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颐鸣很早就来了三楼,但姜子月还没起床。
他在门外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直到护士站里对应房间号的需求铃响了起来,值班护士朝沈颐鸣点了下头。
他起身,敲门进了姜子月的房间。
“早上好。”他打了声招呼。
四目又一次对上。
刹那间,7个小时前发生的那一幕尴尬,又清晰地在姜子月的脑海里放映了一遍,她顿感耳朵有些烫,赶紧背过身去,假装整理被子……
“早……早上好,沈先生。”她似是用足了勇气才敢转过身来,神色有些窘迫。
这里的称呼和南国不一样,男人大多称呼为姓氏加先生。
护士端着早餐走进病房。
是按照沈颐鸣的食材要求做的,无麸质饮食,也是失忆前的薛芸芸一直坚持的饮食习惯,她是易过敏体质。
显然,这并不合姜子月的口味。
她看着早餐蹙眉的表情被沈颐鸣收尽眼底。
果然,她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不喜欢?”
“我不太习惯这样的菜式。”
而沈颐鸣想的却是:看样子,她失忆之后连口味都变了。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医院的厨师给你做。”
“我想吃枣泥糕。”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道点心。
“好。”说完,沈颐鸣便打电话给护士站,要求把早餐撤掉。
“你有事要和我谈?”
“嗯,有些事想告诉你。”
说完,他递给她一个手机。
“这个是你之前用的旧手机,手机还能用,但落水之后手机的触屏不太灵敏,可以试着把手机上的文件和照片全部备份到新手机上,这可以让你尽快适应之前的生活。”
“还有,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姜子月原以为会是她主动找他了解情况,但却没想到是他先开了口。
“好,你说,我听。”
沈颐鸣没有马上开口,他先是看向窗外,斟酌该从哪里说起。
姜子月从他微侧的脸看去,自眉睫至尾梢形成了流畅利落的弧度,让他有种淡漠及难以捉摸的感觉。
“这个手机的解锁密码是0922,这是你三年前意外流产的日期,孩子没保住,你又大出血,子宫也拿掉了,赖文轩跟别人订婚的原因是因为你不能生育。后来,你想不开,在家里的浴缸里割脉自杀。所以,你想要报复赖文轩,想要让他一无所有。”他尽量说得委婉。
姜子月倒吸一口凉气,隐约地感觉到心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着,又闷又堵。
手腕上的刺青果然是用来遮割脉的痕迹的。
而后她又以局外人的身份深深共情:赖文轩果真是个渣男!
既然薛芸芸复仇的原因弄清了,那沈颐鸣又为什么要帮她一起对付赖文轩?就仅仅因为他想要少一个竞争对手那么简单?
一想到沈颐鸣见到她总是一副心事沉浮的样子,又觉得他一定还藏了其他的缘由。
“我听任医生说你身体还是不太好,你再好好休息,我有事要去处理,先走了。”沈颐鸣打断了她的沉思。
他其实并不打算早早离开,但话一旦开了口,他便开始害怕她会继续问更多的问题,怕她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想起过去的一切。
姜子月目送他离开后,便对着两个手机研究起来。两个手机一模一样,甚至连打开的屏保图片都是同一张。
手机不会用,倒也不是什么难题,以她的聪慧,多问几次护士,便也能很快上手。
眼下最大的难题,是她该不该继续按照薛芸芸原来的路径走下去。毕竟她现在是借着薛芸芸的身体活着,从道理上讲,她是欠薛芸芸的,她不能把原本属于薛芸芸的人生给抹去。
但要真的过别人的人生,她又是万分的不甘。
这么一纠结,她这才发现死了反而比活着更爽快些。
惆怅中的她瞥到那一叠资料,不禁嘟囔道:这些资料都是横向排版,看着就不习惯。
继而,她眼神一亮:为何不自己誊抄一遍?反正心里正烦躁着,写字可以静心。
说做便做,她把宣纸展平在书桌上,紧接着磨墨润笔……
这一坐一写,便是好几个时辰。
沈氏总部大楼的18层。沈颐鸣刚刚结束了会议回到办公室,今天的行程比较满,晚上还有一个应酬。
眼下正是他事业的上升期,虽然他的工作能力已有目共睹,但他的父亲沈清河始终没有松口让他参与家族生意里的核心产业。
而他的小妈,为了不让他有机会接触家族生意,把还年幼的他早早送到国外读书,之后又给他选了没有威胁性的医科。正是这段学业经历,他才认识了任燃。
沈颐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高楼矗立。
“沈总,李祥最近都没有单独行动过,每次外出都是跟着赖太太的行程走的。”阿奇站在办公桌旁,他长得身材魁梧,古铜色的皮肤透着风霜雪雨洗礼后的冷毅。
阿奇是沈颐鸣从国外带回来的贴身保镖,他不相信沈家的任何一个人,从他接手医院到现在,他只允许阿奇帮他处理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好,你继续盯着,我回一趟医院。”上午和姜子月谈完之后,沈颐鸣就一直静不下心来处理工作,索性就推掉了晚上的应酬。
姜子月住的病房朝南,即使临近太阳下山,阳光依然能满满得落进房间里。
兴许是抄得太累,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毛笔,桌上、地上散落的都是她誊写好的楷书,金色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皮肤上……像是镀上一层好看的朦胧光影。
来查房的任燃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将睡袍盖在她的身上。
他并不着急离开,而是一张一张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宣纸,按内容整理好页数顺序。
最后他坐在床沿,一边欣赏她写的娟秀字体,一边看她的酣睡模样……
殊不知,这一幕被门外的沈颐鸣看在眼里。
他回了任燃的办公室,不知怎的,有些许烦躁。他粗暴地扯开领带,再解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拳头发紧,莫名想扔东西。
他的余光瞥到了桌子上的座机,似是想到了什么。
叮铃铃……叮铃铃……”病房里的座机响了。
姜子月睡眼惺忪地起身,正打算往电话的那头走去,此时的任燃也一同站了起来,于是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呲……”
姜子月的额头磕到了任燃的下巴,两个人不约而同都疼得哼出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任医生。”待她看清来人,顾不上疼痛,连连道歉。
“没事,你先去接电话。”任燃也颇为不好意思,是他靠得太近,才害她撞到。
铃声停了,姜子月没来得及接电话。
两个人都各自揉着磕疼的地方,傻站着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姜子月接了电话。
“……”
可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几秒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
什么情况?姜子月一边揉着被撞红的额头一边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