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宥醒来后头疼无比。
周围的环境虽然有些陌生, 但还能分辨出是他的房间。
大脑宕机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回忆起昨晚的事,昨晚开了庆功宴, 他因为太开心, 一不小心喝多了, 后面的事就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以前他从来没喝过酒,大学时参加社团活动, 有学长仗势凌人, 非强迫几个学弟喝啤酒,苏宥虽然怂, 但是也犟到最后一口没喝。也不知是怎么了, 自从做了傅临洲的助理, 他就开始频繁喝醉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
他按了按太阳穴,从枕头下面翻找出手机。还没到早饭时间,他连忙下床洗了个澡,然后换上衣服, 出去准备做早餐。
他还是习惯于照顾别人。
傅临洲给他做早餐这种事, 享受一次就够了,吃多了他会有压力。
从橱柜里翻找出围裙,刚刚系上, 住在隔壁的两个工程师走了进来, 和苏宥打招呼:“苏助理,早上好。”
“早上好。”
“你要做早餐吗?不用做我们俩的份, 我俩想出去找点什么街头美食吃吃。”
“哦哦好的。”
工程师说完便出去了。
苏宥想了想, 于是只从冰箱里拿四颗鸡蛋出来。
他看了眼时间, 差不多到昨天的早餐时间了, 但那三个人的房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宥又切了点水果,然后犹犹豫豫地走到傅临洲房间门口。
刚想敲门,门就开了。
苏宥猛地对上傅临洲的目光,吓得他完全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就呆呆地抬着头。
“早。”傅临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他往后退一步,把门完全打开。
苏宥向来对傅临洲的语气很敏感,哪怕一点点低沉都会成为信号传输到苏宥的脑袋里,他疑惑地望向傅临洲,不知道傅临洲为什么忽然又对他冷淡了。
傅临洲穿着黑色低领毛衣,脸色也不如昨日温煦。
“傅总,早上好,”苏宥揪了揪自己的手指头,紧张道:“您起来的话,我就开始做早餐了,我、我要叫天昀起床吗?”
话音刚落,季天昀就从房间里窜出来,叫嚷道:“房间里太干了,我都流鼻血了!”
苏宥连忙去倒了杯蜂蜜水给他。
“谢谢,”季天昀几口喝完,然后说:“我不吃早饭了,我回去继续睡了,等吃中饭的时候叫我吧。”
苏宥端着空杯子站在原地,有些尴尬,他告诉傅临洲:“徐工和严工出去吃早饭了。”
“知道了。”傅临洲说。
江尧肯定还在睡。
那就剩他们俩了。
苏宥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傅临洲是冷漠的,但和之前的冷漠又不太一样。
傅临洲走到厨房门口,还没进去,苏宥就飞快地冲到他前面,摆摆手说:“我来吧,傅总,您稍微等一下,松饼我已经做好了,再煎一下鸡蛋和香肠就行。”
傅临洲才看到苏宥身上的围裙。
他穿着围裙看起来好像更乖了,黑色的棉麻材质,上面绣着一串德语,系带勾勒出他的细腰。
傅临洲不免想到昨晚搂他入怀的手感。
昨晚。
在苏宥跨坐在他腿上,身体温软到差一点就要攻破傅临洲最后防线的时候,傅临洲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苏宥闹腾着不肯睡,攥着傅临洲的袖子不放,非要抱。
傅临洲把被子压住他,他就泪眼婆娑地开始哭。
傅临洲从来拿他没办法。
苏宥还在喊他“老公”。
傅临洲心力交瘁,又舍不得他哭,只能侧身躺在床边,把苏宥抱在怀里,苏宥立即贴了上来,枕着傅临洲的胳膊,整张脸都埋在傅临洲的颈窝。
苏宥很快就不哭了,擦干眼泪朝傅临洲笑,酒窝很深。
他很用力地抱紧傅临洲,好像生怕他再离开。
傅临洲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
苏宥的呼吸逐渐平稳,他在傅临洲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枕着傅临洲的胳膊,手还莫名很熟练地在傅临洲的腹肌上摸了两把,很快就睡着了。
他睡得倒是很香,留傅临洲一个人对着月光惆怅。
苏宥有喜欢的人了。
傅临洲又想起来江尧之前问过苏宥,问他有没有谈恋爱,他说没有,还说大学也没谈过。
难道,他也爱而不得?到底是谁让他这样委屈?
傅临洲心头泛起一丝苦涩,摸了摸苏宥蜷曲的头发,然后拉起被子,将他盖得更严实一些。
直到半夜,他才离开苏宥的房间。
整晚的心潮起伏像一场荒唐闹剧。
“傅总,我不会用这个咖啡机。”
苏宥的求助声打断了傅临洲的出神,他转头望过去,只看到苏宥拎着他的咖啡杯站在咖啡机旁边一脸为难。
“都喝牛奶吧,不用煮咖啡。”
“好。”苏宥把热好的牛奶倒进傅临洲的杯子里。
他把餐盘和牛奶放在傅临洲面前,脸上始终挂着笑,又把刀叉递给傅临洲,然后才给自己的早餐装盘,他摘了围裙,坐在傅临洲对面,有些害臊地说:“傅总,我做得不好,您将就着吃。”
傅临洲尝了一口抹茶松饼,评价道:“挺好吃的。”
苏宥的耳尖都透着红。
他实在太喜欢出差了,每次出差,他都能和傅临洲完成一些他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起吃饭,甚至给傅临洲做饭。
苏宥心里的欣喜已经盖过了刚刚傅临洲突然的冷漠。
“你……”傅临洲突然开口。
苏宥牛奶喝到一半就立即放下杯子,一脸认真地看向傅临洲。
傅临洲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回去打算怎么过年?”
苏宥愣住,怎么过年?
他突然反应过来,明天就是除夕夜了,他们订了今天下午的机票,明天中午回宁江,怎么时间过得这样快?
至于过年,也许是回去帮着刘琴打扫完卫生,然后刘琴大概会留他吃顿年夜饭,但他预感今年是不可能了,因为他搅黄了谢简初的项目工作,让张义明把谢简初踢出了研发小组。
谢简初恨不得手撕了他,怎么可能容许他回去吃年夜饭?
外婆家的闻香镇又太远,而且外婆外公的身体也不太好,他国庆回去看他们的时候,外婆刚出院,他也不好再回去打扰两位老人。
他只能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过年了。
但他不能这么说,显得自己很可怜,好像在诉苦一样,他咧嘴笑了笑,说:“去我小姨家吃年夜饭。”
“你和你表弟关系不是不好吗?”
苏宥没想到傅临洲还记得,有些不好意思,叉子的长柄抵着脸颊,低头道:“也没有那么不好,从小到大都这样。”
“都被欺负?”
苏宥哑然,恨自己不争气,不敢和傅临洲对视。
“他为什么欺负你?”
“可能是……”苏宥有些抗拒回答这个问题,就好像要在傅临洲面前剖开自己的心,让傅临洲看到他脆弱不堪的那一面,他抬眸飞快地看了傅临洲一眼,然后说:“可能是我比较唯唯诺诺吧。”
傅临洲想起他对苏宥的这个评价。
“还生气呢?”
“嗯?”苏宥不解。
“我不是批评,”傅临洲想说心疼,但还是改成:“我只是不希望你被欺负。”
苏宥的脸迅速烧了起来,他摇头道:“您说得对,我会努力改正的。”
傅临洲看着他,心情一时难以形容,指尖好像还残留他皮肤的温度,只是和他坐对面,依然能回忆起昨天夜里的相拥。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再智能的床也不如把苏宥搂在怀里的感觉舒服。
他的身体温热柔软,哼一声都透着可怜,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傅临洲的心。
苏宥是傅临洲所见过的人里最呆最没心机的,其实并不符合他最初对感情的设想,但现在他觉得一切设想都没有意义,苏宥就是出现了,冒冒失失闯进他的世界,用一双总是藏着泪的圆眼睛,一头蜷曲卷发,还有动不动就往下撇的嘴角。
还有那对酒窝。
傅临洲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苏宥身上移开。
但苏宥有喜欢的人了。
还有那些呓语。
“老公。”
“老公,睡不着了。”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傅临洲真真切切听到的,以及感受到的苏宥声音里的爱意。
原来感情是这样的。
在爱之前,先感到疼。
*
下午一行人来到机场,江尧打着哈欠说:“我都好多年没喝醉过了。”
傅临洲原本在低头看手机,闻声回应道:“你有心事?”
这句问话直接让江尧僵立当场,“这四个字是怎么从你嘴里出来的?”
傅临洲没搭理他。
“这才是你应该有的反应啊,你对我的话有反应已经是很恐怖的事情了,现在竟然还问我有没有心事?!果然动春心的男人都会变得细腻温柔么?”
傅临洲冷冷瞥他一眼。
江尧坏笑道:“你瞥我也没用,你对小助理那点心思我都看出来了。”
“你对他朋友那点心思,我也看出来了。”
江尧立即吃瘪。
因为突降大雪,飞机延误了几个小时,把本就漫长的飞机行程拖得更长,等到了宁江机场时,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
即将出机场的时候,江尧忽然拉住苏宥。
苏宥皱起眉头,把自己的帽子往回拽,抗拒道:“江总你干嘛?”
“你帮我个忙,我就帮你一个忙。”
苏宥:“?”
“你想不想和傅临洲再单独相处一会儿?”
苏宥目光躲闪,支支吾吾道:“不……”
“今天可是除夕,你不想一年的最后一天最后一个夜晚,和傅临洲再多相处一会儿吗?”
这句话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苏宥迅速倒戈:“那、那你要我帮什么忙?”
“你帮我搞清楚初言为什么在酒吧工作,他之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就算没找到好工作,也不该在酒吧打工的。”
“他大二被退学了。”
江尧震惊,“为什么?”
“我不知道。”
江尧略微沉吟,“那你帮我问清楚,问到之后就立即告诉我。”
苏宥警惕道:“你想干嘛?”
“你别管,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你不可以欺负初言,你不要再去招惹他了。”
“我不招惹,我弥补他,可以吧?”
苏宥狐疑地看着他,纠结了几秒钟,又回头看了眼傅临洲,终于下定决心,但还是嗫嚅道:“你别让傅总看出来……看出来我……”
“放心。”江尧朝他眨了下眼。
话音刚落,他就对傅临洲说:“你让老黄帮你把车开过来了?”
“嗯,停在外面。”
“他回去了?你自己开车回去,回哪里?你妈那边?”
“太晚了,我先回煦山别墅。”
“煦山别墅……我想想啊,你和小苏家同路啊,你要不然把他带着吧。”
苏宥在心里想:?哪里同路?煦山别墅和清林路完全是南辕北辙。
“我车也在外面,我把老徐老严带着,你带着苏宥,马上就十二点了,耽误这么久,家里人都等着呢,还是尽快把他们送回去吧。”
江尧说得一本正经,苏宥头都不敢抬。
直到听见傅临洲说:“好。”
他的心才稍微平静下来。
出了机场一行人便分成两拨,季天昀不忘对傅临洲说:“临洲哥,我要提前说新年好。”
傅临洲笑了笑:“新年好。”
“红包我大年初三去拿。”
江尧作势要揍他,“脸皮真厚!”
“还不是跟你学的?”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苏宥忍不住偷笑,一抬头就看到傅临洲在看他,他连忙收敛笑容,还是有些心虚和胆怯:“傅总,我打车回去吧。”
“现在这时候,怎么打车?”
苏宥看看机场周围,几乎没什么车。
“走吧。”
傅临洲在停车场里找到自己的车,然后打开后备箱,把自己的行李箱和苏宥的一起放了进去,苏宥吓了一跳,刚要搭手,傅临洲已经关上了后备箱。
苏宥挨挨蹭蹭地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
傅临洲打开车内空调,然后调了下座椅。
和傅临洲并肩而坐这件事几乎让苏宥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车内的空气都在蒸腾,但是喉咙却是干的,他必须不停地吞咽口水。
“安全带。”傅临洲提醒他。
“哦、哦好的。”
傅临洲发动汽车,缓缓地开了出去。
苏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只手在膝盖上搓了又搓,几乎把裤子搓破,半天都憋不出来一句话。
幸好有傅临洲打破尴尬,他转动方向盘,虽然关心,但也只能装作随意,问苏宥:“怎么不回家?父母家住哪里?”
“他们……他们在很远的地方。”
苏宥不想在除夕夜说自己的苦难,说“去世”这样忌讳的词,他怕给傅临洲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过年都不见面?”
苏宥撒了个小谎,小声说:“十二月份的时候见过了。”
傅临洲没有怀疑。
“这几天德国天气太冷,再加上急着回来,你也没怎么出去玩。”
“已经很长见识了,再说了,本来就是工作,我不是出去玩的。”
“苏宥。”
“在。”
“以后不要喝酒了。”
苏宥愣住。
“上次你听错了我和江尧的谈话,以为我不带你去德国,就跑去酒吧喝酒,这次庆功也喝醉了。”
苏宥很是窘迫:“我、我没有贪杯,我喝一点就醉。”
“那就更不能喝了,伤身。”
苏宥深吸了一口气,“好,我保证以后不喝了。”
“我没有在怪你。”
苏宥猛地抬头望向傅临洲,傅临洲也看向他,夜色映着他的侧脸,苏宥看到傅临洲高挺的鼻梁和优越的下颚线,忍不住又觉口干,脸红了红。
视线错开。
傅临洲看着前方说:“我可能说话语气重一些,但不是批评。”
“我明白的,我——”
傅临洲打断他:“我说过了,你在我这里有豁免权,所以以后不要这么战战兢兢了。”
苏宥心尖微酸,连带着鼻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又被他生生忍住。
“傅总,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说。”
苏宥犹豫很久终于把压抑在心里很久的疑惑问了出来:“您为什么没和虞小姐在一起呢?”
刚问完他就后悔了,连忙找补道:“如果您不想说就不用回答,我知道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对不起,我——”
“不喜欢。”
苏宥陡然卡住。
“而且她也没多喜欢我,主要还是利益关系。”
苏宥低下头。
“可是我看电视上……像您这样身份的,都是豪门和豪门之间联姻,即使双方没有很深的感情,但是利益的联系更紧密。”
傅临洲轻笑:“难道我因为这样的身份,就没有资格拥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
“当然不是!”苏宥连忙摇头,他认真地说:“傅总,您一定可以遇到的,我觉得您特别特别好,我希望您幸福。”
傅临洲失笑。
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好人卡?
“你也是。”
“是什么?”苏宥看起来懵懵的。
傅临洲很想说些什么,趁着夜色,趁着除夕,趁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趁着狭小的车厢,想问他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想问他,如果你和那个人只能梦里见的话,那我们有可能吗?
但是苏宥的眸子太清澈,清澈到傅临洲不敢去打扰他的人生。
“你也会幸福的。”傅临洲说。
苏宥咬住下唇,没有立即道谢或者回话,而是有些怔忪地望着前方,过了很久才小声问自己:“会吗?”
傅临洲没听清,问他在说什么。
苏宥笑了笑,摇头道:“谢谢傅总的祝福。”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傅临洲的车停在苏宥的出租屋楼下。
苏宥准备下车,又舍不得,手藏在袖子里,放在车门上,抬着半天都没有开门。
他好想一直待在傅临洲身边。
傅临洲竟然也没有催他。
苏宥收回手又重新放上去,如此循环好几遍,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忍痛离开的时候,傅临洲突然开口:“还有几分钟,不如一起跨个年?”
*
*
*
苏宥瞪大了眼睛。
傅临洲把车熄了火,松开安全带,脸色平淡,他藏着点私心,对苏宥说:“反正都已经这么晚了,在飞机上也睡了一觉,应该不是很困吧。”
苏宥立即摇头,“不困。”
傅临洲望向他,苏宥怔了怔,是他看错了吗?还是夜色撩人,让他晃了神?
傅临洲的眼神里竟然带着一点笑意?
是温柔的,甚至是缱绻的。
大概是他看错了,又或者是被傅临洲刚刚的提议吓得灵魂都出窍。
一起跨年?
是梦吗?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膝盖。
“对了,你等我一下。”傅临洲忽然打开车门,走到后备箱处,他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在里面翻找了两下,不知道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又重新坐回到车里。
“这个。”傅临洲打开车顶灯,然后把东西递给苏宥。
苏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三朵钩针铃兰。
他通宵做的铃兰,被扯坏了扔进垃圾桶的铃兰,现在干干净净,焕然一新地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我让我妈找到了颜色相似的棉线,又让我家保姆照着原来的纹路修补了一下,好像和之前不是完全一样。”
“一样的,一样。”
苏宥连忙握在手中,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瞧,眼眶开始潮热。
他其实已经快忘了这件事,他没想到傅临洲把东西拿走是为了修补,他以为傅临洲会随手扔到垃圾桶里。
他没想到自己的礼物会被人如此珍视。
不对,等等。
傅临洲又不知道这是他做的。
正疑惑时,傅临洲从他手里拿走铃兰,苏宥下意识握住,“傅总!”
傅临洲捏着花茎,慢条斯理地和苏宥展开拉锯战:“还给我啊。”
“为什么?”
傅临洲故意道:“又不是你的,给你看看而已。”
苏宥噎住,委屈巴巴地松开了手。
他依依不舍地望着铃兰,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他始终不敢承认。
傅临洲突然问:“为什么送我铃兰?”
“因为您桌上——”
苏宥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露馅了。
他猛地抬头,对上傅临洲含笑的眼,整个人都要烧起来,烫得他在零下的天气里,恨不得脱了厚重的羽绒服,趴到雪地里散热,他怎么这么蠢啊。
永远在犯蠢。
永远在做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每天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自厌情绪一下子又侵袭上来。
每次都这样,在他最开心的时候,一些不堪的回忆就会像反刍一样,翻涌上来,攻陷他的情绪,消灭他的愉快。
自从父母离世之后,他一直觉得他的开心都带着罪恶感。
明明他现在和傅临洲离得这么近,他竟然有幸和傅临洲一起跨年,那么多温柔的细节供他遐想,是一叠又一叠的开心浓烈到顶点的瞬间,他为什么又要哭?他怎么总是这样?
不,不可以。
不可以毁掉这个夜晚。
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傅临洲本来只想逗他,可没过多久就看到苏宥眼里闪着的细碎泪光。
他连忙把铃兰塞回到苏宥手里。
刚想安慰,苏宥突然吸了吸鼻子,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挺直腰背,对傅临洲说:“是我的,是我做的。”
傅临洲微微愣怔。
“因为看您办公桌上一直放着铃兰,枯萎了就换新的,但是只有铃兰,没有其他的花,我猜想铃兰可能对您来说有什么重要意义。”
傅临洲眉尾轻挑,看起来对苏宥的这个反应很意外。
“本来想借虞小姐的手送给您的。”
“为什么要送我?”
苏宥慢慢垂下头:“因为一月十号是您的生日,想当成礼物送给您的。”
“我是问,为什么送我礼物?上司生日都要送礼物吗?”
“因为您很照顾我,”苏宥声音越来越小,“我接手姚雨姐的工作之后,做得很一般,很多事情也做不来,甚至要您亲自做,给您平白无故增加了很多工作量,还有上次虞小姐的事,我想想就觉得自己很差劲。”
“你想多了,苏宥,我说了很多遍,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苏宥抬起头。
“快年底了,本来也没多少事情,重要的工作姚雨在休假前都已经做好了,而且就算你工作能力很强,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能像姚雨那样对安腾的所有部门所有工作都了如指掌,她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完全熟悉的。”
“我——”
“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很大压力呢?当我的助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苏宥没想到傅临洲会这样说。
“一份工作而已,做好做坏都代表不了什么。”
没等苏宥反驳,傅临洲接着说:“你这样为公司劳心劳力,倾注心血,我每个月给你开多少工资才合适?”
苏宥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用——”
傅临洲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他看向手机屏幕,然后说:“苏宥,新年快乐。”
苏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2月13日11点59分。
傅临洲话音刚落,数字变动。
2月14日0点0分。
就在一瞬间,远处烟花响起,璀璨光芒一簇接着一簇地绽放于远方天际,破开深黑夜空,然后变成细碎的星辰散落四周。
像是一切新开始的预兆。
苏宥毫无准备地,眼角还挂着泪,和傅临洲共同度过了今年的最后一天。
过了很久,等所有烟花都消失,一切归于寂静之后,苏宥望向傅临洲,看着昏暗中他的侧脸,由衷地说:“傅总,新年快乐。”
二十岁那年遇见傅临洲,演讲台上几秒的交集,心跳加速到彻夜难眠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
可能这辈子他都不会爱上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