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之后, 苏宥立即钻到卫生间里洗澡,热气腾腾的水浇在身上,被冻僵的手才慢慢恢复知觉。
洗完澡刚出来,傅临洲就过来敲他的门, 苏宥愣了愣, 放下擦头发的毛巾就走了出去。
傅临洲把苏宥喊到厨房。
苏宥还以为傅临洲要吩咐他做什么事情, 正准备撸袖子的时候,傅临洲突然端了杯姜茶给他。
“喝点姜茶, 免得感冒。”
苏宥猛地望向傅临洲, 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傅临洲倒显得疑惑:“怎么了?”
“您给我煮的吗?”
“嗯,我看冰箱里有生姜, 就稍微煮了点, 但是没找到红糖和陈皮,可能味道会比较重, 茶几上有薄荷糖,喝完了去含片糖。”
傅临洲穿着剪裁精致的黑色衬衣和西裤,看起来禁欲又冷淡, 银灰色的袖箍勾勒出他手臂的肌肉线条,苏宥看得微微失神,脸逐渐红了起来。
“可是……先给天昀喝吧,他年纪小。”
“他身体素质比你好得多。”
苏宥分不清傅临洲这话是关心还是批评,刚要低下头,傅临洲已经把姜茶推到他面前了。
他咽了下口水,端杯子的时候手都在小幅度地颤。
“谢谢傅总。”
这时候季天昀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打破了气氛, 他问:“临洲哥, 你们在干嘛?”
苏宥呛了一口,放下杯子,望向季天昀的时候莫名心虚。季天昀凑过来,一闻到姜茶的味道就皱起脸:“我最讨厌这个味道了!苏宥你怎么喝得下去?”
苏宥说:“不难喝啊。”
他的味觉都被傅临洲那张脸麻痹了,傅临洲就算把毒药送到他嘴里,他都会觉得是甜津津的。
季天昀捏着鼻子绕到傅临洲身边,“临洲哥,你过来帮我看看代码。”
“等一下。”
“等什么啊?”
傅临洲指了下茶几,对季天昀说:“拿几颗糖过来。”
季天昀一头雾水地走过去,抓了一把糖,放到傅临洲手上,刚要问什么意思,就看到傅临洲把糖推到苏宥手边。
苏宥和季天昀同时眨了眨眼睛。
季天昀像是不认识傅临洲,往后退了两步,他还没说话,苏宥先脸红到爆炸。
他匆忙喝完了姜茶,闷不做声地冲洗了杯子,然后把桌上的糖果全都塞进兜里,嘟囔了一声“谢谢傅总傅总晚安”,就小跑回了房间。
傅临洲挑了下眉,不明所以。
季天昀指着苏宥,问傅临洲:“临洲哥,你这个助理是从哪里招来的,没有原来的姚雨姐姐一半厉害,你干嘛对他这么好啊?”
“你为什么欺负他?”
“我没有欺负他,本来就是打雪仗,谁知道他那么弱?”
“他身子弱,重感冒才痊愈没多久。”
季天昀小声嘀咕:“感冒而已,也不是什么大病。”
“而且他看你穿得少,没敢用力砸你。”
“我——”季天昀生生把抱怨咽下去,不情不愿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这里就他和我年纪差不太多,你们又不陪我,我不跟他玩,还能跟谁玩?”
“没怪你,只是你不许再欺负他了。”
“好。”季天昀对傅临洲向来言听计从,“我保证以后不会欺负苏宥了。”
“他比你大八岁,你怎么直接喊他名字?”
“他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季天昀挠挠头,皱着脸说:“喊他哥,总感觉怪怪的。”
傅临洲笑了笑,他转身洗了下手,边用纸巾擦拭边说:“你把笔记本拿到客厅,我帮你看看代码。”
“好耶!”
季天昀冲回房间的时候,傅临洲看了眼苏宥紧闭的房门。
他的房间就在苏宥隔壁。
他今天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本来不想下楼的,甚至想不去看,但是无意间看到苏宥被欺负,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下楼将他护住。苏宥被砸得往他怀里躲的时候,傅临洲很想抱住他。
傅临洲感觉到身体里沉睡很久的渴望在苏醒。
他一边压制一边又甘愿顺从。
苏宥一进房间,刚关上门,就猛地扑到床上,滚了两圈之后就钻进被子,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他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愈发急促。
这个夜晚就像一场梦。
不,比梦还要美好。
苏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躺在棉花糖上,一切都温暖且柔软。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晚上打雪仗的时候,傅临洲曾握住他的手腕,还敞开怀抱容纳他,护住他,一直陪他玩到精疲力竭。
这一定是梦。
苏宥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痛得他差点喊出声。
明明是开心的,可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掉了下来。他能感觉到自从那天他喝醉酒,被傅临洲拎回家之后,他和傅临洲的关系就有了点微妙的变化。
傅临洲好像对他温柔了很多。
不仅是温柔,而且有了更多的关心。
但他不敢多想,生怕想多了,就会抱有更多期待,然后就会更加失落。
他听见季天昀在外面大呼小叫说话,说什么“临洲哥你太厉害了”,“这个地方我想了好久都没想通的”。
季天昀总是毫不吝啬表露出对傅临洲的崇拜,这让苏宥愈发觉得自己和傅临洲之间有着一层戳不破的隔膜,跨不过的天堑。
就像徐初言常说的,不同世界。
徐初言和江尧不也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在一起么?
徐初言可比他机灵讨人喜欢得多。
更不用说,他是男生,傅临洲就算拒绝了虞佳烨,也不代表他能接受男生。
苏宥重重地叹了口气,蜷缩在被子里,直到呼吸困难了,才露出头呼吸新鲜空气,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又换上外套,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雪景。
他喃喃自语道:“妈妈,我真的好喜欢他,你知道的,我喜欢他好久了。”
“也许我应该像程大哥说的那样,不要总是对他的行为做瞬间的判断,他多看我一眼我就开心,少看我一眼我就难过,喜怒哀乐都寄托在他身上,给他无意间的温柔赋予太多意义……”
苏宥握了握自己的手腕,还能回忆起傅临洲的力度。
“你干嘛要对我好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缺爱。”
苏宥把额头抵在玻璃上,企图用冰凉的玻璃给自己燥热的内心降温,可惜没有效果,他轻轻撞了撞,自言自语道:“我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哪边更好了。”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出轨的心虚。
他一直觉得梦里的傅临洲和现实的傅临洲不是同一个人,梦里的傅临洲更像是缓解他焦虑和抑郁的药,他的氟西汀,可现实里的傅临洲是活生生的,总是让他欢喜又让他忧。
傅临洲在机场给他系围巾,在雪地里抱住他,还有刚刚那杯姜茶。
梦里的傅临洲帮他疏解寂寞,现实的傅临洲让苏宥觉得自己不是游离在人世之外的孤魂,他好像哪个都离不开。
徐初言常常劝他及时止损,可这让他如何止损?
苏宥仰天长叹。
坏人,傅临洲是坏人。
他磨磨蹭蹭回到床上,盖好被子拍了拍自己,时差的颠倒让他很快入睡。
梦中他站在窗边,傅临洲从身后抱住他,苏宥抿了抿唇,不敢吱声。
傅临洲低头吻他的脸颊,辗转而下,一点一点地抱紧他。苏宥愧疚到极点,连忙转身投入傅临洲怀里,任傅临洲抱着他,压在一旁的躺椅上。
衣衫散落,苏宥视线却躲闪,傅临洲捏住他的下巴,“宝宝,你在想什么?”
苏宥摇摇头,勾住傅临洲的脖颈,讨好地献吻。
傅临洲把他的腿放在躺椅扶手上,他也不反抗,任由傅临洲欺负,缱绻缠绵的时候,傅临洲突然停下来,苏宥平复着喘息,微微抬起身子,“怎么了?”
“你在走神。”
苏宥愣住。
“你刚刚在想什么?”
傅临洲静静地看着他,苏宥自责到不行,连忙搂紧了傅临洲,“我没有。”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梦里的傅临洲依旧是那副温润如泽的样子,但眼神淡淡,他问:“宝宝,你还需要我吗?”
苏宥急切道:“需要,当然需要。”
天知道这些日子的梦境对他有多重要,那几乎是他的救命稻草。
可是话音刚落,他身上的重量忽然变轻,傅临洲就在他眼前变成幻影,苏宥的眼泪夺眶而出,刚要去抓,他就醒了。
像是从高空中重重落地,痛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他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急促地喘着气。
眼角湿润,他用手背拭去黏湿的眼泪,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梦境。
可傅临洲消失得太真实了。
他醒来仍觉得后怕。
门被人敲了敲,季天昀在外面喊他:“苏宥苏宥,吃早饭啦!”
“好,我现在就起来。”
苏宥回答完之后,还怔忪了片刻,然后才起床穿衣洗漱,走出房间时他看到傅临洲在厨房里做早饭,连忙撸起袖子过去帮忙,可是傅临洲只是把装着三明治的盘子放到他手上,说:“去吃吧。”
“我帮您。”
傅临洲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没有梳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背头,额前落着几绺头发,看起来休闲又轻松。
苏宥呼吸微滞,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抱住他。
刚刚在梦里消失的他。
“不用,都弄好了。”他端起自己的咖啡,走到桌边,然后回头看向苏宥,“过来吃吧。”
苏宥回过神。
两个技术人员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季天昀一边打游戏一边吃,江尧可能还没醒,傅临洲一个人做了所有人的早餐。
苏宥有些羞臊,他不该起这么迟的。
他该先起来做早饭的。
他走过去,在季天昀身边坐下,余光里察觉到傅临洲好像看了他一眼,可等他抬头望过去,傅临洲已经在喝咖啡了。
应该是错觉,苏宥低头吃吐司。
咬下第一口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傅临洲做的。
傅临洲做的!
他吃了傅临洲做的早餐!
他把三明治前后左右看了个遍,都有点舍不得吃了,直到傅临洲问他:“不合胃口吗?”
“没有,好吃的。”
“只有黑面包了,口感有点干。”
苏宥立即摇头,“不干,特别好吃。”
傅临洲看到苏宥咬得那一小口,也不知道他尝没尝出味道。
打完一盘游戏的季天昀放下手机,看到苏宥盘子里的三明治,勾着脑袋瞧了瞧,然后不满地说:“为什么他有流心蛋?我只有煎香肠?”
苏宥愣住,低头比较了一下。
季天昀的面包里只有一片煎香肠,而他的面包里有流心蛋、煎香肠和两片番茄。
他略有些无措。
傅临洲淡定地对季天昀说:“你半个小时之前就坐在这里了,吃一口打一盘游戏,我没把你连人带手机扔出去就不错了。”
“哦。”季天昀蔫了吧唧地喝了口牛奶。
苏宥忍着笑,低头吃早饭。
等到所有人都吃完了,江尧才悠悠然醒过来,揉着眼睛说:“下午才去跟德国人谈判,咱们上午出去逛逛吧?”
季天昀第一个举手赞成,“好耶!”
傅临洲没反对,苏宥于是回房间穿外套,临出门时他把围巾还给了傅临洲,“傅总,昨天在雪地里弄湿了,我已经烘干了。”
“你戴吧。”
“不、不用,我自己有的。”
傅临洲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接过,毛绒滑过苏宥指尖的时候,苏宥还有点舍不得,后悔自己下意识地说了“不用”。
他戴上自己的围巾。
一行人去了最近的教堂。
哥特式的建筑风格在冬日寒风中显得尤其冷峻神秘,内部富丽堂皇,鲜艳的巴洛克风格让教堂看起来华贵又庄重,给人极致的感官体验。光线从彩色玻璃中投进来,带着四处弥漫的雾气,给教堂里的一切都笼上了神秘的面纱,所有人都变得虔诚敬畏。
苏宥不信教,所以没有参加教堂活动,就站在门边好奇地看了很久。
教堂不远处是一座许愿池。
苏宥走过去,正在思考该怎么许愿时,傅临洲给他递了一枚硬币。
苏宥有些呆。
傅临洲指了指许愿池,言简意赅道:“扔硬币,许愿。”
“谢谢傅总。”苏宥红着脸接过,把硬币握在手心,低头许愿,然后再抛出。
傅临洲问他:“许了什么愿?”
苏宥笑着回答:“希望下午的谈判顺顺利利!”
这回换作傅临洲愣住,“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就为了这个许愿?”
“是啊,这很重要,我昨天在桌上听了那个德国人的话,心里特别生气,明明我们给出的价格已经很合理了,也考虑到方方面面,可是对方还是不依不饶,非不肯限定每年的研发投入,要是他们之后以什么理由伸手要钱,难道我们就只能要多少给多少吗?”
苏宥气呼呼地说了一大串,傅临洲轻笑,“你不是支持我引进实验室的吗?”
“支持是支持,钱是钱,那可不是一万两万,是很多很多钱。”
傅临洲笑出声来。
苏宥不明白傅临洲为什么要笑,他明明在很认真地思考。
傅临洲看向远处的风景,莞尔道:“谢谢苏助理的关心,但是为这个事情许愿是不是有点浪费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对新的一年没什么展望吗?”
苏宥想:有的。
一是求你今晚快回到我的梦里,二是求你两个月后不要把我扔到市场部,我不想和你当陌生人,不想只能等每个季度开员工会议的时候才能看到你。
但他哪里敢说出口。
他现在得到的一切已经是奢侈了。
他摇摇头:“已经许过愿了,再许就太贪心了,会不灵验的。”
见小家伙低头蹙眉,神色愁困,傅临洲又递了一枚硬币给他。
苏宥慢半拍地接过来,愣愣地望着傅临洲,不知要做什么。
傅临洲说:“我的那份借给你,再许一次吧。”
*
*
*
苏宥最后许的愿望是,希望傅临洲能平安顺遂,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傅临洲问他许了什么愿,苏宥一边摇头一边害羞地笑。
正好风吹过来,苏宥怕迷眼睛,就背过身去,他突然发现自己比傅临洲矮了好多,于是偷偷踮脚,想要和傅临洲视线平齐,结果小动作又被傅临洲抓了包。
傅临洲低头看他,苏宥脸一红,正好季天昀喊他,他就飞快跑开了。
不知是不是苏宥的愿望灵验了。
下午的谈判进行得很顺利。
翻译对傅临洲说:“傅总,他们同意安腾每年定额支付研发资金,其余条款也都同意了。”
傅临洲对此算是胸有成竹,所以没有太惊讶,对方站起来和傅临洲握手,笑着说了许多,翻译同步说:“他说他看过安腾的产品,觉得安腾很有潜力,而且对于您是计算机专业出身,而且至今仍然对专业内容了如指掌这件事很感动,相信等实验室在中国安家落户之后,会帮助安腾的事业更上一个台阶。”
傅临洲点头道:“非常感谢,合作愉快。”
双方签订合同,一切尘埃落定。
苏宥把公章递给傅临洲,也松了口气。
傅临洲望向他,苏宥很是兴奋,眼巴巴地望着合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即使低着头,傅临洲都能看到他脸颊上的酒窝。
结束之后,江尧鼓掌道:“大功告成,咱们今晚开个庆功宴吧。”
季天昀吐了吐舌头,“舅舅,你是来吃喝玩乐的吗?”
江尧作势要扇他,“我是来陪你这个拖油瓶的。”
他们依旧斗嘴,苏宥抱着公文包在旁边偷笑。
一向沉默的傅临洲却主动开口:“走吧,一起吃个饭。”
江尧选了餐厅。
德国公司派了司机开车送他们过去。
席上有江尧活络气氛,过程还算愉快,两个工程师从德国今年的诺奖得主聊到球赛,傅临洲偶尔也会参与进去,苏宥喝了两杯酒,很快就有了醉意,江尧非要教苏宥划拳,被傅临洲拦住。
苏宥眼神都迷蒙了,双颊酡红,一个劲地闷头喝水。
江尧还是想逗苏宥,于是问他:“我不是让你把初言带来的吗?怎么没带他?”
“他说他和你没关系。”
江尧笑着摇头,“是啊,没关系。”
“我听见了,在许愿池,你说的话。”
江尧顿住,“什么?”
苏宥醉醺醺地抬起头,捋直口条,气鼓鼓地说:“江总,我听见你在许愿池旁边说的话,天昀问你许不许愿,你说你不许,你只及时行乐,不想以后的事。”
江尧笑着耸了耸肩膀,喝了口酒。
“你肯定是因为这个才和初言分开的,你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江尧好像听了一个笑话:“你才知道我是渣男?”
苏宥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你嫌我是渣男,我还嫌你们是纯情小孩呢,”江尧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当时对他挺好的啊,是他提的分手,真他妈怪了,我以为我早忘了……”
江尧也开始醉意上头,仰着头说:“他怎么还用当年那种眼神看我啊?”
季天昀探头问傅临洲:“他们在说什么啊?”
傅临洲平静道:“打你的游戏。”
“哦。”
“他怎么到酒吧里去了?不是在音乐学院学声乐的吗?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了……”江尧的声音越说越小,彻底醉了。
傅临洲示意两个技术工程师和季天昀一起把江尧抬上车。
餐厅里只剩下他和苏宥。
苏宥片刻后才察觉出来周围空无一人,连忙起身,看到傅临洲时才安心。
“傅总,结束了吗?”他努力睁大眼睛,企图装出没喝醉的样子。
“结束了。”
“对不起,傅总,我又喝酒了,可是我今天真的太高兴了。”
他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语气惊惶:“我的包呢?放合同的包呢?傅总,傅总,包不见了!”
傅临洲安抚他:“包在我这里。”
苏宥朝傅临洲的方向走去。
傅临洲看着他醉醺醺地走过来,没有躲也没有让,而是停在原处,早有预料般地伸出手,抱住了扑过来的苏宥。
他一手搂住苏宥的腰,一手按住苏宥的后背,苏宥的额头贴在他的颈侧,像小狗一样蹭了蹭,还不忘嘟囔着“包呢”。
苏宥脱了羽绒服外套,只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皮肤温度透过毛衣传出来,傅临洲这一次终于可以确认,不是羽绒服软,是苏宥身上软。
他也可以确认,他想要思考却一直逃避思考的那件事有了答案。
他好像心动了。
在二十八岁,在他仍然对情爱之事有所排斥,仍然厌恶其他人触碰他的身体,仍然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事业更有意义的事,在这一年的末尾,他遇到了苏宥,一个总是胆怯、可怜兮兮望着他的小家伙,他先是过多关注,然后动了心。
把软绵绵的小家伙抱进怀里时,手掌隔着毛衣感受到苏宥的温度,傅临洲躁动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包呢?”苏宥不忘问。
“在我这里。”
“什么在你这里?”苏宥胡乱说话。
“你。”
傅临洲把他打横抱起,穿过走廊,走下楼梯,餐厅外的车子已经在等着,傅临洲把苏宥放进车里,然后坐到他身边,苏宥完全没了力气,倒在傅临洲的肩上,闭着眼,几乎快睡着了。
傅临洲低头搂住他的肩膀。
季天昀回头刚想说话,看到这一幕就噤了声。
傅临洲瞥了他一眼,季天昀捂住嘴,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又不敢问,只好缩回到座椅里,心里翻江倒海:怎么连他崇拜的临洲哥都变得和他舅舅一样喜欢男人了,喜欢男人那么有意思吗?
季天昀很是不解,反正他将来肯定不会喜欢男人的。
回到住处,傅临洲把苏宥抱到床上,帮他脱了外套和鞋子,本来想帮他把裤子也脱了,可手放在他裤腰边放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没脱。
他已经没法把苏宥当成一个普通同性,像学生时代里在宿舍看到室友赤膊也能熟视无睹,他甚至不能把视线停留在苏宥身上太久,他对苏宥的身体是有欲望的,渴求很明显,每多待一分钟,他的自控力就要下降一成。
他把苏宥塞进被子,去卫生间洗了毛巾,走到床边帮苏宥擦脸。
苏宥睡得很沉,看起来格外乖巧。
热毛巾触碰脸颊时,他还往傅临洲的掌心蹭了蹭。
傅临洲直起身子,呼吸也变得沉重。
回到卫生间洗毛巾都频频失神。
最后他关了灯,关上苏宥的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江尧在对面耍酒疯,几乎和季天昀打了一架,傅临洲听到鸡飞蛋打的争吵声,也懒得去管,洗完澡之后把合同拿出来又看了看,就掀开被子上了床。
临近夜深,傅临洲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从浅眠中醒来。
那个动静就像是小孩子扒着门把手,怎么拧都拧不开的声音,傅临洲微微眯起眼睛,隐约猜到外面的人是谁。
果然不出他所料。
半分钟后,苏宥终于打开傅临洲的房门,回身关门时还气鼓鼓地用拳头砸了一下门把手。
“……”傅临洲坐起来,静静看着他。
这小孩好像梦游了。
梦游中的苏宥一心恋着床,往前探了几步,踩着地毯摸到床边的柔软床单时,如同倦鸟归巢一样扑上去。
他先是跪坐在床角,很快就把视线定格在傅临洲身上。
傅临洲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正要掀开被子下床,苏宥就朝他爬了过去。
傅临洲第一次在人与人的交际中感到惊慌。
因为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苏宥就一头栽进他怀里,那瞬间傅临洲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硬了,四肢百骸都不知如何调动,只能任凭苏宥在他怀里钻来钻去,哼哼唧唧地说要抱抱。
苏宥平日里总是低着头沉默,像一个只会受气的闷罐子,但这些天相处下来,傅临洲发现他有一个隐藏的性格。
其实他很会发嗲。
尤其是喝醉的时候,每句话都是嗲的,声音细细软软,又不刻意,还带着央求,叫人听得心尖酥麻,无法拒绝。
苏宥把脸贴在他颈窝处时,温热的触感让傅临洲迅速回过神,他先是抱住苏宥,又猛地推开。
苏宥坐在原地发愣,傅临洲以为他大概要哭,可是苏宥木着脸,双目无神地望着自己的腿,没过多久就像牛皮糖一样又黏了过来,他这次直接圈住了傅临洲的腰。
“苏宥!”傅临洲沉声喊他。
苏宥嗯了两声,对傅临洲的愠怒亳无察觉,反而抱得更紧,还嘟囔着冷。
傅临洲拉过被子把他裹紧,但是心口却发闷,他捏着苏宥的脸,强迫他抬头,“你喝了酒就这样?对谁都这样?”
苏宥自然给不了回答,他几乎睡熟。
傅临洲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傅临洲心中的不满直接超过了他对苏宥柔软身体的贪念。
傅临洲把他裹进被子里,然后丢在床上,苏宥在被子卷里滚了两圈,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毛,抵着傅临洲的枕头边,睡得正香。
傅临洲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脸色阴郁,沉默着降火。
过了一会儿,苏宥没了动静。
傅临洲以为他终于睡着消停了。
刚准备起身,就看到苏宥忽然撑起上半身,然后趴到床边,睁开双眼。
傅临洲呼吸微窒。
苏宥看上去醒了,但似乎又没醒,他的眼神迷离,视线却一动不动地对准傅临洲。
他眉间轻蹙,好似有百般委屈,傅临洲总觉得苏宥好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那种缱绻、依赖和痴迷,傅临洲在苏宥的眼里从未见过。
随后他朝傅临洲伸出手,虚空中抓了抓,想要抓住些什么。
“老公。”
傅临洲心神俱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宥本以为今晚梦不到傅临洲了,结果朦朦胧胧中又看到傅临洲坐在他面前,是他触手可及的存在,未曾失去。
“老公,睡不着了。”
他拼命伸手,想要抓住傅临洲的衣摆,哽咽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傅临洲的睡衣衣摆被苏宥抓住了,他一点一点攀附上来。
如果没有听到苏宥的话,以苏宥现在的懵懂又诱惑的样子,傅临洲觉得他今晚可能克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冲动,可他偏偏听到了,听得清晰无比。
苏宥有喜欢的人了。
一个男人。
傅临洲看着面前的苏宥,微微后仰,避开了苏宥凑上来的吻。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在他认清自己心意的这天晚上,苏宥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
可等再次睡熟的苏宥乖乖伏在他肩上时,傅临洲又舍不得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