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她话音未落，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低阶禁言术，姜天歆却奈何不了。
古代帝王多向往成仙，长生不老，修来修去没一个是成功者。
早在上古时期，神灵就已经陨灭了。
可姜天歆阅读到的记忆，那远古的历史当中，巍巍昆仑山中，皑皑白雪，青年时期的大叔手持灵剑，如谪仙于世。
姜天歆忽然不敢看他，暗暗低下头。
似沉入大海，耳边尽是汩汩流动的血脉的声音，被深海的幽深定格在耳边。商场的热闹被结界隔开，他们身处无人之境。
“不可言。”大叔被姜天歆的反应取悦，柔和一笑。
大叔伸出他可称为骇人的两根手指，指向她的手腕。手帕一阵一阵发金光，浅浅茉莉花香又冒出头来。
“南离鲛绡。”
这方鲛绡比她想象的更加重要，一而再再而三被提及。
“不是你该有的。”
姜天歆愕然地看着鲛绡，大叔的视线越来越炽热，要把鲛绡盯出个洞来。
“您做什么？”
大叔指尖闪出一道球形闪电，手帕滋滋直响，上边的灵力燃烧了起来。
狐妖给手帕下的结界不见了，流光溢彩的鲛绡重见天日。
姜天歆惊呼了一声，再度抬头，大叔已经不见踪影。
被坑了！
这里是鬼市，妖魔鬼怪到处走，玄门世家四处行。
不少人的目光放在姜天歆身上，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神情都写满贪婪，姜天歆分不出，她暗骂一声“靠”，拔腿就跑。
古时太史令为文官，现今姜天歆早早离开北落师门，战斗渣却总在被追逐。
鲛绡藏不了，素有传说的物品怎么可能不显眼。比起抢夺者，姜天歆更加害怕的是遇见鲛人。
狸花猫买水失踪了，现在还没回来。相比之下还是她更危险些，不是她不仗义，她给自己找借口。
溜之大吉。
出口就在眼前，路灯之下阵法熠熠发光，逃出生天的感觉不要太好。
围追堵截者发现她的意图，祭出武器排成一排，成为一道人墙。
姜天歆即将接近人墙的一秒钟，刹住脚步，往回跑，往后边的电梯上跑。
楼层不断往上，外表看着最多五层的建筑，一直没有尽头。
无尽的空间往上还能是什么？
姜天歆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利爪，躲开刀枪，她郁闷不已，自己是混得最惨的太史令了。
忽然前方一阵喧哗，拦在她身前的是竟然是摊位管理员。
他背光，社畜麻木的脸打上一片阴影，黑暗沉郁。
接着，管理员伸出食指指着她，冷若冰霜的眼眸，勾起的嘴角寒意森森。
“你竟敢、竟敢私藏鲛绡！”
几乎是一瞬间，管理员的头发又黑又亮，海藻一般浮在地面上。侧脸闪烁着粉色光芒，光芒消失后成了几片淡粉色指甲盖大小的鳞片。
大海的宠儿，鲛人。
确定了，她今年水逆。
螳臂当车，她调动自己灵力，虚张声势。
管理员咬牙切齿，气急败坏，身边聚起一团白气，恶狠狠说：“真是不怕死啊！”
姜天歆咬着下唇，呼吸跟着变慢，面色严峻。
管理员目光微闪，视线一变，手成爪状，往姜天歆的心口攻去。
姜天歆不是季安然，拔刀就能刚几回合，她聚集自己能够聚集的了灵力，凝结出一个透明的保护层。自保能力低微，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秒钟没撑过。
霎时，一只手圈在姜天歆的腰上，她落入熟悉的怀抱。
姜天歆不敢相信，缓缓回头。
“学长！”
背包挡在姜天歆的胸口，忽来一个帮手，周边的人顷刻炸开锅朝两人一哄而上。
这时，林然一把扛上她，竟然生生逃出包围圈。
不是商场五楼以上的楼层人就变少了，开始姜天歆不知道这些楼层是做什么的。
林然推开一扇红色大门，追逐终于结束了。
房间比一般的酒店房间都要大许多，浴缸榻榻米一应俱全。装修倒是十分符合鬼市的风格，价格估计是不便宜。
姜天歆被放在床上，被面凌乱，是匆匆醒来没来得及整理。
姜天歆抬着头仰望林然，他们的视线在半空相撞，她心中有一万个疑惑，话到嘴边又哑了一般。
“天歆，你怎么在这里？”
暖色灯光洒在林然身上，他总是温和的。姜天歆颤颤巍巍伸手，林然似乎看破她的意图与她交握。掌心冰冷的温度传导在姜天歆身上，他没有变成白手黑身的妖怪。
姜天歆冲他笑了一下，勉强道：“我是来找学长的。”
找到异世界来了，说出来难以让人信服。
林然手背从姜天歆的眉尾扫到唇角，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微微张开唇。
“唔——”
这是一个侵略感十足的吻，激烈的气息交缠，到慢慢平缓。离开时，唇舌之间甚至有些发麻，发出暧昧的水声。
林然抚着她发红的脸颊，他凑到她的耳畔，在她的耳垂上咬了一口，微微刺痛。姜天歆全身一震，林然更加嚣张了，他的手在姜天歆的腰侧轻轻摩挲。
“天歆，天天，宝贝是不是要给我一个答案了？”他压低声音。
不对劲。
姜天歆拉开两人的距离，说：“如果，如果我是在北林苑见到学长，是有答案的。”
“我说，我是意外来到这里的。”
他话音刚落，姜天歆点头，“好，我知道。”
“离开这里，我还是要失去记忆是吗？”
姜天歆：“是的。”
她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却还是这样回答。
“那学长为什么这几天不回我的信息，不接我电话呢？”姜天歆带着质问的语气，眯起眼睛望向林然，“学长生我的气吗？”
情侣两人在酒店，这种问题太不友好了。
“这里可联系不上外界。”他随口搪塞说。
姜天歆茫然地看向他，伸手要抚平林然翘起的一束发丝，没有碰到，反被林然扣下。他注视着鲛绡，叹了口气。
“五彩斑斓的白？”
姜天歆微微用力，挣脱他的手，将手帕解下。
“学长听过鲛人吗？”
眼泪会变珍珠的海上美人。
基本上有过童年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听些神话故事。
林然接过细细打量鲛绡，摩挲两下，没有回答她。
姜天歆不以为意，淡淡补充一句：“这是传说中鲛人织造的鲛绡，也是我被那些人围堵的原因，学长！”她忽然一顿，语气中生出几许严肃，“我不是普通人，我——”
林然一愣，捂住姜天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他几乎是以一种坑求的语气说：“别说了。”
室内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有秘密，姜天歆想要坦诚自己的秘密，借此换取林然的真心，林然把这份真心拒之门外。
姜天歆从小就是自己睡一张床，她躺下之后，即使大床中间有一段距离，她也能感知到林然的体温。她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结果闭上双眼再睁开，天亮了。
刚醒的迷迷蒙蒙再度打量起这个房间，榻榻米上摆着保温包装的早餐，早餐下边压着一张字条。不出所料的是林然已经离开了这里，带走的还有那一方鲛绡。
姜天歆打开热气腾腾的红枣粥，嗅着香甜的味道舀了两口，很符合她的口味，甜滋滋的。展开字条，上边写道：宝贝我在北落师门等你。
她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手往垃圾桶投。
吃完早饭后，她休息了一会儿，刚拉开门走出去，狸花猫蜷缩在门口。她的脚步声惊扰了狸花猫，苏醒后的它伸伸懒腰，高兴道：“白泽大人您醒了！您今天更美了，您怎么不等我呢？”
等待估计会让她渣都不剩，姜天歆被那句今天更美了哄得心花怒放。
“当无缘无故的赞美出现，后边必定是有事相求。”
没到退房时间，她又坐在榻榻米上边。
昨天狸花猫买的饮料还没喝，它放桌上，瓶子里的液体流光溢彩，充斥着闪粉，喝完估计会重金属中毒。
她望而远之，本不打算尝试，狸花猫拧开瓶口，又是一股茉莉花香，她更加抗拒了，往后十年她再也不想闻到茉莉花香。
狸花猫苦酒入喉，猫脸上表情丰富。要不是确认是饮料，她会错觉这破猫是要一醉解千愁。
“白泽大人，您是北落师门的传人，您能帮帮我吗？”
“量力而行。”
狸花猫看起来很满意这个答案，“求求您，帮我看看我主人到底在哪里！”
它主人不是死了吗？是它告诉姜天歆的。
姜天歆捏捏它的猫耳，搭上它的爪子，它趋于本能抽出爪子，想放在姜天歆的手上，姜天歆觑了它一眼，它像极了姜天歆最怂的模样，放弃反抗。
“你要找她的转世？抱歉，我办不到。”
狸花猫说：“主人没有转世。”
圆溜溜的眼睛深深注视着姜天歆，就差把“相信我”三个字纹在脸上，希冀的眼神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姜天歆对自己妥协了，她说：“我只能尽力一试。”
狸花猫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金色猫牌，金属光泽依旧，上边登记了狸花猫的姓名和它主人的电话。
死者的过往，往往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精确的物品。
傍晚小区，有人遛狗有人跳着广场舞。
直接穿过人群的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她的记忆留在七天前，她要搬家，而后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她在小区下边游荡，小区上边她没有什么归属感，这里只是她租的房子。如果她已经死了，为什么她会头七回魂在这里。
女人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僵硬的脸竟然还能有惊讶的表情。
她的男友着急喊着：“胖胖！胖胖！”
胖胖走丢了吗？胖胖是她的毛孩子，它会对自己的离开难过吗？
她不愿再上楼，可一想到胖胖可能在楼上，还是随着男友上楼了。
房间门口贴着封条，外边摆满鲜花，点着几根蜡烛。有人记得她，她有些欣慰。
穿过房门，自己尸体所处位置，警方的标记都很明显，她有些不适，喊了两声胖胖。
传说猫咪通灵，如果胖胖在这里也许会看见自己。
乱七八糟的奇思妙想让她觉得自己好笑，她没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对死亡倒是坦然，觉得到了岁数，死了就死了，生死是正常的。
死后又开始怀念人类的生活，但是如果有下辈子，她想当大熊猫，这是她毕生所想。
她傻笑两声，目光在房间内巡视，没有看见胖胖。
巨大的失落笼罩心头，算了它只是小动物，怎么会知道自己今天头七。
虽然是第一次死，死亡该走的程序，仿佛早被植入大海了，她的时间不多，她得回家和爸妈告别，屋外的男友虽然也看不见她，她见过了也不算遗憾。
爱情很美好，只是她没有与男友走到结局，她花一样的年纪同时也失去了亲情。
她深深看了眼房间里空荡荡的空间，正要离开。
卫生间忽然传出些许细碎的声音，她走近，真切听见了一声“喵”。
作为铲屎官，她完全是参照大神教程照顾猫咪的。胖胖只是一只个香香的干干净净的毛孩子。
蜷缩在洗手池下边的狸花猫有一只眼睛被打得睁不开了，它全身是血，两只前爪更是血迹斑斑。卫生间的地板上更是恐怖，除了血红的梅花，她看见了属于人类的一颗心脏。那颗心脏流出暗红色血水，上边布满了抓痕与牙印。
胖胖正在舔毛，每一下都是虔诚又认真。
“胖胖！”她唤了一声，猫咪一点反应没有。她哭出了声，她不是个能原谅杀害自己凶手的人，她相信法律总会还她一个公道。
她没有想到，她的猫咪会以这种方式给她复仇。
无忧无虑的小猫咪会付出代价吗？她不敢想这个问题。
找到关押杀害她凶手的监狱很简单，她抵达时，监狱已经成为一锅乱粥。
房东死了，心脏不翼而飞，全身上下被挠得不成模样。
“是厉鬼索命吧！”
“妖管局那边没检测到，说是妖物做的。”
工作人员讨论的是她没有涉及的领域，胖胖是妖怪吗？可它是没有世界观的宠物啊！
不行，她得回去找到胖胖。
她再度回到了房间门口，大概也只过去了两个小时。
男友已经离开了，屋外来了一个陌生人。
姜天歆陡然僵住，脑海一片空白。
青年身上穿一身青灰色制服，胸口绣着H市妖狱。青年有一头及肩的白色长发，笑容带着一丝慈爱，他发现了身后的女人。
这人是医院镜花水月里那个白发青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