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马家驹在家里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用暗语通知他,费宗明要见他。家驹从小鱼山电车站登上一辆电车。电车速度很慢,但是地上又是雪又是冰又是水的,黄包车非常不好走,电车虽然慢一点,但是比较安全。
家驹中途换了两次车,来到了中山路肥城路路口下车,顺着山坡向东的路走上去,就到了圣弥厄尔大教堂,进到里面见到了费宗明。
费宗明还是穿着那身黑袍,胸部挂着一个银制的十字架,见家驹进来,示意他坐下,倒了一杯茶放到家驹面前。
“家驹啊,我们又得到一个情报,日本人三天后还会有一批财宝要通过铁路运到青岛,上峰命令青岛站和济南站这次必须要把财宝截下来,绝不能让日本人得手!”
家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上次鬼子使了诡计布置了陷阱,那这次会不会有诈呢?”
“是啊,我们无法确定每个情报百分百正确,这次行动一定要计划周密才行。”费宗明不无忧虑地说,“上峰命令我们,如果不能截获这批财宝,就把火车炸掉,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能让财宝落入敌手!”
马家驹一听,一股怒火一下子从心底升腾上来,“炸火车?这怎么能行?鬼子都是把货车与客车混编,炸车势必伤害车上的老百姓啊,怎么能采取这样的行动呢?”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上峰了,上峰说‘成在大事不拘小节’,我们可以说这是共产党炸的火车,一石二鸟。”
家驹心里的气更大了,好一个一石二鸟!视百姓大众的性命如草芥,好一个国民政府,好一个军统!但家驹语气尽量平和,“这种事情恐怕是纸里包不住火啊?再说共产党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背黑锅的。”
“是啊!”费宗明有些无奈,“当年国军为了阻挡日军南下,炸了黄河花园口,搞得天怒人怨,如果我们炸火车再伤及无辜,真的就是罪孽深重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胸口划着十字,似乎这样能消减自己的罪恶感。
“我们必须这样做吗?就没有其他行动方案了?”马家驹皱起眉头,似乎无法再克制心头的愤怒。
“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方法,如果最后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也只能执行上峰的命令了,我们毕竟都是军人,服务命令是天职啊!”
家驹离开教堂时,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老百姓的生死不顾,他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就算牺牲自己,也要把财宝截下来,决不能炸火车伤及无辜百姓。一股豪情涌上心头,他回到商行,拿起电话给报馆,要求刊登一则寻人启示,向美惠子发出接头的暗语。
欧阳兰这几天在青岛暂时没有什么任务,跟家驹打听青岛有没有什么寺庙,想去礼佛烧香。青岛市区有几处寺庙,香火最旺的是金光寺。
金光寺就在青岛的太平山上,是中国最年轻的名刹之一。金光寺筹建于1931年夏,南京国民政府交通部长叶恭绰、中东铁路稽查局长陈飞青和佛学家周叔迦等倡议,得到当时的青岛市长胡若愚、沈鸿烈及胶济铁路委员长葛光庭、青岛市佛学会会长王湘汀的支持和赞助,委托时任哈尔滨极乐寺住持倓虚法师于1932年来青岛主持兴建的。第一期工程 1934年4月开工,兴建了三圣殿、僧寮及围墙、放生池,同年9月落成,12月8日举行了开光仪式。1935年续建了讲经堂、方丈寮、执事寮、厨房、库房、茶房、浴室等。第二期工程1937年动工,兴建了大雄宝殿和旧东院,1938年竣工。第三期工程1937年动工,兴建了藏经楼及药师塔,1938年落成。第四期工程1941年动工,兴建了天王殿和新东院,1943年竣工。第五期工程1944年动工,兴建了山门及台阶。
当欧阳兰来到金光寺的时候,山门和台阶尚未完全修好,但并不妨碍她兴致勃勃地参观礼佛。因为家驹有事,就没有陪同欧阳兰前来,反而让欧阳兰更加自在。
欧阳兰转到讲经堂的时候,一众僧俗恰巧刚听住持讲完早课,大家依次退出经堂,有一个穿着僧袍戴着僧帽的清秀小和尚在整理地上的蒲团。经堂迎门的墙上挂着观音大士的画像,观音菩萨左手托着玉净瓶,右手拈着杨柳枝,仿佛要向天下众生布洒雨露。
欧阳兰见四下没有旁人,径直走进去,捡起供桌上的三枝香,在旁边的蜡烛火苗上点着,双手把香举过头,对着菩萨躬身深深拜了三拜,把香插进供桌上的小香炉中。退后两步,在蒲团上跪下来,双的合掌立在胸前,轻声说到:“欧阳兰请菩萨保佑我父母平安!”
小和尚听到声音,看了一眼欧阳兰,手里拿起一本经书走过来,递给欧阳兰,轻声说:“施主,这本经书你请回去天天诵读,菩萨一定会保佑你心想事成的。”
欧阳兰接过经书抬起头,与小和尚四目相对,那个小和尚的面容赫然就是前些天在火车枪战中消失的李娜。欧阳兰似乎并没有感到吃惊,点头致意说到,“谢谢小师傅!”
小和尚转身离开,不知去了哪里。欧阳兰对着菩萨磕了三个头,就势从经书中拿出一张折叠过的纸,快速地又折得更小,塞进了衣袖中,出了经堂就下了山。
美惠子看到了报纸上的联络暗语,在傍晚时分来到了前海沿。她戴 一顶黑狐皮暖帽、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貂皮大衣、一双黑色齐膝长靴,把自己包裹地暖暖地,坐在前海沿的一只长木椅上。椅子大概位于火车站前的泰安路伸向大海的那片沙滩上,面向大海,背后稀稀落落种着一些小松树,位置不是很隐密,但也不至于被太平路上的行人一下子就发现。冬天的太阳落得早,最后一片余晖洒落在海面上,在层层海浪上跳跃,波光鳞鳞。几只海鸥似乎用翅膀借着太阳发出的光线在半空中滑翔。很多人喜欢美丽的青岛,海边的美景应该是最大的加分项。
马家驹的穿戴也是貂皮帽子和貂皮大衣,一双短靴暖暖地护住双脚。他是从恒昌贸易商行直接走过来的,因为走路,身上又包裹得严实,一点也不觉得冷。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来到美惠子面前。美惠子看到家驹,脸上一下子灿烂起来,轻轻叫了一声:“大哥!”
家驹也直接称呼她的本名:“静娴!”
静娴简要说明了自己上北京大学后的经历,原来,静娴在大学期间就是进步学生,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参加了大量的学生运动。我党分析国际形势,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恰巧北京大学有一对日籍教授是日本共产党员,在日军发动卢沟桥事变后,教授的女儿参加学生示威游行遭到枪杀。北京地下党做出一个大胆决定,动员了日籍教授接受马静娴做了养女,悄悄学习了一年日语,顶替他们女儿的身份,一起回了日本。
日本因为战争需要,征召了大量男女青年参军,马静娴因为是大学生,在国内已经接受了我党的一些谍报训练,素质非常高。马静娴以教授的女儿稻圣美惠子的身份,经过日军的层层选拔,成功进入敌人的特工集训营,变身为一名日本特工。为了保密,当年离开中国时没有告知家人去向,只是托地下党的同志给家里送了一封信,让家人知道自己还活着。上次匆匆见面,都没顾上询问家人的情况。
“大哥,爸妈他们都好吗?家华也好吗?我已经八年没有见到你们了。”
家驹听了静娴的介绍不胜感慨,一边因为妹妹是自己的同志而高兴,一边又担心妹妹天天与魔鬼打交道的危险:“妹妹,爸妈、家华都很好,一切都好!爸妈的身体很健康,每天还给人看病。家华大学毕业,也做了医生,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大夫呢!”
闲聊几句后,马家驹把上级关于截宝的指示传达给静娴,征求她对于行动的看法。
静娴略一思忖说:“大哥,前几天鬼子运到青岛的只是一些黄金和古董,他们真正想要运走国宝是四羊方尊,过几天敌人还要安排一次运输行动。”
静娴观察了一下周围,有两个人匆匆地从椅子后面的太平路上走过。她继续说:“大哥,这次我能拿到《雪融富士山计划》的第一部分情报,是因为在胶澳总督府工作时,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居住的房间里有一条暗道能通到总督府主体大楼,因为暗道里面非常复杂,我还没有摸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
家驹听了欣喜地说:“我前两天在海边看到了排水暗道,想起德国人占领青岛时,修建市政设施布置了大量地下排水系统,我就猜想胶澳总督府也是德国人修建的,会不会有暗道之类的,不想与你的发现不谋而合,看来我们有机会不用强攻,这次智取敌人掠夺的财宝了。”
“大哥,这样吧,我回去抓紧摸清楚胶澳总督府地下暗道的情况,连同日军军营的军力布置画成图,然后我们再制定夺宝的行动方案。”
俩人又商量了一下行动的细节和下次接头的方式就分头回去了,家驹叮嘱静娴务必注意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