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宥吓得手里的餐盘差点打翻,他呆呆地望着傅临洲,“傅总?您怎么在这里?”
“来吃饭啊。”
“我以为——”
“那边很无聊,所以我来这边吃,”傅临洲拍拍苏宥的肩膀,“去找个位置。”
苏宥还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在做梦,顿了几秒才循着傅临洲的命令,在窗边找了一个双人座位,刚把餐盘放下来,他就伸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
很痛,不是幻觉。
“怎么了?”傅临洲看苏宥站在桌边不动。
苏宥连忙说:“我、我在看风景。”
傅临洲拿了一份海鲜面。
二十分钟之后,服务员又陆陆续续送上来许多美食,有烤乳鸽,芝士焗南瓜,还有炸鸡,服务员把餐盘和刀叉摆放好,然后柔声说:“傅先生,祝您用餐愉快。”
苏宥不知所措地望向傅临洲,傅临洲淡定道:“这两天你一直跟着我在酒店里,没机会出去吃,这是他们集团旗下另一家餐厅的菜,应该比酒店的好吃一些,尝尝。”
苏宥好像听不懂一样,还是拧着眉头看傅临洲。
傅临洲拿他没办法,放下筷子,“到底怎么了?又受什么委屈了?”
苏宥立即摇头,“不是的。”
“那为什么总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对不——”
苏宥还没说完就被傅临洲打断:“不许说对不起。”
苏宥埋着头,两只手勾在一起,拼命缠绕,他哭了一下午,心身俱疲,脑海里又反复回荡着徐初言的话,徐初言让他放弃,连做梦都不能做。
可傅临洲又真真切切地坐在他对面。
苏宥觉得自己快人格分裂了。
“可能我感冒还没完全好,所以状态不太好。”他努力想了一个理由。
“我让人给你买点药。”
“不用的,已经快好了,谢谢您的关心,”苏宥夹了一块炸鸡:“和晚餐。”
“出差本来也是用来放松的,姚雨每次出差,都会跟我请一天假单独出去玩,所以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好。”
苏宥在心里苦笑:我负担的不是这个。
“姚雨推荐你的时候说你挺能吃苦的,话不多但是做事很利索,而且做什么都很认真。”傅临洲忽然转移话题。
苏宥愣愣地抬起头。
“现在来看,”傅临洲在苏宥希冀又紧张的小眼神里,笑了笑,说:“评价得挺准确,态度的确很认真,继续保持。”
苏宥忍不住翘起嘴角。
“我上回看你的报告,对新年活动的策划还有点自己的小见解,等姚雨回来之后,你可以去市场部。”
苏宥的笑容又僵住了,他低头吃饭:“……谢谢傅总。”
傅临洲总让他坐过山车,一瞬间天堂又一瞬间地狱,苏宥在这种动荡的心里起伏中逐渐变得麻木。
“怎么?不想去?”
“没有,”苏宥顿了顿,“想的。”
傅临洲便没太在意,又问:“下午去哪里玩了?”
苏宥没了解过香港的景点,编也没编出个所以然,支支吾吾半天还是坦白:“没怎么去,随便走了走,就回酒店了。”
“一个人玩确实没意思,等以后可以带着女朋友一起来玩。”
苏宥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嗯。”
不多时傅临洲接到了一通电话,苏宥坐得近,所以也能听到。
“临洲,你来我这边吃。”
听上去像是老年人的沙哑声音,但仍很有气势,苏宥无端猜测是傅文昇,众人口中的“傅老爷子”。
“不了。”
“佳烨和你许叔叔王叔叔都在,你不要太失礼了。”
“我无所谓。”
傅临洲兀然挂断电话,苏宥在一旁眨眨眼,不敢吱声,埋头吃炸乳鸽。
“姚雨有吩咐你关于我父亲的事情吗?”
苏宥摇头。
“那就加一条,不管我父亲帮我安排什么行程,说得有多重要,你都不用管,他要是为难你,你就表面答应,我来处理。”
苏宥嘴里还塞着鸽子腿,脸颊圆鼓鼓的,闻言立即点头,含糊不清地说:“知道了。”
傅临洲看着他这副模样,郁结的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
半个小时前,傅文昇拄着手杖过来敲傅临洲的房门,一脸和蔼地问他要不要一同吃晚饭。
傅临洲要关门又被傅文昇伸手抵住:“临洲,我邀请了很多人,有好几个都是你日后能用得上的资源。”
“不需要。”傅临洲关上门。
傅文昇的出现打乱了傅临洲的计划,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傅文昇是来替他助阵加势的,对他更为客气,他感到心烦。
他毫无缘由地给苏宥打了电话,想喊他一起吃晚饭,结果这小孩说自己吃过了。
傅临洲看了会儿文件,再到自助餐厅的时候,没想到却正好碰上“已经吃过了的”苏宥。
看来小孩不太愿意和他一起吃饭。
傅临洲停住,静静地观察着苏宥,看他围着取餐区绕了三圈,最后只拿了一碗煲仔饭。
苏宥只有在工作时候能展现出机灵的一面,一脱离工作状态,他就变得很呆,那种让人担心他一个人会不会过马路的呆。
他好像只总有些小小的烦恼,会委屈会撇嘴,可是没多久又展露笑颜。尤其是吃东西时很认真,一边咀嚼一边盯着食物,嘴巴塞得像小仓鼠,平坦的肚子好像永远装不满。
傅临洲每次看着他,食欲都会提升很多。
而且苏宥吃东西很有规矩,吃得快但不会发出什么声音,他也从来不主动说话,很安静,是傅临洲喜欢的用餐环境。
傅临洲对偏甜的粤菜没有兴趣,吃了半碗面,微微走神之后,就看到苏宥对着最后两块炸鸡皱眉头。
“吃不下就别吃了。”
苏宥摇头,“不能浪费。”
可他实在饱了,伸出筷子又缩回,犹豫得不行,傅临洲轻笑,然后夹起炸鸡送进自己嘴里。
“傅总,已经凉了!”苏宥着急地说。
“没事,”傅临洲又吃了一块,然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帮你解决了。”
苏宥怔然。
傅临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太过自然熟稔,自然到苏宥觉得现实和梦境有一瞬间的交叉。
他脱口而出一句:“傅总,您要订婚了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气氛陡降,傅临洲脸色沉了沉,似乎对他的越界很不满,“你听谁说的?”
苏宥不敢吭声,傅临洲语气冷冽:“我不喜欢下属很八卦。”
苏宥吓得像鹌鹑一样,傅临洲也不忍心过多指责,只说:“回房间吧。”
他先起身,独自离开了,留苏宥一个人埋着头,几乎落泪。
傅临洲突然变冷的神色戳破了苏宥心里所有的粉红泡泡,那是瞬间消失的温情,瞬间结冰的眸子,还有瞬间隔开的距离。
苏宥感觉自己刚刚咽进去的食物都在翻滚上涌。
他吃得太多了。
太多了,看着傅临洲,他就没了理智,一个劲地往嘴里塞。
最后被反噬,被惩罚。
傅临洲用几句话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苏宥,他们的关系只是上司和下属。
苏宥在酒店外的花园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晚风吹在他身上,他感觉不到冷意,只有麻木。
天色暗到最深,点点繁星悬在夜幕,他才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换上睡衣。
这次他竟然没多久就睡着了。
梦里傅临洲又出现。
傅临洲穿着那身藏蓝色睡衣走到床边,苏宥立即起身,但没有像平时那样扑进他怀里,只是怔忪地看着他。
“怎么了?”傅临洲问他。
苏宥缓缓垂下头,喃喃道:“傅临洲,我没办法了,我快要分不清了。”
“我宁可你不要对我好。”
傅临洲还不如和世界一起对他恶语相向,像谢简初,像技术部的小林,像学生时代的那些同学。
傅临洲无意间的温柔一次次送苏宥上欢愉的顶点,又让他重重摔下,得而复失的痛苦反复折磨着情窦初开的苏宥。
苏宥其实只贪图一点爱。
“傅临洲,我该怎么办?”苏宥落下泪来,再也忍不住,他爬到床边,扑到傅临洲怀里,紧紧抱着傅临洲的脖颈。
傅临洲把他压在床上,一边吻他,一边用宽大手掌揉捏他的后颈,他用指腹按压苏宥耳后的穴位,苏宥激烈的情绪瞬间被安抚,实在太舒服,他连抽泣声小了很多。
傅临洲说:“我爱你。”
苏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傅临洲含住他的唇瓣,轻声说:“我会一直爱你。”
明知是假的,苏宥还是沉溺,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哪个傅临洲了,理智告诉他,应该将现实和梦境分离,可情感做不到,他一再抽离,最后还是跌落,只能把梦境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傅临洲的吻逐渐转移到他的颈侧,再到锁骨。
苏宥有些慌,但傅临洲喊他宝宝,他就缴械投降,全无抵抗之力。
他在无止尽的颠簸中逐渐明晰视线,他看到床头有一个瓷白花瓶,里面插着几株铃兰。
旁边还有两株郁金香。
苏宥忽然眼眶发热,他回头索吻,迫不及待地告诉傅临洲,“那是我送你的,那是我买的。”
傅临洲欺身吻他,回应道:“我知道了,谢谢宝宝。”
苏宥撅着嘴,哭唧唧地翻了个身,要傅临洲面对面抱他。
傅临洲大概在他身上种了情蛊,苏宥只觉这张床外的一切都是虚无的,世界就只剩下他和梦中的傅临洲。
最累的时候,他还不忘嘟囔着:“那是我送你的……”
直到梦里光影减弱,目之所及变成虚幻泡影,一切结束,一切又开始。
醒来后,苏宥红着脸去卫生间洗内裤,刚洗好就接到了傅临洲的电话。
“收拾一下,待会要去拜访一位老师。”
听到傅临洲声音,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内裤,苏宥腿一软,差点摔在床边。
他捂住发烫的脸颊,勉强镇定,牢记着自己助理的身份,不掺杂任何情绪地接收命令,“好的,傅总。”
放下手机之后,苏宥把脸埋在被子里,自言自语道:“苏宥,不能再做这种梦了,太不道德了,他有未婚妻,而且昨晚还批评过你,你要是再做这样的梦,连楼下小猫都保佑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