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无尽的修罗
冯天衣和蓝知非一前一后的沿街走着，这里的白天显然要比新都长得多。就这样，冯天衣带着表弟兜兜转转了好几条街之后，进入了一条人潮汹涌的街道，终于挤挤推推到了尽头，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约莫十层楼高的钟楼，顶端的巨大圆形钟面的时针和分针已经完全重叠，像一把悬在广场中央的利剑，在将近落幕的阳光里，张扬着冰冷的光芒。广场很开阔，狂热的民众虽然把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却似乎约定俗成地遵守着自己与他人以及这座广场的安全距离，奇妙地留出一条隐形的警戒线。
“当当当”三声巨响之后，民众们欢呼着涌入广场，他们手中都拿着一个棕黄色的布偶，熙熙攘攘之际，还能看出他们那道隐约的秩序线：广场没有明确的出入口，民众却商量好似的从西南角涌向广场台阶，嘴里狂喊同一句口号，虽然队伍杂乱不成形，步伐却惊人的协调。此时，广场中央已经生起了一个两米来高的火堆。
火堆旁一个身穿丝质长袍的人双臂高举，仰头闭目，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众人有序地把手中的布偶扔向火堆；扔掉布偶的人，就好像完成了某种仪式，对身穿丝袍的人虔诚地行礼后便心满意足地向广场的东北角走去，东北角便从拥挤的人潮中开出一个仅能通行一人的“出口”。
蓝知非就像一个刚进城的孩子，试图融入这场狂欢，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他至少能感受到这种异域风情的火热与奇特。他也欢呼着向火堆走去，这场面，丝毫不亚于马槽的粮食抢购会的盛况，但这场景，在他看来，是与缪斯跳舞的机会。
不过，这种机会，立马就被冯天衣扼杀在摇篮之中。
“你知道人家在干嘛吗？”冯天衣千年长藤般的手臂死死按住他的肩膀，长藤回缩，他也便牢牢地定在冯的跟前。
“我们来这里度假，不就是和他们一起狂欢吗？”
“狮之死，死之师，狮心佑我，死师灭狮，狮不复醒，王师永利……那位祭祀的咒语。”
“什么意思？有点绕啊？”
“亏你还是个作家，你还记得我们的国旗图案是什么？”
“铁血醒狮啊，怎么能忘。”
“你看看他们在往火里扔什么。”说着，冯天衣随手搂住身边一个纤瘦的昂克逊人，指着他手里的布偶。
蓝知非定睛一看，侧面是狮子形状的布偶，正面看，大围脖的雄狮头，还张大着嘴巴，露出血红的舌头。
“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嘛！”蓝知非不屑地说道。
“你如果没穿这身皮，他们会像对待这些布偶一样把你丢到火堆里。”
此时，他们身边的昂克逊人似乎觉察到异样，冯天衣便用流利的昂克逊语连连笑着说道：“NOYA,NOYA，TAGES,TAGES。”
蓝知非极不情愿的随冯天衣离开了广场，因为在他的认知中，遇见这样的天堂，此生已无憾了，即便被那些看上去很顺眼的人丢进火海，又有什么呢？总比活在那个虚拟世界中，被那些所谓的“不拉屎”的公民定罪为猥亵犯要好太多了。
“表哥，虽然不知道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但我已经累了。”
冯天衣没有回话，只是径直往前走，那个背影，像极了与董静宜找酒吧的样子。不同的是，在这异国他乡的街头，表哥执着的背影，要比那天更加真实。
又进入一片密林，这应该是梦境岛的最东端了。
是真实的吗？这个世界哪有这么多真实的树木呢？蓝知非不禁又打了自己一巴掌，很疼，再抬头望望天，明月如盘，一声灵长类动物的哀啸，把他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个血盆大口，才让他确定，这不是梦境！
等他反应过来，冯天衣已经死死踩住那条昂克逊巨蟒的头了，并用那双铁拳，狠狠地击打着巨蟒的脖子，大概十几拳之后，巨蟒便不再动弹；蓝知非好奇地上前看时，腿却不听使唤地向后退了几步，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这哪是蛇啊，这身躯的直径随便数来都有身边那些巨树那样粗啊！
“别东张西望的，集中精神跟着月亮的方位走，”冯天衣略微整理了一下不太合身的行头，对着微弱的月光，抚了抚身上染到的几滴蛇血，继续说道，“在这里，你只能相信月亮，否则，你将成为变种怪的猎物。”
“为什么我们白天穿越了的那片森林就没有呢？”
“那些怪物都是昼伏夜出的，马上就到了，别分神。”
大约走了没多久，冯天衣终于停下脚步，眼前是一幢全透明的两层小楼，隐约能看见分隔楼层的发光体，但当他俩靠近院门，环形的迎宾感应灯亮起，就看不见那层发光体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闪耀在如梦如幻般灯光里的水晶！
冯天衣大喊“唵唵唵……”， 迎宾灯全暗了下来，那栋小楼变成红色，似要发散前所未有的爆炸当量。冯天衣又嘶哑着声线喊出“不动如如”。
小楼又变成原来的样子，那感应灯又形成一条蜿蜒的曲线，直至院门。
“快出来吧，老怪！”
此时，一个穿着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闪现在三米来高的钛合金栅栏门内，“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此事关乎我们族人存亡，望你能够帮忙！”
“我帮不了你们，对不起！”
“好吧，那以后，阿赖耶飞机再次到你家头顶，请早钻地洞！”
“你……你们这帮野蛮人！”
“这是你亲外甥，请保护好他，时间不多了，谢谢！”
“什么？这家伙难道是我舅舅？”蓝知非不解地问道。
此时是昂克逊时间晚八点整，三架阿赖耶飞机已悬停在小楼上空。在一瞬间不急不躁的声浪之后，三架飞机稳稳地着陆在这家主人新修的草坪上。在阿赖耶飞机的反子外壳的强辐射下，那幢小楼的所有灯光系统均已失灵，五个身着与冯天衣类似的军人，踏着整齐的大步向院门走来。
“”来不及解释了……快跑啊表弟！
“中尉，别再躲了，你再执迷不悟的话，对抗的是整个国家，”带头的人隔着高大的钛合金栅栏用沉闷的声线说道，“你也看到我们军方的诚意了，这回只来了五个人。”说罢，带头的那人示意主人把院门打开，可是主人早不知所踪了。
只有一个身穿早期昂克逊礼服的管家，唯唯诺诺地把大门打开了。
“我是虔毅少尉，我奉命逮捕蓝知非，”他高举双手，继续往门外走去，却让其他四个队员站在原地，“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只有一个人，我的任务只是带蓝知非回国，不想伤及无辜，我也知道你一旦反抗，凭我们几个，都不够你热身的。”
此时，冯天衣壁垒般的身躯挡在蓝知非前面，并在背后不断用手势示意他往密林里跑。蓝知跑几步便将信将疑地回头看看，在一棵足以三人环抱的大树后面，隐藏了起来。
“非要那样吗？”冯天衣边说边往密林深处走去，虔毅紧跟其后。
“中尉，”虔毅看了看身后，那四位飞行员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院门内，他继续用洪亮且震慑的嗓门说道，“洪流窃取了整个努斯矿，你知道吗？”
“不知道，与我表弟有什么关系？”
“你表弟最后一次与洪流在一起，是在星空舟被打成马蜂窝的时候，而在马槽，洪流所谓的起义的时候，他也在，我们有理由怀疑他与洪流是同谋。”
“同谋，你们这帮人真是闲出鸟了，他一个连阿僧祇枪都没摸过的落魄作家，能偷努斯矿？”
“中尉，我能体谅你的心情，况且我们都是有些良知的传统退伍军人，我并不想为难你，否则也不会只带这么几个人实施跨国抓捕，但这次关乎到我们的国运啊，得努斯者，得天下，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
“好吧，那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你开着阿赖耶飞机这样堂而皇之的跨越国境线，找到你很难吗？”
“我已经启动了‘神行’模式了，在我进入昂克逊的那一刻，不是已经脱离所有监控系统了吗？”
“没错，你确实已经脱离了常规军事监控系统，并且，你也深知，这一次飞行是你作为‘红龙中队’的夜叉特战队中尉的最后一次对于昂克逊国的隐形低空巡航，但是，‘军事调查委员会’有权对所有在职或退伍军人进行一切监控。”
“那我是不是和洪流一样的待遇？”
“中尉，你不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他已经身在地狱，而你，还有机会回头的！”
“呵呵，他在地狱，我就在修罗场，没什么区别，”冯天衣大笑着说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请你不要为难我，你也看到了，你的身后不光是蓝知非，”虔毅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栋小楼声音又高出好几个分贝，生怕院子里的人听不到似的，“还有你年迈的叔叔！”
“好吧，那就开战吧!”说罢，冯天衣掏出了那把从未打出一发的阿赖耶手枪，对准虔毅的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