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又进山吗？”
这几天尹岁阳不敢起的太晚，他强迫着自己违背多年养成的尊贵习惯，每天跟着章槐序同步起床。第一天当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章槐序身边时，章槐序如同见了鬼一样，吓得差点没上成学。
背上箩筐的章矮妹“嗯”了一声。
“我跟你一起去。”
章矮妹察觉到他近日的反常，一整天一整天的守自己，任王二狗怎么呼唤，都置若罔闻，她并不想他如此。
“不用，你好好在家待着，我很快回来。”
尹岁阳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背起另一个箩筐，走到她身边，“走吧。”
眼见劝不动，她只好打趣道，“那你可跟好我，别像上次一样受伤。”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逐渐消失在郁郁葱葱的绿中。
过了笋的季节，进山一般是挖两类东西，一类是野菜，一类是草药。野菜是自家留来吃的，草药一般会拿到镇上卖。但偶尔运气好，碰到些贵的食材，比如罕见的菌类，也会拿去卖。
尹岁阳是第一次头脑清晰的进入这座山，他的记忆虽恢复了，但还缺失一段，就是从进入李医生的诊疗室到出现在山里中间的这段时间，无论他怎么回忆，都是一片空白。
章矮妹见他一直没说话，主动笑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是在哪里碰到的你？”
“不记得，感觉哪里都是一个样。”
“的确，山里没那么好辨认，不过幸好当时你没走到深山去，那里面林子密，遮天蔽日的，脚下又全是藤蔓，人进去了，很容易失去方向感，特别危险。像咱们来挖东西，绝不能为了寻找一直往里走。”
“有人曾经进去过吗？”
“有过，之前我们村有个女人，无儿无女，无父无母，丈夫死了，自己走到了深山里，再也没出来。”
说到这里，章矮妹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每每提起都会有种惋惜感。
“你可怜那个女人？”
“有点吧。”
“其实对于她也许是个好归宿，毕竟世界上已没有她留恋的人。”
尹岁阳深知这种感觉，那是打从心底的失落，感觉不到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他自认是幸运的，若没有碰到景雨，他会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
景雨为他编织了一个世界，一个众人对他敬仰喜爱，为他疯狂的世界。他认为那是虚幻，但他只能靠虚幻存活，这也是他需要定期见李医生的原因。
章矮妹突然停下脚步，低头惊喜的叫道，“爪子参！”她用工具小心翼翼的将它连根挖出。
“这东西可贵重了，我进山半年也难碰到一次，还是小白你运气好！”
尹岁阳笑笑没说话。
两人继续前行，“小白，我觉得你刚才说的不对。你说她没有留恋的人所以就去死，那她自己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难道不应该是自己么，不管遇到什么事，放弃自己都是不可取的。”
尹岁阳停下了脚步，有点孩子气的反驳道，“姐不也是为了大槐子放弃了自己？”
冠冕堂皇的话听了太多，他不自觉的就想要反驳。
“我从来没有放弃自己。为了自己并不是自私，大槐子是我的责任，我要承担，但等到他考上了大学，我仍然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都想好了，到时就去城里打工，考个成人学院，完成我自己的大学梦。”
章矮妹说这话时没有慷慨激昂，也并不意气风发，她说的就像催他起床吃饭一般平常，平常到你不用心听，就会当废话略过，但他用心听了。
日头攀上了天空的正中央，她带着他来到林中一处木屋，外观尚且完整，不像是被遗弃的。
她解释道，“这是大家在山里走累了休息的地方。”
尹岁阳扫视四周点点头。
两人在屋中坐下，她拿出带着的饼，递一块给他。
“小白。”
“嗯？”他抬头，迎上章矮妹关切的眼神。
“我总觉得你从镇上回来后整个人都有点不一样了。”
他笑笑，“姐，怎么不一样了，我还是我啊。”
章矮妹宠溺的笑着，“我当然知道你还是你，但就是感觉你有心事，不像原来那样无忧无虑，你要是有啥事，可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跟姐说，听到没！”
尹岁阳咧开嘴，展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没事，但我保证如果有啥事一定跟你说。”
“行，没事就好，但我现在有事跟你说。”
他见章矮妹刻意换上一脸严肃的神情，觉得十分有趣，脸上的笑容更甚，“啥事？”
“你别笑，很严肃的。”
“好好，我不笑。”虽然这样说着，嘴角仍是藏不住的笑意。
“你也不小了，要想想自己今后要怎么办。你既然叫我姐，我就是你的家人，要为你负责。”
章矮妹这话前半句说的像教导主任，后半句像良知尚在的另一半。
他眨着大眼睛，意味深长的问道，“姐，你打算怎么对我负责？”
“我不都说了让你想想今后怎么办！”
他撇撇嘴，“我还以为你要养我一辈子呢。”
章矮妹听到这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小白，让别人养，永远是最差的选择，它意味着你失去了生活的主动权。”
眼见她又要开始另一番政治思想课，尹岁阳连忙打断，“我知道了姐，开玩笑的。就凭我这张脸，以后不愁没饭吃。”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章矮妹直接急了，在她的认知中，靠脸吃饭的只有娼妓，“你什么意思，是想做什么不入流的职业吗？”
尹岁阳听后哈哈大笑，笑的章矮妹不知所错，一度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类疾病。
“姐，我要是出台，应该没几个人付的起。”
章矮妹猛的站起身，呵斥道，“出台，出什么台，你小小年纪哪里学的，我告诉你，你就好好在家待着，我养你。”
“你刚才还说不能让别人养。”
“我是别人吗？我是你姐。”
他眼见着实慌了的章矮妹，心中泛起一股暖流，也许只要她在身边，他就再也不用走进任何心理医生的诊疗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