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南岸站在原地握着手机,想好对话内容后,才慢吞吞地拨通电话。
“喂”
听到他的声音,南岸捏着手机,说出已在脑海里排练好的话,“你在家吗?我来接夕夕。”
赵司琛一怔,晓棠没说她今天回来,“在呢。”
“那拜托你把夕夕带到你们小区门口,我过去接。”
赵司琛应下,“好。”
一切都按设想的进行,南岸神色沉着地迈开腿去打车。
另一边,窗帘拉的严实,房间里光线昏暗,赵司琛坐在沙发上,望着投影仪里正在播放的电影发呆。
她的到来打乱了他的周末计划,他转头看着地面上斑驳的光影,忽然眸中一亮,欣喜地起身去换衣服。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南岸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心跳逐渐不受控制,过红绿灯时,她还在尽力克制这陌生的情绪。
付完钱下车,她站在路边打算发微信时,看到小区里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上身穿着蓝白相间的毛衣,下面一条匀称的灰色运动裤,披着件黑色的长风衣,手里牵着一条白色的小狗。
他看向外面时,两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视线相对,南岸心情忽然平静,紧接着泛出一股暖流侵入她的心情。
时隔大半个月再次相见,赵司琛竟有种恍惚的感觉,眼前的人穿着白色的毛衣,米白色的阔腿裤,深绿色的风衣在微风中摇曳下摆,她好像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哪里变了。
南岸想向他走近,但双腿像灌了铅,将她固定在原地。
夕夕在嗅到她的气味后,几乎是冲出来的,赵司琛小跑着追它。
看到夕夕穿着亮粉色的背带式牵引绳,南岸眉心直抽,她蹲下身,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把它抱起来,“谢谢你照顾它,我们就先回去了。”说着,她一手拉起旁边的拉杆箱。
“等一下,”赵司琛语气急切,见她疑惑地看向自己,他放缓声音继续道:“天色不早了,一起吃个饭吧。”
怀里的夕夕不安分的上蹿下跳,南岸不得不收回另一只手轻抚它的头,这时,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的邀请,“好。”
听到回答,赵司琛暗自松了口气,脸上浮起笑容,“走吧。”他上前一步拉上她的箱子。
南岸抬头看向他,轻声说:“谢谢。”
在他们并肩而走的那一刻,她意识到一切好像脱离了既定的轨道。
虽然知道月溶湾是别墅区,但当真正进入到里面后,南岸还是心里一惊,路旁的亭台楼阁下,潺潺的活水声不绝于耳,南岸把夕夕放到地上,牵着绳子由它跑。
到一排平顶的不规则设计的别墅前,赵司琛停下脚步,“到了。”
一栋上千万的房子矗立在面前,怎么能不惊讶?
南岸抬头看着这极具艺术风格的设计,惊叹道:“真漂亮。”
赵司琛挑眉,这是南岸第一次明显地表达情感。
“进去吧。”赵司琛的声音响起,他率先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南岸跟着他的脚步,心里默默地说:壕无人性,她终于见识到这个网络词汇的本体了。
到门廊处,赵司琛把行李箱放到一边,从上方的柜子里找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到南岸脚边,说道:“新的,你换上吧,舒服点。”
南岸点点头,换上鞋和他并肩穿过长长的走廊。
到一楼客厅时,南岸再次惊讶,和她猜想的风格完全相反,白色和浅咖色为主色调,墙角的几盏落地灯发出暖色的光。
南岸注意到墙上挂着一个白底黑针的钟表,与众不同的是,一个木质框将它与旁边的一副风景油画完美的框在一起,达到了浑然一体的效果。
“喜欢吗?”赵司琛见她盯着挂钟看了半天。
南岸点头,“嗯。”
闻言,赵司琛笑了,今天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你慢慢看,楼上也可以上去,我去做饭。”
南岸收回目光,仰头看他,“行。”
干净整洁的厨房内,赵司琛直直地立在冰箱前,盯着充足的食材琢磨南岸的口味,那晚一起吃火锅,她几乎把所有素菜都下在了清汤锅,应该不太吃辣,但基于这点事实的考量,未免有失偏颇。所以,他决定辣和不辣的都做一点。
在他低头处理虾线时,余光瞥到有人走过来,他抬起头微笑道:“一个人待着有点无聊吗?”
南岸:“嗯,有点儿。”
赵司琛轻笑,“那来帮忙?”
南岸站在他对面,面色有点犹豫,“我不太会做饭。”
“我知道,”赵司琛戏谑道,“早就知道了。”
南岸脸色一僵,觉得有点难堪。
赵司琛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围裙,朝她招招手,“进来吧。”
南岸内心忐忑,双腿慢慢移动走到他面前。
赵司琛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示意她转过身。
南岸站着没动,面无表情地问:“干嘛?”
“给你系围裙啊。”赵司琛一脸无辜。
南岸从他手里抽出围裙,道:“我自己来。”
见状,赵司琛忍不住舔了舔牙齿,低笑出声。
南岸一边系围裙,一边严肃地看向他,赵司琛败下阵来,收起笑容道:“来,开始吧。”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牙签,刺进虾的第二节,然后慢慢往外挑,将虾线挑出一部分后,捏住一抽,完美拿掉虾线。
“会了吗?”他转头看向南岸。
她凑在他手边神色认真,赵司琛一转头,目光便不由得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带着眼镜,所以他以前都未注意到她睫毛很长,并且弯弯的像一把小扇子。
感受到他的视线,南岸转头便撞上他的视线,两人近在咫尺,她突然有点心慌,急忙避开视线站直,“会了。”
赵司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到水槽旁洗了个手,说道:“那你先挑虾线,我出去一下。”
他走后,南岸站在厨房里沉思良久,然后低头认真完成他交代的工作。
“哥,”刘晓棠站在KTV门前,一阵风吹来,清醒了不少,“南姐到家了吗?”
此时,站在门廊里的赵司琛压低声音,“回来了,你今晚回来吗?”
刘晓棠活动了下脖子,漫不经心地说:“回来,我和南岸很久没见了,今晚当然要一起玩啊。”
赵司琛深吸一口气,暗示道:“她在我家,我们打算一起吃晚饭。”
本来喝得五迷三道的刘晓棠,抓住最后一丝理智,“你不想让我打扰你们?”
赵司琛满意地点点头,“对。”
刘晓棠:“可以,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回国的事情不准告诉我爸妈,并且负责我这段时间的零花钱。”刘晓棠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样,没有丝毫考虑,也没有结巴地说道。
“行。”这个字,几乎是从赵司琛牙关蹦出来的。
“再见,”刘晓棠潇洒地卖掉南岸,转身回了KTV。
他回到厨房时,南岸头也没抬,专注地挑虾线。
赵司琛从冰箱里拿出蔬菜,两人默契地沉默着,他洗完后切菜时,南岸告诉他全部挑完了,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好,你去休息吧,好了我叫你。”
南岸:“好。”
她走出几步后,转头问道:“洗手间在哪?”
赵司琛给她指了指右边,南岸点点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过了一会儿,南岸重新返回,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前看手机,听到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南岸抬头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他围着格子围裙背对着她,拿着铲子正在翻炒,这一幕渐渐和除夕晚上重合,那天晚上,她坐在沙发上看他在厨房里忙碌时,到底是怎样的心境。
赵司琛转身便看到出神的南岸,她的眼神莫名的让人感觉很悲伤,直觉告诉他,那种悲伤与她平时的冷漠和自持完全相反,但又息息相关。
他端着菜到她面前放下,温声道:“再稍微等一下,马上就好。”
此时南岸已恢复如常,微笑着点头,“好。”
菜上齐后,南岸拿起筷子,发现赵司琛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她,她低头夹了一口,说道:“好吃。”
“尝尝其他的。”赵司琛说道。
总共做了三个菜,口水鸡、麻辣虾和地三鲜,南岸在他热切的注视下挨个儿尝了一遍,说道:“好吃。”
赵司琛松了口气,笑着说:“吃吧。”
两人边吃饭边聊天,气氛很融洽。
当然,赵司琛为了这融洽的气氛付出了不少努力。
吃到一半时,门口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赵司琛立马起身,但是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出现在客厅。
四目相对,却无人开口。
终究是一条狗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气氛。
许久不见,Morry跑到赵司琛身边,大脑袋在他腿上蹭了一会儿后,转身在南岸身边嗅来嗅去。
赵司琛接机说道:“我给你提起过,这是我的狗狗,叫Morry。”
南岸坐在凳子上,垂眸看着在她腿边转来转去的狗,深吸一口气。
吴嘉铭刚想说话,却看到Morry转头径直走向卧在沙发旁的夕夕,他惊叫,“怎么办?”
赵司琛警告的喊道:“Morry!”然后快步跟过去。
他快要抓住Morry时,没想到它在离夕夕仅半步的距离停下脚步,卧倒在地。
赵司琛懵在原地,跟过来的南岸也愣在原地。
吴嘉铭松了口气,笑道:“吓死我了。”
林栩站在他们身后,瞟了眼餐桌上剩下的菜,淡定道:“我们只是帮赵叔叔把Morry送过来,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吴嘉铭也反应过来,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先走了,你们继续。”
赵司琛没来得及回话。
南岸说道:“没事,我吃完了,该回去了。”说着,她走过去牵上夕夕,朝赵司琛笑了笑。
赵司琛:“行,我送你吧。”
南岸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衣服,转头朝吴嘉铭和林栩说了声再见。
吴嘉铭笑呵呵地回道:“再见。”下一秒,就感受到来自赵司琛冰冷的目光。
出了门,南岸已经穿好衣服,说道:“不用送了。”伸手要拉行李箱时,赵司琛微微侧身,躲掉她伸过来的手。
“嗯?”南岸看向他。
赵司琛平静地说:“我送你吧,你牵着夕夕不方便。”她的行李箱算不上轻。
南岸垂眸,道:“谢谢。”
路上,赵司琛解释道:“嘉铭知道门的密码,所以就直接进来了。”甚至没给他们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南岸牵着夕夕,目光一直落在它身上,“嗯。”
“不好意思,我没有给他们说你在,让你尴尬了。”
南岸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认真的说:“赵医生,我今晚很开心。”
赵司琛一怔,转而笑了。
两人默默地并肩走到楼下,南岸停下脚步,拒绝的意思很明显,赵司琛没有再坚持,说了再见。
回到家,看到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两个人,赵司琛走过去坐下。
吴嘉铭停下手中的游戏,瘪瘪嘴,“我们错了,真不知道你竟然把人约家里来。”
赵司琛一记眼刀丢过去,他乖乖闭上嘴。
林栩把游戏手柄放到一边,说道:“看开点,你还有机会。”
赵司琛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便问道::“你们怎么接的Morry?”
吴嘉铭拿起手柄,继续游戏,“我今天回了趟家,正好碰上赵叔叔和我爸下棋,他让我把Morry带回来。”
赵司琛点点头,转身弯下腰摸了摸Morry的头,又给他按了一会儿摩,才起身去收拾碗筷。
结束后,看到两人还在打游戏,他给Morry倒了点狗粮,回到楼上准备将电影看完,打开投影后,却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赵司琛深深地叹了口气,躺在沙发上听着电影台词,想自己的事情。
窝在沙发上的两人,正打得热火朝天。
吴嘉铭:“你想好了吗?”
他问的突然,林栩打游戏的手一顿,眼神不自然地瞥了他一眼,“想好了。”
“嗯?”
“我要做野生动物摄影师。”
吴嘉铭一愣,电视上弹出“失败”的提示框,他转身正对着他,“真的吗?最近拍杂志不挺好的嘛。”
林栩回国后,接到几个拍摄杂志的工作,前几天完成工作后,也拿到了不菲的报酬。
林栩放下手柄,正色道:“我有我的梦想。”
吴嘉铭沉默地看着他,半晌后,他起身拿起外套,语气低沉地说:“你的梦想里有没有我?”
林栩刚想开口,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沙发上躺下,脑海里反复重复着吴嘉铭那句“你的梦想里有没有我”。这次回国后,吴嘉铭多次暗示他,他想结婚了,但他一直不敢面对,一直逃避这个问题,他怕真正稳定下来,他会被迫放弃他的梦想。想到这儿,他们的关系好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没有解决的办法。
出差时没睡过一个好觉,南岸回到家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尽力支撑着给夕夕倒了点狗粮,又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一头栽在床上睡了过去。
有一天接受采访前,蒋亦琨把手机交给刘洋。采访时,他几次心不在蔫,主持人只好提出中途休息,谢佳颖正好过来,她皱眉没说话,两人之间的气压极低。
工作结束后,谢佳颖约蒋亦琨在老地方见面。
蒋亦琨端正地坐在她对面,带着浅浅的笑意,“佳姐,有事吗?”
谢佳颖看着蒋亦琨,没有了往日的嬉闹,沉声说道:“你喜欢盛景?”
蒋亦琨握着筷子的手一紧,低眉吃饭,没应声。
谢佳颖看着他的表情已经明白了,她叹了一口气,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道:“盛景是好人,但她对你好,可能只是单纯的解压,你要是动心了以后会很艰难,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蒋亦琨把玩着酒杯,一句话没说。
谢佳颖靠在椅子上,继续道:“盛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本不打算跟你说这些,但是现在影响到你的工作了。”她端起眼前的酒杯,抿了一口,语重心长地说:“她从小身边就围着一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应付人情,她是老手,这也导致她在感情上很冷漠,她出国那几年,我们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更是不会轻易吐露真心。”谢佳颖语无伦次,她只想提醒蒋亦琨慎重,省得到时候她在中间不好做。
蒋亦琨眼神涣散,回想起每次盛景找他后都会销声匿迹,隔一段时间又会突然出现。他在羽言的这段时间,知道盛景很忙,但是人总是会对自己的喜欢的人,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好证明自己于她而言是独特的。
蒋亦琨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佳姐,我会尽快找回状态。”他没有为他向盛景动心道歉,他喜欢她,他比谁都清楚,既然如此,他会用自己的方法留住她。
谢佳颖看他不为所动,也懒得劝,说道:“行吧,但是我收到了B市春节晚会的邀请,你赶紧找回状态,这副模样可不行。”
蒋亦琨有点震惊,B市春晚竟然邀请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蒋亦琨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即便如此,空闲时间里他还是忍不住想起她。
快年底了,盛景忙得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想其他的事情。
盛永安通知盛景参加年底翎安集团的股东会。盛景接到这个消息后,兴奋又焦躁难安,这么多年了,终于不再以盛永安女儿的身份参加,这次盛景必须拿出她的成果,证明自己,得到股东会的认可。
盛景觉得心头有东西越压越重,她快要喘不过气。晚上下班后,她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失神地看着整理了快一半的财务数据,最后疲惫地起身回家。
从办公楼出来后,才发现下雪了。最近她加班到很晚,所以让司机先下班了,打算自己开车回家。回去的路上雪越下越大,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干脆把车停在路边,下车靠在车门上看雪。
她抬手接住一片雪花,它立刻融化在她的掌心,盛景看着手掌里的小水滴,自言自语道:“这好像是今年第一场大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