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法术，人们一向把白泽当做驱鬼神兽与祥瑞供奉。
有些小妖怪会亲近白泽，把白泽当做自己的祖先。
姜天歆很清楚，自己是人，并不是白泽，狸花猫也只是普通的猫咪，她能听懂狸花猫的猫语，八九不离十是因为白泽。
“我、我——”
“如果难以启齿就不要说了，我不能做什么，我也不是白泽，没法救赎你。喜欢这个面包？这个也给你了。”
她把书包里的面包给了猫咪，继续出发。
北林苑由四座小岛构成，周边是悠悠湖水，只有入口处靠着土地。
落雁塔在最中间的岛屿，按理说修古建最该修的就是这座塔，奇怪的是这里没人。
宽大的路时不时路过几个绿化工，草地刚刚施肥，味道很重。
姜天歆的课程除了基础课程，更多是画图，目前软件还没开始学，后边的课程更是一无所知。学校定的培养方案是偏向工学，设计课程较多，因此她也不太明白，林然怎么会来参与古建修复工程。
偌大园林，没有地图，手机也没了信号。
她的视线在建筑中巡视，安静得不像话。
身后是猫咪轻手轻脚的跟随，她回头，狸花猫缩进灌木当中。
姜天歆调整书包肩带的长短，仰头看向景墙的顶端，红石青瓦之间几片落叶。
一层淡淡的结界出现在天空中，世界被打上浅粉色滤镜。
后边又是一个新的世界，结界后边是哪里？
她垂下眼眸，开始助力跑，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翻墙能力完全不该是乖乖女有的。
不管过去多少年，记忆如何变革，与生俱来的天赋不会真正消失。
结界之后，世界明亮了起来。高大圆柱形现代建筑立在前方，她踩在一个空间转换阵法前。在建筑的大门上是几个瞩目的大字：
鬼市一号门。
鬼市，国内最大的镜花水月，玄学世界里最大的交易场所。
姜天歆裹紧身上黑色的斗篷，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X市会出现鬼市的入口，鬼市的地址应该是在京市才对。
相比黎川古代集市，鬼市就是个巨型商场，只是为了保持买卖的神秘性，进入鬼市的每一个人身上都会自动披上一件黑袍，当然这也是个人意愿，可以用灵力隐藏斗篷。
来来去去的行人他们身上的斗篷都十分眼熟，与之前追杀自己的黑袍人一模一样，现在她身上穿着的也是。
这种类似二次元里的时装往现实带，他到底有多厉害啊。
姜天歆吸了口气，走向商场。
一个人逛商场，姜天歆是第一次体验。在家有朋友约她出去，在校也是室友们一起出门。
“小姐姐，可以试吃下我们家的零食哦。”
零食店门口销售人员双手托着一个水晶托盘，上边是常见的坚果肉脯，不同的是零食里即将溢出来的灵力。
姜天歆难抵热情，拿了一块牛肉干。
干涩的肉干散发着动人的香味，她嚼了两口，与香气完全是反着来的，难吃得要命。
她咳嗽两声，“谢、谢谢！”
身体里流窜着灵气，从腹部调动起来一股暖流，直冲脑门。暖暖的舒心，这是吞食灵气的感觉。
她惊奇地打量自己的身体，牛肉干虽然难吃，但是感觉很好。她惊喜看向柜台上牛肉干的价格，两万三一斤的牛肉干。
姜天歆裂开了，这得是多少工资的人才吃得起。她怯怯收回自己的目光，正要离开。
“小姐姐，你怎么不付钱？”
姜天歆声音充满困惑，“你说什么？”
“我们是收费试吃哦。”
姜天歆的声音称得上恐惧。
“多、多少钱？”
销售姐姐露出职业的笑容，嘴唇上下开合。
“试吃价三千九百九十九元，如果您的手机没有信号的话，我们店有WIFI，支持刷卡吗，现金也是没问题的。”
极度尴尬的气氛中，姜天歆石化在原地，她嘴都要张不开了。
“请问需要刷碗吗？”
不知道过去多久，姜天歆终于在销售姐姐灼热的视线当中缓缓举起手机。
“喵呜！”
狸花猫从天而降，一把抱住销售姐姐的脸。
惊变引起周围行人的注意，
“喂，怎么回事？谁的宠物！”
姜天歆依旧保持拿着手机的动作，她惊呆了。
“让你敲诈白泽大人！”
“你得赔医药费——”销售姐姐尖叫着。
姜天歆急忙上去帮忙，“松爪子啊！”
医生推开窗户，一阵清风拂来，将姜天歆混沌的脑袋吹醒。销售姐姐正在接受灵力的洗涤，她的脸上是几道深深的猫抓痕。
罪魁祸首狸花猫高傲地坐在沙发上，细细舔自己的猫爪子。
“为什么不管好自己的宠物，我可是灵魂体，你知道什么是灵魂体吗？就是鬼！灵魂体受到损伤是没法转世的……”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姜天歆有生以来没鞠过这么多的躬。
“赔钱啊，这得赔钱啊。”
姜天歆：“我、我一定会支付医药费的，真的对不起。”
最近难道是她的水逆日？倒霉的事接二连三。
姜天歆深吸一口气，没钱成了目前最大的难题，除了试吃的四千，医药费更像是打家劫舍。
灵魂缝合加上面容修复，价格直接超过了十万。
是什么让一个大学生失去灵魂，是金钱。
姜天歆站在诊疗室门口，拿着账单颤抖。她身形看起来十分单薄，身体摇摇欲坠。
没出意外的话，她现在该出现在北林苑里，面对林然诉衷肠。
“白泽大人。”
狸花猫跟在她的身后，举起了爪子，声音充斥着喜悦，仿佛立了大功。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它只是——
它是想死了！
姜天歆捏着狸花猫的后颈把它提起来，也不觉得重了，拼了命摇晃着。
“去死丫，我冇钱呀！”
“你系边个呀？我唔通上世得罪你，嚟报复我！多谢你全家丫！”
姜天歆欲哭无泪，真是谢谢，大一学生身负巨债。
“白泽大人，你说什么？”说不清楚话的狸花猫也不懂她在说什么。毫无疑问，它是只听不懂方言的猫。
“都说了，我不是白泽啊！你告诉我，怎么赔人家医药费嘛！你看看我，全身上下就手机最值钱，你把我卖了，噶了腰子都没有十万。”姜天歆气得喘不过气。
狸花猫被晃得眼冒金星，舌头伸出了嘴外，像是要昏过去。
“可以挣钱的！鬼市是可以挣钱的！”狸花猫大喊。
姜天歆停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
“白泽大人的神力可以安抚小妖怪，是可以挣钱的。”
姜天歆怀疑的目光扫在它身上：“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妖，跟着我进来的鬼市。正常的鬼市入口在京市，你怎么会知道鬼市可以挣钱？”
她的视线一直自高而下盯着狸花猫，依旧没有从它身上看出半点妖力。
狸花猫捧着自己的打脸，拍了两下。
“我是最低等的妖，没被承认是妖而已，鬼市又不是什么秘密。”
姜天歆对它的回复可不满意，简单又模糊的回应，没有点明任何问题。
她与狸花猫对视，足足有一分钟，狸花猫才又开口说：“这些不是常识吗？”
姜天歆：……
商场存在零时摊位，不同于黎川的小摊，这里的基本上是INS风的帐篷，立在商场负一层，整整齐齐几排过去。
几家塔罗牌占卜店垂下了门帘，卖草药的女巫往锅炉中倒魔药，卖符咒的天师不小心点燃自己的桌面喊着救火，蛊虫爱好者用筷子挑起剧毒蜈蚣正在端详。
商场里广播着欢快喜庆的轻音乐，仿佛是游走在电视里京市的巷子。
“繁华吧！”
“中西结合封建迷信聚集地，迟早被举报。”
“白泽大人！”狸花猫先无奈上了。
姜天歆不带偏见看的话，这里确实有过年的氛围，甚至快让她忘记了自己还身负巨债。
她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狸花猫忽然打断她。
“白泽大人，那个就是摊位管理员。”
狸花猫用爪子指着尽头没有任何装饰的帐篷前的青年，他隐藏了斗篷，容貌清晰。
青年眼睛缠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无精打采，呆毛高高翘起。他的精力全放在桌面的笔记本电脑上，看起来是个典型的社畜。
青年头也不抬，问道：“租赁摊位？大中小？”
“小型就好。”狸花猫抢答。
“职业，售卖物品？”
“神灵——”
狸花猫话语未尽，姜天歆先捂住它的猫嘴，“太史令，阅读记忆。”
青年正输入着，忽然一顿，愕然抬起头。
“北落师门的人？”
姜天歆点头，小心翼翼问：“有什么问题吗？”
“嘶，问题倒是没有问题。我在鬼市工作两百年，第一次见活的北落师门人来鬼市。”青年的神情像极了第一次出任务的天师，抓到千年老鬼，有种幸灾乐祸的喜悦。
姜天歆没有吱声。
“来来来，和我合张照呗，北落师门的人在鬼市，可以载入史册了。”
着几秒钟，姜天歆仿佛被放在热油中煎熬，她努力保持微笑：“我是来租赁摊位的。”
“这样，你和我合照张，我给你打折。”
姜天歆握拳，“不用了——”
“一折！”
当即，姜天歆摆出剪刀手，满脸讪笑，“耶！”
还没开张，姜天歆又花了九百多，还是一折的情况。
小型摊位占地面积仅仅一平方，管理员输入相关信息够，帐篷上边出现了彩色投影，等同于广告牌。
越小的摊位投影越小，但姜天歆帐篷顶上的投影高调得离谱。
震惊！北落师门太史令进军鬼市！
在线阅读记忆失忆患者有救啦！
姜天歆整张脸都绿了，霎时心脏一疼，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北落师门的人基本上不会来京市，季安然家族大本营在京市，她和季安然甚至可以说是历史上的仇家。
北落师门上古时期就存在，整个族群没有血缘关系，是靠着上天赐予的天赋聚集在一起，久而久之成了北落师门。当然也有拥有天赋，但不想成为北落师门成员的人。
有人记载王朝历史，被封官职太史令。北落师门人做的事差不多，为了省事，北落师门的人就称自己为太史令。
北落师门的人不仅仅是撰写历史，他们能够看见过去发生的事情，也就是姜天歆误认为的共情能力。他们能够与万物交流写出世界的秘密，能够描绘风的形状，看见生命的本质，可以说是智慧的象征。
可世界的秘密是上天不允许昭告天下的，只要是北落师门人的作品，最后都要封藏。
季安然的先祖也是北落师门人，穷极一生绘制上古山河图，封藏之时山河图丢失。
拥有阅读历史能力的北落师门人，遗憾的是没有一个读出封藏秘境里发生的事，因此北落师门怀疑她的先祖监守自盗，而她的先祖据理力争，反而被赶出北落师门。
此后便与北落师门势不两立。
几千年过去了，一南一北发展着，依旧是互相仇视。
姜天歆有段空白的记忆，她从小在北落师门长大，有修复古籍的天赋，于情于理都不该离开北落师门，事实却是她早早就生活在普通人的家庭中。
一般人没法修改或者删除北落师门人的记忆，季安然对她就毫无影响，她请假就是为了回北落师门寻找那段空白记忆。
姜天歆心底耿耿于怀那段空白记忆。
姜天歆摊位在角落，隔壁摊位售卖类似于景区纪念品的物件，门可罗雀，摊主不见其人，用个平板滚动字幕，样样一百。
比起其他摊位的天价，可谓是良心商家。
刚支起的摊子一般人都不多，北落师门四个字太过高调，还没进入状态，姜天歆的摊子就围满了人。
“老板，你真是北落师门人？”
“老板你不怕啊？万一季家人来这！”
“喂，现在是法治社会，季家人又不是亡命之徒。”
“你急什么啊？你是季家人？”
“北落师门都高傲得不行，谁知道她是不是冒名顶替。”
“就没听说过北落师门的人摆摊，以为北洛师门人不肯能来京市，沽名钓誉而已。”
这些人全是好奇心趋势，免费看猴来的。
姜天歆心里琢磨着自己该怎么把生意做起来，但眼前只剩下无奈，看热闹的人太多了。
“你电脑桌边上的书架，从左往右数，第五本世界名著是高中女神送的毕业礼，但是你从来没打开书封，里边有女神给你写的信。”姜天歆对其中一个斗篷人说。
那人一愣，喊了句卧槽，消失在原地。
接着她又指出几人遗忘的一些无关命运的小事。
“真的假的？”有人不信，但还是许多消失在原地，要去求证。
姜天歆学着隔壁平板，用手机打出她的价格表。
按鬼市的市价，她的一个回答一万，应该不算贵。
她强制给她闯祸的狸花猫举手机，看热闹的人见着价格，消散不少。留下来的，基本上是等待求证结果的。
手机上的时间不断流逝，久了喜庆的纯音乐都显得凄凉了，姜天歆揉揉眼睛，太过于无聊了。
忽然，站在前边的人被推开，斗篷人捧着名著匆匆而来，“大师！”
姜天歆撑着下巴打瞌睡，一下就惊醒了，“怎么了？怎么了？着火了？”
“是我女神给我写的告白信。”他捂着脸哭泣，由于看不见脸，画面倒是绝美起来，“我错过她的后半生！”
姜天歆从书包拿出纸巾，正要递出去，被一把抢走。
真是有够不客气的。
“大家现在放心了吧！物美价廉，货真价实，良心卖家，假一赔十。”并不敢大声吆喝的姜天歆算是豁出去了。
灯光亮起，夜晚将至，人流量更大了，就连隔壁的小饰品店也有了顾客。
姜天歆嗓子沙哑得不行，让狸花猫给她买水去。
看着手机里的余额，世界都有些不真实了。她竟然也有身价几十万的时候。
她甚至怀疑鬼市通货膨胀，回到现实世界，手机里的钱又贬值。
说了一下午的话，有办法还钱了，就没必要继续摆摊。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刚关掉投影，隔壁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小妹，收摊了？”
平板电脑用上充电宝，古典灯饰又与现代成了反差。
说话的大叔留着到腰的长发，额前是长长的龙须刘海，岁月让这两束刘海斑白。他穿一件卡其色风衣，衣角沾染尘埃，风尘仆仆。
隔壁摊位的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仙风道骨的修者大概是他的模样，但是他不扎头发，格外的出戏。
姜天歆点点头，甜甜一笑，“嗯，没问题的话，要回去了。”
“北落师门的后人啊，真是江上代有人才出。你能帮我看看吗？年轻时候的回忆想不起来了，但你这里的价格太贵了，我可能付不起。”
平板有些老旧，整个屏幕都是大大小小的刮痕。
姜天歆挥挥手，“最后一单，算我免费送您的，您想知道些什么？”
大叔一笑，伸出他满是岁月痕迹的手。
“你就帮我看看二十岁时候的记忆吧，说给我听听。”
姜天歆盯着他掌心的纹路，陷入沉思。
她的天赋不同于其他人，她可以阅读记忆，不接触人或者物件的情况下，她可以随意选定目标和时间的间隔。但如果人或者物对阅读记忆主观抵制，从精神到身体都设置防线，她就没法阅读。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她与被阅读者产生接触，她看见的将仅仅是被阅读者同意提供的片段。基本上太史令都是第三种情况，只有她是特殊的。
这个大叔很了解她的天赋。
她搭上大叔的手，刹那记忆似深渊里的凶兽，从虚空之中扑向姜天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