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翁主为何道这子虚乌有之事,只是作为长辈吾得劝你一句,别动不动就说什么五马分尸,打打杀杀的话,女子当温柔体贴才能嫁的如意郎君。”
“虽今日你见阿雍成婚放纵,但为顾及太后颜面,我们定不会到外去议论您赤裸人前的。”
周遭嘈嘈切切议论声随风无孔不入。
谢沉壁望着这些人,她想辩驳什么,又不知如何言语,那些随风而来的耻笑和讽刺萦绕着她,就要将她磨碎。
风动无痕,柳梢沉钓黄昏。
她突然觉得很累,这群人围着她看笑话,他的上亲羞辱她,而那人却始终没有出来过。
蒙涑深望那裹着他外袍的少女,见她没停止过微颤。
也不知道是因这风还是因为这些寒语。
少年踏步而出,挡在她身前“女君,小人与翁主之间并未发生任何逾矩之事。”
杨尚弩蔑视轻笑“这事你们自己心知肚明便行,不用与大家说的。”
“小人如有虚言,甘受凌迟而死!”
这挤满人的内室连通到长廊突然变得缄默。
谢沉壁心一紧,她的身上还裹着他的外袍,在冷风中似乎传来他的体温。
本来还有好事者讨论这年轻男女的艳闻,只是听这话,众人心下对之前两人被迷晕之事已信了九分。
她怎能让他一人面对这滔天汹涌?
谢沉壁高声朗朗“纵娶他妇,妾当心爱,此心此念,不死不绝!”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张叔雍前几天给我写的信。”
她望杨尚弩“张叔雍道娶崔氏女是不得已遵父命而为之,在他心中我才是他永远的妻子。”
谢沉壁神色一凛,言语疏冷“原本吾从没想过与一侍读深交,可是这么多年来张叔雍痴心难却,他每每写三四封信,本翁主便回一封。”
张、崔两家长辈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如若有不信的,我可以将信送来清河让诸位一一鉴别,看看是否是张三郎的笔迹。”
“你……”杨尚弩一口气没喘上来,急急拍着胸脯顺气。
“所以本翁主不知女君这番吾见你儿成婚伤心放纵的话语从何说起?”
杨尚弩气终于顺了“翁主之前还说年少玩笑,现在又说什么鉴信?臣妇是真的搞不懂翁主的意图了,这般挑拨新婚夫妻做甚啊?”
谢沉壁反言“我是何意,女君是何意,心有七窍者自当能分辨。”
晖阳西沉,白日失光,快至酉时末。
这番话听得众人又是议论纷呈,谢沉壁虽气盛,可此时又忽觉失去所有力气。
她忍了耻辱与羞愤,不想再与这方恶鬼多做纠缠……
“太后信使到!”
府役高呼,张思掩心神一跳,但他表面仍然自若带着在场的清河各官吏行至前院整装叩拜,接谢后诏令。
众人跟出去,谢沉壁见来传姑母诏令的信使居然是王宫的卫尉裴淳之之子裴洌!
那少君眼神清冷薄唇微抿,一身黑衣束腰,身姿欣长,迎风不畏将那诏令高举,谢沉壁眼眶一酸竟忍不住泛红。
终于……终于有力量能支撑她!
裴洌一众人一入城便听到谢沉壁之事,他们裴家与谢家同发渔阳,谢后掌权之后他父亲裴淳之得到重用,现任九卿卫尉一职,掌宫门卫屯兵。
裴洌十岁时跟着父亲从渔阳迁居洛邑,虽与谢沉壁接触不多,但他对谢沉壁的脾性也有所耳闻,她应不会如此不顾家族声誉这般行事。
此番一入城便听得流言蜚语不堪入耳,前后联想不难猜此事蹊跷!
裴洌举着谢后诏令未宣,对着台阶下以张思掩为首的一众官吏道“在宣读太后娘娘诏令前,小人有一事想告知诸位大人!”
他示意旁边的人送来一个托盘,那人将托盘上盛的物展示在张思掩一众人眼前,又沿着众人行了一圈。
那上面盛的是一条带血的舌头!准确来说,是人的舌头。
有胆小的人见状惊叫出声,见谢后信使在此又顾及失仪,即刻收住了。
裴洌解释“吾等进郡城之际,见此人正沿街巷散播郡守府上有关翁主的不实流言。”
杨尚弩紧张的吞了口水,那人原是郡守府的仆从,是她派了他将谢沉壁这事尽快传出去。
裴洌狞视张思掩道“按律,上污皇亲当处刖刑,不过小的看在今日是郡守府少君的喜事份上只是罚他断舌,也算是保全了他。希望郡守大人不要怪小的越权在清河郡地擅作主张。”
杨尚弩觉得这个年轻的信使周身令人神怵发麻。知道谢后行事阴险毒辣,可是她从未亲身经历过,此番见她身边人都如此张狂,她当真是有些后怕。
张思掩庆幸万分,幸好没有套出来这人是郡守府的仆从,不然真是难以与此人周旋。
他定神道“信使手持太后诏令罚当罚之人,自然不算越权。”
见裴洌微微颔首又望谢沉壁,高声道“太后娘娘有令,此诏由元敬翁主宣读!”
谢沉壁虽只着蒙涑的宽松外袍虚掩白皙身躯,但她得令端行诸吏身前,恭敬低首将手摆置与眉间齐平作揖行礼,接过诏令。
众人见此景心下还是不免赞叹,谢沉壁如此狼狈之际还是端仪秀态。
只听谢沉壁声音清亮“太后诏曰:哀家老病羸弱,神思凋苦,唯于周山息养。于同天下慈心,尤挂于子偃斯,忧其身虑新务。又闻清河二贤俊,珠清秀雅,满腹博才。着诏郡守幺女禄,吏目长子昱入宫随侍,唯盼二人尽心侍君。特令!”
杨尚弩听得只觉得长甲要将血肉扎破,她的幺女才八岁,怎能去宫内侍君?长子幺女,这个毒妇还真会选。
她是在剜她心头的肉!
蒙涑见张思掩一副欲绝无泪的模样,清河郡吏目崔文琥就在他身旁,对信使和翁主怒目而视,不过那二人根本就不理。
谢沉壁掷地有声“请两位大人接诏!”
张思掩接过诏令打开一看,确认后愤而合上。
崔文琥斥问“敢问信使,陛下当真如此身心不安需要人随侍?”
裴洌冷微眯清眸“大人以为呢?”
崔文琥心中真是后悔经不住外祖母哀求与张家结亲,为外祖家拉拢势力,现在得罪太后要赔上一个儿子。
他愤而摆袖欲走,又听那信使吩咐“小的就在城外三十里地外官驿壁泉置中等着,两日后请两位大人必将府中女公子与少君送来,路上的安全各位不必担忧,太尉大人已沿途调了各郡甲卒护送。”
这是在威胁他们别想着将孩子送走,逃到哪里都逃不掉!
裴洌见谢沉壁宣读完诏令便欲携她离开,临走之际,他斜眼看了蒙涑一眼,吩咐“将这人带走!”
裴洌这幅趾高气扬的模样实在令杨尚弩难忍,见那信使身边的甲卒压住那小吏,她连忙高喊“信使大人怎能这般粗鲁对待这位小郎君,翁主与这小郎君可是情谊深重。”
反正女儿也要被抢走了,她何惧得罪这一伙人,她就是要给他们找不痛快。
“虽说翁主身份尊贵,但这位小郎君也不是一般百姓,他可是官身,信使大人可不要随意处置他。”
难不成这男子还是什么大官吗?众人听得当下对蒙涑身份好奇起来。
有一老者咳了两声,插嘴“这事不管是真是假,但既然两位后生已然同榻而眠,如若身份匹配,那想必翁主也是好事将近吧?”
众人听得那老者的话连连点头,想来出了这事,两位还是快快成亲已堵悠悠众口较好!
“身份嘛……说来也不算特别匹配,但这郎君确实不差!”
大家一时哄闹“女君就别卖关子了,这郎君是出自哪里的高门?”
蒙涑听杨尚弩缓缓笑道“这位郎君可是我们壁泉置的啬夫。”
在场众人听得蒙涑身份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无不失笑,虽然大部分人都特别克制住,但在场人数实在众多,还是引的好一众哄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