。”,凯恩用眼神示意,告诉我他怀中抱着的人是谁。
‘对了,他们是父亲的伙伴,伙伴?父亲什么时期的伙伴……’我们从没有停下脚步,穿梭跳跃在密林间,他继续说,打断了我的思绪:“现在情况很糟,被那些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的魔物,没完没了地追袭,现在我们已经迷失方向了”。
“唉?”我惊讶一声,凯恩接着说:“头顶飞的家伙也不是善茬,不然,从月亮和星星的位置就可以重新判断方位”。
听了他的话,我逃跑之余,抬头看去,恐惧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我从枝叶缝隙间,看到的是没有见过的魔物,危险又畸形,在空中盘踞着。
周围则都是些已经丧失理智、满身散发着血腥味的魔物,不停地嘶嚎、呲溜着令人生理上无法接受的声音。
我们穿越在森林间,时而跳跃于树冠枝头间,时而在草叶茂盛、看不清坑洼的地面上腾转挪移,又有时我们直接横冲灌木,击倒大树,以此躲避或阻止魔物的追击,可是倒下魔物的腥味又吸引新的魔物,总之,没完没了,我们疲于奔命。
“你一直生活在这座魔物森林吗?动作倒是熟练利落,对这里环境很熟悉?”凯恩又继续问道:“知道怎么离开魔物森林吗?”,凯恩躲避着各种魔物的攻击,仍有余力地问着我。
“我的确从小在这里长大,但没有离开过……”我也是在不知方向的逃跑中,防御着魔物的攻击,时不时地还要抵挡魔物的魔法攻击。
“啧。米勒克尔来着?别放慢速度,想死在这里吗?”,凯恩颇有怨气地说着,又瞥眼着,注意着怀抱中安洁儿的状态。
“……”我不知道再能说些什么,气氛变得尴尬又诡异。
凯恩的表情看上去很凝重,我还是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的沉默,而且我还想知道父母他们……“闭嘴!别问!不知道!”,被他看穿了?可他的态度也太……
突然,激荡的魔力向着森林的每个角落波荡,刚才还在追我们的魔物,受到冲击后,多数魔物很明显地魔力暴走,身体直接扭曲、血浆迸裂,死的不可名状。
只有少数不喜欢成群结队的强大魔物,应该还在森林的阴森深处安然无恙。之后,追上来的魔物到没剩几个,很容易解决了,也没再有涌现新的魔物来袭。
想来,森林中实力不济的魔物,为了活命,今晚余下的时间,大概是不会再出来活动了。
至于我们,虽然被我用魔法竭力地防御,但作用不佳。
“唔……刚才那是……”,我觉得身体很难受,试着调整和控制体内的魔力流动。
“罗欧……战斗开始了吗。趁现在,我们赶快离开森林”,凯恩看上去没有受到多少魔力冲击的影响。
“那是我的父母……还有祖父?”我终究是没有维持住表面情绪的平静,控制不住地爆发:“到底发生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身体的魔力大概因为情绪的影响,开始不受控制,扰动的魔力就像有泥石流在身体内搅动着内脏,头又开始昏沉疼痛。
“嗯……不知道。”,凯恩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在我这里。他确认周围安全后,注意就集中在安洁儿身上。
“你这个人……”,我终于对于行动也失去了理智,不顾身体的状况,凝聚力量向他挥拳,可他低头看向我的一个眼神,犹如一头野兽盯着我,我不禁被镇在原地,咬牙切齿地放弃攻击:“谁能告诉我,今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突然就被叫醒,不解释原因就让我逃跑,然后又被莫名其妙地不知被谁打晕,醒来后……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觉得身体越来越难受,情绪也很糟糕,我整个人都很不好。
凯恩回过头去,将安洁儿靠着树干放下,让她躺靠着休息,为她调整身体状态。确认安洁儿身体状况稳定之后,最后直向我走来,一只厚重的大手挥下,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做出保护自己的姿态。
啪,凯恩的大手拍在我的肩膀上,他还是没说其他的什么话。
“你要干什么?!”我睁大眼睛、尽可能逞强地看着凯恩,“走”,凯恩只是再说了一个字,便转身去抱起昏迷的安洁儿,准备离开这里。
“走?能去哪里?!我不走!”,我发现身体轻松不少,舒服多了,刚才还在暴走的魔力平复了下来,可我哪在意那么多,继续嘴硬地说:“我要回去!”。
“回去?回去哪里,战场吗?”抱起安洁儿,转身冷静地对我说:“和我离开魔物森林,现在的情况,离开这里会容易得多”。
“你果然知道什么!不,不行,我要回去找我父母,我想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我生气的说完后,扭头离去,顺着不时传来的魔力冲击寻去。
“……算了,强行带走后,醒来之后又是麻烦。”凯恩放松了腿部的力量,不再打算击昏他。,当然,匆忙离去的米勒克尔并没有发觉。
凯恩看着他隐没在森林:“罗欧,我大概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然后,凯恩跳到空中,保护着安洁儿,判断方向和躲开来自空中的攻击后,迅速向远离森林的方向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