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兰回到居住的旅店,仔细看完取回的情报,用火柴一把火烧掉,开始盘算着行动的计划。李娜在那一夜从火车上消失,都是事前的安排,至于她是如何到的青岛,在青岛住在哪里做了什么,欧阳兰都不关心。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军统青岛站接下来的具体行动。
家驹与静娴分开后就奔欧阳兰这来了,约了她一起晚餐。
就餐的地方是中山路附近一条巷子里的锅贴店。青岛的锅贴也非常有特色,一片面剂子中间放上各种馅料对折,只把上面捏紧,两端并不收口,平锅加热后刷上食用油,把锅贴一个个从锅中间一圈圈排进去,稍微把锅贴的皮煎一会,用一个干葫芦切出来的瓢活一点面汤沿着锅边浇进去,让汤半没着锅贴,盖上大锅盖,等蒸汽从缝隙中热腾腾地冒出来,先是浓浓地,后来越来越淡,最后听到锅里发出“滋滋”地声音,揭开锅盖,一大股蒸汽猛地升腾起来,这一锅锅贴就做好了。青岛的锅贴馅料特别丰富,有猪肉、牛肉、羊肉、鸡肉馅,各种蔬菜馅,当然还有各种海鲜馅,怪不得中国北方菜系以鲁菜为根本,而鲁菜最重要的就是胶东菜,单单看胶东半岛的这些民间小吃的美味,就能想明白山东人有多爱吃、有多会吃。
欧阳兰蘸着醋料,大口吃着锅贴,一边吃一边对面前的美味赞不绝口。室外寒风凛冽,室内满屋飘香,如果没有战争,欧阳兰都想留在青岛定居下来。
吃过饭,欧阳兰用白天刚买来的厚厚的毛披肩裹紧身体,和马家驹慢慢地往回走,俩人轻声交换着情报,脸带浅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小情侣在谈情说爱。
听到军统上峰要求三天后在日军运送财宝时要把列车炸掉,欧阳兰同样大吃一惊,对这种玉石俱焚的做法感到太疯狂了。
她停下脚步,抬头满眼焦灼地望着家驹,“没有其他办法吗?这样会把一整车的人致于死地啊!”
“办法我也在想,但是要在防守严密的列车操作谈何容易?经过上次劫车的事,鬼子的押送兵力只会更多了。”
家驹目光坚定地看着欧阳兰,“军人就是要坚决地执行上级的命令,而不需要判断命令的对错,但是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我会竭尽全力地保护老百姓的安全,哪怕牺牲我个人的生命!”
欧阳兰在心底对家驹的情操暗暗赞叹,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打心眼里欣赏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
一连几个晚上,美惠子在下半夜都会在大家熟睡以后潜入到总督府的暗道中摸索情况。胶澳总督府面向青岛湾和小青岛,修建于1904年5月,由德国设计师拉查鲁维茨设计,建筑师为德国人马尔克。由于德国人工作的严谨性,在整个总督府地下设计修建了庞大的排水系统,一是为了总督府建筑在海边需要渗水排湿,二是为了夏天暴雨排涝,三是为了排污,一套地下排水系统把院里的每一个建筑都串联了起来,甚至建筑底层的每一个卫生间都与下水道有关联。最神奇的是下水道修建的有一人高二米宽,沟底的一侧还留出五十公分宽的检修路,因为每年暴雨涨水冲刷,检修路被冲洗得非常干净。
美惠子是住进总督府后面的军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排水暗道的秘密。那一天在房间里,美惠子不慎把一盆水打翻了,她正忙着清理地上的积水,猛然发现似乎水在向着床下的墙脚缓缓流动。如果不是窗子里的光线投射到水面上有波纹产生,一般很难发现积水流动的状态。美惠子用手电筒照着床下的积水,发现墙面与地板接合的地方竟然有一道细细的裂缝。美惠子用东西敲了敲地板,发现有两块地板砖下面有空空的声音。她找来工具把地板撬起,果然发现了房间里有秘道,而且秘道是与排水道相连的。
只要有机会,美惠子都会潜入秘道探查,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房间通往总督府大楼一楼卫生间的一条通道,她现在想做的,就是要找到院子里的其他建筑的秘道出口以及总督府之外的出口。
美惠子加快了自己探查的速度,在秘道交叉的地方做上暗记指示方向,自己画了一张总督府建筑的平面图,勾勒出了地下暗道和排水沟的位置与走向。
这一个地下工程是很巨大的,美惠子发现暗道大体有三个方向,向南沿着青岛路的方向通向青岛湾,出口就是海边的一个排污口,排污口有一排三公分直径的铁栅栏封着。秘道从总督府向西南通向湖北路老舍公园的位置,在一片树丛里一眼排水井就是出口。老舍公园的位置要高于总督府,秘道里的水是从那个方向流下来的。秘道向东北方向延伸到信号山下的青岛基督教堂,出口隐藏在教堂西北门旁边的一块草地上,推开覆盖着草皮的木板,就能顺着台阶爬出地道。最让美惠子开心的,是她找到了位于存放财宝的那座小楼地下的秘道出口。她把细节标注完,就等着下次与家驹接头见面。
按照计划,马家驹提前一天带着两名青岛站的特工来到了潍县城,住进了恒昌贸易商行在潍县的分店。家驹自从接受了费宗明炸掉日军运送财宝列车的命令一直寝食难安,无论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还是一个普通中国人,他都不可能为了完成所谓的任务而牺牲掉一车旅客的性命。他想到了一个方案,但是无法向军统的任何人说。他把计划告诉了莫维刚,俩人合计了几次,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最后决定就按家驹的计划来执行。
莫维刚与家驹分手时,紧紧拥抱了亲爱的战友,他知道这一次完成任务的难度太大了,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敌人一定会再次设下陷阱,面临的风险更大。
家驹带着两名军统特工在一家羊肉馆饱餐一顿,陪两个家伙喝了点白酒,说是让大家是上能睡个好觉。两个特工知道明天任务凶险,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喝到微熏,也没敢过量,回到房间倒头就睡。马家驹在隔壁房间闭目等了半个小时,溜到两个特工房门口听了一会,里面一直鼾声如雷,就回到房间把门反锁,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外面早有人在等候接应,带着家驹来到商行附近的一个小院。里面等候的是潍县地下党的负责人李玉强,这是一个40来岁的男子,黑红的脸膛看上去非常憨厚朴实。接应家驹过来的是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叫赵亮,这小伙子看上去就精力充沛浑身是劲。
因为早就相识,家驹没有过多寒喧,直接了当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特别强调了任务的风险,“老李、赵亮,我这次带着军统的人在明处行动,军统的计划是把货车炸掉,但是货车前后都是客车车厢,货车一炸,客车的人都必死无疑。我的计划是先把货车后面的客车脱钩,然后再想办法让货车与前面的客车脱钩,这样就能不伤及无辜,只把货车炸掉。”
两人一听都说好,“家驹,就按你说的做!”
“老李、赵亮,你俩的任务就是在车上掩护我给客车脱钩,车上日本特务和宪兵数量肯定少不了,任务很艰巨啊,你俩要有思想准备。”
李玉强和赵亮四只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脸上的表情异常坚毅,“家驹同志,咱干革命还怕死吗?这么多年,为革命已经牺牲了多少好同志了,这一次如果能救下一车的老百姓,我们哥俩跟你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
三个山东汉子六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家驹把需要的武器和工具布置给李玉强他俩去准备,原路返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上午,马家驹和两名军统特工一直在等待消息。李玉强和赵亮也准备好家驹交待的工具,在恒昌商行斜对面摆了一个菜摊,等家驹的信号。
一直等到下午五点,恒昌商行的电话终于响起来,家驹忙接起电话,听到里面说出了运宝列车的暗语。日军的火车六点从济南出发,到潍县车站大约是十点。家驹的房间一直拉上的窗帘被拉开一半,赵亮看到信号,就不紧不慢靠了过来,家驹迅速打开窗户,把一个小纸团丢到了赵亮脚下,赵亮一蹲,假借提鞋跟,把纸团收到手里。
家驹他们立刻吃了晚饭,准备停当。九点半刚到,马家驹和两名军统特工装扮好,借着夜色走向潍县火车站。
家驹穿着日军军官的服装,外扎皮带,腰上挂着一只小手枪,脚上穿一双皮靴;两个特工是宪兵的装扮,肩上扛着三八大盖,腰上挂着手雷和子弹盒,其中一人手里拎着一铁路工人常用的工具包。
从恒昌到潍县车站走路大约需要一刻钟,家驹他们到检票口时,要乘车的旅客正在检票。家驹三人大摇大摆直接往里闯,检票的是个中国人,看到三个鬼子过来没敢吭声,旁边的日本兵一看是自己人也没阻拦。
列车十点准时进站,十节客车正中间插入的是一节货车。家驹在车下等了一会,看旅客们上得差不多了,就带着两个队员直接来到货车后面那节客车的尾部门口,登上了客车厢。李玉强和赵亮俩人是铁路列车员打扮,登上了货车前面的那节客车车厢。随即火车就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