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路焱重新把灯打开, 钱佳宁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吊顶做得很高,她辨认了一下,发现做出星空效果的是一种半透明的荧光材质, 一簇一簇的, 开灯了就看不到了。愣怔间, 他来抱她入怀,另一只手将门带上。钱佳宁眼圈迅速红起来, 被他抱着带去客厅茶几旁。
地板上铺设的长毛地毯柔软洁白,两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拥抱着倒地。路焱仰面躺到, 她手撑着他胸口,哽咽着问“你别说这就是你的安排……”
她也不知道路焱是怎么给他排的家里电路, 手臂往茶几旁抬了一下, 灯就又灭了。满天繁星被第二次点亮, 她抬头望去,再次哭得不能自已。他吻掉她眼泪, 轻声问:“喜欢吗?”
“你……”钱佳宁攥紧他肩上衣服, 口不择言,“你一个男人仪式感也太强了, 做成生意要买鱼, 做个爱还要搞这些……”
他用拇指擦了擦她眼角,哭笑不得:“你说话怎么总这么……这是表白,我还没和你表白过,你——”
“我可以!”
路焱服了。
她来抱他脖子,他把她圈在怀里。两个人都想起了第一次, 他垂着眼, 声音很低:“第一次那么简陋, 对不起。”
钱佳宁哭得更凶。
“哪里简陋了, ”她擦着眼泪,“你当时身上就那些钱,我都要以为你买不起车票了……”
都过去了。
他现在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夜色安静,她的声音慢慢带了水汽,是隔了七年的声音,勾起了他所有被压抑和被克制的欲望,让七年前的那一晚仿佛就在昨日。
子弹吊坠垂落,她下意识咬住,又逐渐咬不稳,慢慢地松开。
他低下头,也觉得荒唐:“我是疯了才拖到现在。”
他们在星河下拥吻,身下的地毯洁白而柔软。她的身体逐渐融化,几乎要与那片洁白融为一体。他亲吻她的脖颈,她屈起手指,在他后背落了指痕。
他觉得她要哭,看她身体的反应也意外:“这些年就……再也没有过?”
她气得打他:“你有过啊!”
他当然也没有过,他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肖速说他在深圳的时候酒局都是拿一枚假婚戒推脱。
她身子本能地收紧,他闷哼,嘴唇抵上她额头。钱佳宁闭上眼,低声说:“我试着……和那些人吃过饭,结果说几句话就觉得,他们都没你好。”
是那些路焱曾经在公司楼下远远看着的人。
“我有什么好。”路焱低声。
“你什么都好,”她手指攀上他肩膀,“你聪明,反应快,会打架,对我好,长得还好,你——”
他忽然翻过身,别在衣服里的那朵玫瑰也因为动作太大而掉落。她的身体碾压过花朵,花瓣也一片片的掉落。
他们躺在白色的地毯和红色的玫瑰花瓣上亲吻,她终于小声地哭出来。路焱克制着动作,抱过她肩膀,轻声哄。
她仰起脸,星河在上,朦胧中能望见他的轮廓。
“路焱,”她带着哭腔,“你再亲亲我。”
他无意识地深呼吸,把她抱起来带去沙发。她个子高,但骨架纤细,他曲臂就能完全环住,用身体把她包裹。两个人都出了汗,皮肤紧贴着皮肤,能感受到彼此体温的灼热。
她闭眼,他吻过来,干燥的嘴唇掠过她的睫毛。她睫毛抖了一下,眼睛又睁开,茫然地问:“路焱,我是不是又在做梦?”
他喉结滚动,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而后手臂更紧的收拢,将她牢牢按进怀里。
“不是,”他覆在她耳侧,“都是真的,我是真的。”
“我不会再走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低头吻她眼泪。她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柔软下来,仿佛铠甲尽卸,又变回了17岁懵懂的钱佳宁。
17岁的钱佳宁躲在路焱怀里,流了好多眼泪。
“大骗子……”她声音逐渐哽咽,“说了不会留我一个人,说了不会不管我……”
“对不起。”
“说大学给我过生日,说给我点好多蜡烛……”
“对不起。”
她咬他肩膀,一下又一下,留下很深的牙印,他一声不吭地受着。
“我去店里还避开我,”她带着哭腔,委屈全发泄出来,“还不主动追我……”
她狠狠咬了一口,路焱咬着后槽牙不说话。
钱佳宁抽了口气。
“大坏人。”她说。
“嗯。”路焱总算出声。
她又给他气笑了,眼角还有眼泪。
他肩膀上一排牙印,她借着星光看了一眼,觉得劲儿好像使大了。她把眼睛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埋怨道:“你疼就说话啊。”
“不疼,”路焱揉她头发,“我活该。”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她又开始哭。
“那你在深圳那几年也很苦,我也不能都怪你……”
“怪我,”他吻她额头,“都怪我,以后你不高兴,就来怪我。”
他把她圈在怀里,牢牢地保护住。
“以后委屈了就来找我,”他慢慢说,“不舒服了就给我打电话,不高兴了就把气撒在我身上。你解决不了的事我都能解决,你不舍得买的东西我给你买。”
都是温柔的话,可钱佳宁哭得好厉害。
“我给你的卡你都没刷过,”他揉着她头发,“别给我省钱,花,你不花我在深圳那几年图什么?我他妈的又不是爱好给人装修房子。”
挺感人的气氛,结果因为他最后一句话笑出来了。
路焱也笑。
“以后别因为我哭了,”他气息靠近她,“多因为我笑笑。我真不想再把你弄哭了。”
“嗯。”她闷声闷气。
“别光嗯,”他“啧”一声,“再笑给我看看。”
“嘿嘿。”
他大手按上她头顶,狠狠揉了一把。
“小傻子。”
静了静。
“回家?”
“好。”
“穿衣服。”
话音一落,钱佳宁忽然觉得有点羞。路焱还真没说错,她人菜瘾大,嘴上厉害,一来真的,还显得挺生分。
她把那几件男士的衣服扔进路焱怀里。
“你去卫生间穿,”她说,“分开穿。”
“有病吧。”路焱直白道。
“去卫生间!”她把他往起拽。
光线昏暗,也能感觉出路焱神色里的无奈。不过他现在对钱佳宁基本是无条件服从,拎着衣服进了刚装好的浴室。
皮肤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钱佳宁揉了揉肩膀上被他手指嵌出来的红印,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上。视线一转,白色地毯上还有方才碾碎的花瓣。
她把花瓣一片片捡起来,全揣进了衣兜。
**
回家的时间算不上早,钱佳宁累得早早睡下。后半夜总算回过味来,出门喝了点水,回床上一躺,他就醒了。
“你现在睡眠那么浅……”她往他怀里钻。
“最近好点了。”他说。
昨晚事发突然,她也没什么心理准备,现在身上还有点疼。她动了下腿,换了靠在路焱怀里的姿势。谁知男人身子一震,嘶声道:“你别乱动,你离我远点。”
“为什么。”
“……压着了。”
她狂笑,更积极地往他身上凑。路焱弄不开她也不挣扎了,手臂一伸,把她直接搂怀里,姿势摆对,脑袋按在锁骨上。
“安排满意么?”他说,“之前老想拖进度条,一点仪式感没有,就跟那山猪吃不了细糠似的……细糠好吃么?”
钱佳宁想说满意,但立刻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变相承认自己是山猪,手掌变拳往他底下砸。路焱身子一震,骂了声操,语气匪夷所思:“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她说,“这只是我们山猪表达满意的一种方式。”
他起身就给她教育了一顿,床都差点给弄塌了,俩枕头全被她踢地上,最后又灰溜溜地在他的威胁下捡回来。
两个人重新躺回床上,山猪这回异常老实。
“不过,话说回来啊,”钱佳宁看着天花板,“路焱,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就是,”她斟酌着词汇,“在床上的时候,和七年前比……”
路焱侧头看她,笑:“你乱问什么呢,说你有长进也不像话吧,而且要问怎么样不也是…… 我怎么样。”
……也是。
“不过……”他转回目光,“挺奇怪的钱佳宁。”
这回换她把脸侧过来,看他黑暗中锋利的轮廓。
“我觉得,”他轻声说,“我觉得我们好像比七年前更好了。”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对。
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们要比七年前,更契合。
他转身来抱她,她滑进他怀里。钱佳宁仰起头,看见他的眼眸在黑暗里仍有亮光,忍不住去吻他下巴的轮廓。
“有时候想想,”他说,“我觉得咱俩,好像是势必要分开这七年。遇见你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是,自顾不暇,更保护不了你。反倒是现在,能给你出气,给你一个稳定的后盾,也有底气去和你妈妈谈条件……”
“可我还是觉得能不分开更好,”她说,“我觉得错过你好多事,你也错过了我的。上大学的时候我舍友都谈恋爱了,就我没有。毕业的时候看见有情侣在那穿着学士服拍照,我其实可羡慕了……”
路焱沉默片刻:“对不起。”
钱佳宁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赶忙解释:“不是不是,路焱,我不是说——”
“知道,知道,”他拍她后背,“我也有这种时候。在深圳的时候,看见那些高中生走在一起,就想起我们一起放学的样子。最难受的是有一次楼下小孩领录取通知书回来,他女朋友来找他,一模一样两张录取通知,我当时……”
他不说话了。
本来是想安慰她,怎么把自己说难受了。
她凑过来:“路焱,我亲亲你,我们都不说了。”
她嘴唇在他脸上啄,软软的。路焱低笑一声,把她抱到身上,让她躺进自己怀里。她头侧过来,耳朵枕在他胸前,能听见他的心跳。
“反正,”她闭上眼,“无所谓了,反正以后都不会分开了。”
“嗯,”他说,“再也不分开了。”
下午毕竟折腾了那么久,她很快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们都梦到了另一种可能,梦到他们也领到了两份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梦到他们一起在F大读书,拿奖学金,找实习,穿着学士服拍毕业照。
然后他接她下班,带她去地铁站附近的小吃街吃东西,给她点190根蜡烛的生日蛋糕。他毕业以后找到很好的工作,很快就把钱都还清了,然后跳槽,涨薪,攒够首付给她买了一栋小房子,装修的时候又不让她去看。
最后终于完工了,他带她进去,她抬起头,天花板上亮着满天星河——那是两个世界里唯一重合的画面。
然后两个世界的轨迹就交汇了。
命运说,太好了,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了你们本来的轨道。
你们可以继续,接下来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