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月实在无语,她这个身子骨只要一睡下,就频繁做梦,每每从梦魇里惊醒,都是惊了一身的汗。
梦境里各种场景都是短暂破碎的,但又让姜子月觉得极其真实和熟悉,每每不同的场景一转换,她的心都跟着一起揪着,仿佛再多一些片段,她就可以窥见全貌。
姜子月敏感地意识到,这频繁的梦魇,似乎是这具身体在向她努力拼凑所有的记忆。
“咚咚咚。”
“薛小姐,是我。”又是任燃的声音。
“任医生,请进。”姜子月快速擦了一下汗湿的额头。
任燃拿着病历本开门走了进来,他照例来进行检查。
前几次俩人的交流,姜子月都是心不在焉的,而这回她才认真地看清了他的脸。
他和沈颐鸣一般高,挺拔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透过镜片是一双清澈温润的眸子,还似带着浅浅的笑意,如水一般望过来,令人倍觉亲切。
“薛小姐,这两天身体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也好听,清润且低醇,像早春的溪涧。
“我挺好的,只是经常做梦。”
“那我再开些助眠的药物。对了,薛小姐在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她醒来后从没提过任何要求。
他见过客户在病房里摆满汉全席,办派对唱K,组团打电玩,甚至因为认床,把家里的床给搬了过来……
但她和他们不一样,她不看电视,不玩手机,醒着的时候,常常倚靠在沙发上对着窗外发呆,加上吃得很少,每日都是素面朝天的打扮,用不食人间烟火来形容她尤为合适。
“我想要笔墨纸砚,可以吗?”姜子月轻歪着头,小心地征询他的意见。
她每回倚在窗边,看着窗外那一片青青葱葱的尽头,耸立着一座座巍峨的山峰,空气里的青草香气便随风飘散开来,令人心神俱醉。这样的美景,若是不画下来,实在是可惜。
“是写书法用的?”任燃对这文雅之物不太了解。
姜子月连连点头。
“当然可以,我等下叫跑腿送过来。”
“谢谢任医生。”姜子月莞尔一笑。
看着她难得的笑颜,任燃也不自觉嘴角上扬。
“任医生,R栋楼转来一个病人,家属要求您马上去会诊。”一个护士急切地进来找任燃。
任燃对护士点点头,转过身跟姜子月比划了一个“拜拜”的手势,便快步离开了病房。
很快,跑腿送来了姜子月要的文房四宝,以及一套桌椅。
姜子月既开心又意外,她没想到任燃还如此细心,给她另外准备了适合写字作画的书椅。
沈颐鸣到达漫心医院的时候,已是快半夜。姜子月的病房和任燃的办公室不在一个楼层,前者在3楼,后者在5楼。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先摁了“5”。
但,任燃不在办公室。
他又去了3楼——假装到处找任燃,如果姜子月问起他这么晚还来三楼,可以再拿任燃当一次工具人。
姜子月的房门没关上,半开着。
他的目光从这半开里寻过去。
她还没睡。
病房里的暖色灯光浅浅地撒在她的身上,她披着淡粉色的丝绸长款睡衣坐在桌前,长及半腰的乌丝随意地拢在耳后,如凝脂般的肤色在迷离灯光中更显得白皙透亮,挺且秀气的鼻,粉嫩的唇色,就连眼尾微微上扬的弧度都很完美。
她的右手握着毛笔,左手压着宣纸的左上角,她的手腕灵活地弯曲着,小心地落下每一笔,原本稀稀落落的画面,在青色线条一点点相交相错时,也变得生动立体了……
她仿佛就是那一幅画,让他沉醉其中,迟迟不得清醒。
“沈总……”
“嘘……”沈颐鸣示意护士不要发出声音,并轻轻地把那半开的房门关上。
退至门外几米后,沈颐鸣才向护士问起任燃的去向。
“任医生今天有个紧急会诊,一直在R栋楼。”护士翻了一下时间记录本。
沈颐鸣点了点头,又回到了五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原本是沈颐鸣用的,当初为了能尽快让医院上轨道,他吃住都在医院里,所以设计师给办公室配备了淋浴间、衣帽间和单独的卧室。
他拧开花洒开关。
“哗……哗……”
他站着没有动,任由细密的水丝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身体。
浴室的玻璃水雾四起,再由冷壁凝结成一颗一颗水珠,在玻璃上蜿蜒滑行,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水痕。
他想起薛芸芸的侧脸,伴着氤氲让人不由地思绪发散。
他原以为这次的意外是薛芸芸又一次想不开导致的,但事情的真相却是她遭人陷害,当初他说服她去复仇是不是做错了?
如今的她没了记忆,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总好过她心里总是忘不掉赖文轩。
“咚咚咚……”有人敲门。
他立即把水温调成了冷水,快速冲洗后随意扯了一条毛巾裹住下半身,走出浴室。
“进来。”他以为是任燃,但话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任燃进自己的办公室哪需要敲门。
但为时已晚。
“任医生,我……”进来的人是姜子月。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彼此呆住。
“我……”
“你……”
“打……打扰了。”话音刚落,房门就被姜子月猛地关上了。
这个世界的尺度居然如此之大,她再次感叹。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男性的上半身,前几日在电视机里也曾看到过。
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看到真人版的。她抚了抚剧烈跳动的胸口,左右探视了下走廊,好在周围没人,不然这般丢人的情景怎么说得清。
但,那个身体居然有点好看,四肢纤长,宽肩窄臀,腰腹的肌肉紧实有力……姜子月的脸越发的烫,她还嫌不够丢脸么?居然还细细回味了一番?!
一顿无措之后,她才想起手里的画,原打算作为回礼,可再敲门送进去,也不太合适。
“咔哒。”身后的门锁响了下。
姜子月转头看去,只见门缝里伸出一个线条好看的手臂。
“东西拿来,我帮你转交给任医生。”沈颐鸣的声音从门背后传来。
“好,谢谢。”说着,姜子月把画卷递交到沈颐鸣的手里。
拿到画之后,他很快从门缝里把手收了回去,紧接着门轻轻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