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束铃兰。”
苏宥用指尖挑起一株可爱的小铃兰,饱满圆润,像瓷白的小灯笼。
“搭配乜花?”老板带着浓浓的口音问苏宥,苏宥勉强听懂,回问道:“一般有什么?”
“一般系配白玫瑰抑或郁金香,依家后生求婚阵都很流行用铃兰花啦,很漂亮嘅。”
老板语速很快,苏宥听不太懂,只依稀分辨出“白玫瑰或郁金香”和“很漂亮”。
白玫瑰目的性太明显了,苏宥想了想,最终选择郁金香。
老板挑出几只,修剪花枝之后迅速包装好一束,递到苏宥手里,嘱咐道:“返去之后装樽记得放喺通风阴凉嘅地方,唔好被太阳暴晒,祝你求婚顺利啊小伙子,铃兰花嘅花语很好嘅,系获得幸福。”
苏宥照旧没听懂,礼貌地笑了笑,然后付了钱。
“谢谢。”
他对着花束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认真欣赏了一番,再一路蹦着跳着往回走。
心情非常晴朗。
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虞佳烨。
虞佳烨开着一辆粉色敞篷跑车停在他身边,她把墨镜推上去,朝苏宥打招呼:“小苏助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苏宥愣了愣,连忙走近,“虞小姐您好,是花。”
“我当然知道是花,我又不瞎。”
苏宥讪讪地笑了笑,“是铃兰和郁金香,刚刚……路过花店的时候看到,觉得挺好看的,就买下来了。”
“真的很好看诶,可是我怎么感觉这种是要送给女孩子的?”
“不是不是,就是我自己买着玩的,反正很快也会枯萎的,就养这几天。”
虞佳烨朝苏宥伸了伸手,苏宥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花递过去。
虞佳烨本来对花不是很感兴趣,可也不能免俗地被这种纯白少女心的小玩意所吸引,她问苏宥:“可以卖给我吗?”
“啊?”苏宥僵住。
“卖给我嘛,反正你又不是要送给女孩子,我双倍价格买下来,好不好?”虞佳烨笑意吟吟的,没等苏宥回答,就准备拿出手机转账了,“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临洲哥哥的桌子上就有一盆铃兰花诶,好巧。”
苏宥心里咯噔一下。
当然巧了,他记在心里的。
他顿觉情绪蒙灰,就好像胸口的气球全都被扎漏了气,蔫巴巴地落了地,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兴冲冲地跑去买花了。
送给傅临洲吗?以什么名义送呢?
比起虞佳烨,他有什么资格送花给傅临洲呢?
好可笑。
在虞佳烨自带压迫感的灿烂笑容下,他把花束递给虞佳烨,“虞小姐,您不用转钱给我,就当是我送您的。”
“真的吗?谢谢你!”
虞佳烨把花束小心地放在副驾驶,回头对苏宥说:“苏助理你想去今晚码头的音乐节吗?想去的话,我让我司机送你过去。我那边有朋友,可以站前排呢。”
苏宥笑笑,“不用的。”
“好吧,你是回酒店吗?我载你过去?”
“不用不用,就几步路,您先进去吧,外面太阳也晒。”
虞佳烨笑盈盈地朝苏宥挥了挥手,“拜拜!”
苏宥礼貌地说:“虞小姐拜拜。”
看着虞佳烨的车逐渐远去,苏宥低头看了看手机,十一点十分,是徐初言的补觉时间,肯定不会接他的电话。
苏宥只能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沮丧地自言自语:“我不太开心,傅临洲,我有点难过,你今晚一定要来我的梦里,求求你了。”
手上还残留一点余香,苏宥想:这样也好,本来现实里的傅临洲越幸福,现实和梦境之间的割裂感才能越明显,苏宥的梦才能做得越不心虚,他希望傅临洲幸福。
回到酒店,他一开始找不到傅临洲,可是转身就看到虞佳烨捧着花往昨天的会议厅方向走,苏宥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傅临洲正在里面和王总许总几个人围坐着说话。
“临洲哥哥!舅舅!你们在这里!”虞佳烨打破安静。
傅临洲原本神色怠倦地倚着椅背,一手搭在桌边,指尖敲了敲玻璃桌面,看到虞佳烨进来也无动于衷,直到虞佳烨把铃兰花送到傅临洲面前。
苏宥看到傅临洲陡然转变的脸色。
从淡漠疏离,变成了肉眼可见的讶异和惊喜,他接过花仔细端详,“铃兰花?”
虞佳烨顺势靠近了一步。
旁边几个长辈都露出慈祥的笑容。
害怕看到傅临洲眼里的柔情,苏宥先转身了,他不敢看。
他以为自己不会有太大反应的,毕竟他刚刚一路上都在安慰自己,可鼻头还是不受控制地泛酸。
他迅速回了房间,脱了外套和鞋子就钻进被窝,蒙住自己。
快十二点的时候,苏宥也没有收到傅临洲的消息。
他翻了两遍聊天记录,总忍不住盯着那句【早饭吃了吗】反复地看。
他知道这几个字里不包含任何情感,但他还是失落。
傅临洲大概在和虞佳烨过二人世界,哪里顾得上他,苏宥知道自己可以去楼下自助餐厅用餐,跟秘书陈小姐联系一下就好,可他一点都不饿,也不想吃。
他就安安静静地躺着。
傅临洲喜欢铃兰,但他并不是抱着投其所好的目的买花,他只是单纯地想着给傅临洲买花,于是就去做了,没想到被截了胡。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没有资格。
就像过年没资格收红包,没资格一起贴对联,没资格吃鱼肚子上的肉,没资格选择自己想去的学校。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他本来可以去上海的,但为了按照刘琴的要求陪伴谢简初,他浪费了十几分,留在了宁江信息大学。
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什么,有短暂的快乐,但总是被打断被抢夺。
原本都是习惯成自然的事情,却在和傅临洲的美梦出现之后,变成了委屈。
他把窗帘都拉上,然后缩进被窝,准备进入梦乡,可是事与愿违,这次他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万事都不顺意,苏宥泪眼婆娑地坐起来。
忍不住给徐初言打了电话。
“你欠揍啊——”
徐初言骂到一半就被苏宥一声哭唧唧的“初言”打断,他收敛脾气,不耐烦道:“怎么了?”
苏宥哭着说:“会有人爱我吗?初言,会有人爱我吗?”
徐初言默了默,说:“会有的。”
“我喜欢我的老板,大学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了,可是他……他家里超有钱,他特别帅,他有未婚妻,他是直男……”苏宥一边抽泣一边说:“我知道我在发疯,我知道我连一点贪念都不该起的,可是他对我好一分,我就会期待十分,他总是有一些有意无意的温柔,我会更心动。”
“我能理解。”
“今天我买了一束花,结果被他的未婚妻拿走送给他了,我看到他的表情都变了,是开心的,但花是我挑的我买的。”苏宥义愤填膺地痛诉。
“现在哭什么?有本事当时就不给她!”
“没本事。”苏宥怂兮兮地说。
“那还说个屁?怂包!”徐初言对苏宥怒其不争。
“可那是他的未婚妻啊,只有虞小姐才有资格给他送花。”
“苏宥……”
“初言,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也是他,梦里他很爱我,这个梦我已经连续做了好几次。”苏宥喃喃道。
“别做梦了,傻子,醒来之后不会更失落吗?”
苏宥落下眼泪,“会。”
“这个梦有意义吗?”
“没有。”
“及时止损吧,苏宥,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到头来受伤的只有你自己。”
“做梦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徐初言态度坚决。
几秒钟之后,苏宥哇的一声哭出来。
徐初言差点被炸聋,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些,他揉了揉眉心,安慰道:“就哭现在一阵子,不止损的话,要哭一辈子的。”
苏宥抽抽噎噎地说好,“可是……可是做梦是控制不了的啊,怎么办?”
“喝点酒,或者吃点褪黑素什么的,或者多运动,我也不知道,反正有办法,等你回来,一个一个试,看哪种方法有效果。”
“好吧。”苏宥撅了撅嘴,用手背擦掉眼泪,刚擦完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直到三点多,他才感觉到饿。
这个时间点,自助餐厅肯定也关了,没办法,他从双肩包里掏出两袋印着航空公司logo的小饼干,就着白开水,权当果腹。
快六点的时候,傅临洲才想起他。
“还在外面玩吗?”
一听到傅临洲的声音,苏宥刚刚平复的心情又委屈丛生,“我没有,我在房间。”
“没出去玩?”
苏宥想说没有,可这听起来太像撒娇,只好改口道:“出去了,才回来。”
“一起吃晚饭吗?”
“不用的,我在自助餐厅吃、吃过了。”
“好吧。”
傅临洲挂了电话,苏宥又躺了一会儿,等到肚子叫唤得不行了,他才慢吞吞起身,穿好衣服去了餐厅。
他出示了房卡,工作人员就态度客气地让他进去了。
苏宥很饿,却不知吃什么。
一眼望过去,原本色泽诱人的菜肴,都变成难以消化的荤腥,苏宥只端了一碗煲仔饭,本来想去拿鸡汤,可是看那个方位人有点多,于是就换成柠檬茶。
他拿了一只杯子,放在自助机下面,自助机开始运作,柠檬茶汩汩地流出来,苏宥心里有事,便不自觉走神,杯子已经满了,都未曾察觉。
直到身后有人伸出手臂,帮他按了暂停键。
苏宥愣住,转身看到了傅临洲。
傅临洲看到苏宥手里的煲仔饭,眉梢微挑,“第二顿?”
苏宥抬头望着他。
轻颤的睫毛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
傅临洲把柠檬茶放在苏宥的餐盘上,无奈地问:“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