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天意在回宿舍的一路上骂了好些脏话。
耿福顶着张长满大包、左一块青右一块紫的脸, 劝他:“行了行了,不过是一分而已。每次的战斗课分组都是随机的,以后的课程没准就遇不着她了。”
他话说到一半, 想到自己这位兄弟平日以来的运气,一瞬间有点心虚。好在他如今正鼻青脸肿,谁也没能从他脸上看出其他颜色。
“那个叫屠亚的……”赖天意看着耿福的脸,拧起眉, “已经到鬼域顶层了, 下手居然还这么狠。我听说那家伙来鬼域前是个实打实的变态杀人犯, 有上百人死在他手里。”
“要不是你抗揍, 恐怕今天就被他打成残废了。”
“没办法,谁让我不是战斗型的。”
赖天意叹了口气:“日后可别遇到他了。”
“唉,顶层的规则不让杀人, 战斗课又不允许用毒。”耿福笑呵呵的,“没关系,出去以后毒死他就得了。”
“……”
赖天意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
……
通关者们的住宿条件还不错, 大概是知道这群奇葩很难友好相处,所有的房间都是单人间,虽然面积不大, 但是五脏俱全。
晚上快十一点钟。
黎清桌子上的台灯还亮着,桌子上只摆放着书、笔和台灯,其他任何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 发现快到睡眠时间了, 关掉桌上的台灯, 踩着台阶上床休息。
床有两米长, 但对黎清来说还是有点短。
他躺在上面, 加上枕头后,几乎跟床一样长。
闭上眼睛睡了半小时,临近十二点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几分钟后则响起男人难听的低吼以及女人高亢的嗓音。
黎清尚未陷入深度睡眠,很快被吵醒。
两道声音黎清都认得,一个是隔壁住着的屠亚,另一个是坐在他前面的柏琳娜。
他刚来的那一晚就有这种情况,隔壁的两个房间都在做着一样的事情。
他一开始是在房间的右边睡着,后来把桌子和床移到了左边。
因为左侧隔壁一般三四分钟就结束了,并且通常情况下只有屠亚的声音,女性的声音只在结束后出现,嘴里骂两句脏话。
由于时间短暂,不大会影响到他的睡眠。
可今日有所不同。
黎清掐着表等了五分钟,左隔壁两个人的声音仍未停止。
他皱了皱眉。
黎清不是很想在旁人行事的时候打扰他们,好在他对鬼域的种种奇特的现象早有耳闻,因此来之前就做足了准备。
他翻身下床,从柜子里取出来一对儿特制耳塞。
黎清戴上,躺回床上。
世界清净。
但几分钟后,他又被迫睁开眼。
因为他的床在微微颤动。
后来黎清又发现,颤动的不是他的床,而是隔壁的墙。
有时候,他的脾气也没有那么好。
黎清坐起来,在墙上猛地砸了一拳。不过他忘记取下耳塞了,没听到隔壁说了些什么。
总之墙是不再震了。
他喟叹一声躺回去,平静地合上了眼。
*
第二天一早,黎清进入教室。
一进门就感受到两道意义不同的视线,其中一道带着强烈的怨毒。另一道视线的来源则是坐在他前面的柏琳娜。
柏琳娜居然没有用以往那种不快的表情看他。
黎清到座位坐下来,开始一天无聊的课程学习。
101层的学习内容在他看来,就和在问一加一等于几没什么区别。
讲台上的老师很会偷懒,总是讲到一半就随便找个理由丢给他们让上自习,还格外爱点名。
虽然他点的名字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云昭,思想品德课上不要睡觉。这门课很重要。”
“最后面的那位同学,数学课上应该保持思维清醒,这门课比思想品德还要重要。”
“我希望你能够学会尊重外语老师,云昭同学。莫非你是认为这门课不重要吗?真令人伤心。”
说这些话的都是同一个人——十六考官。
他仿佛对角色扮演有点上瘾,每节课都要用不同的语气和不同的讲课风格。
由于第一天某个扫把头在点名时没有答到,如今他几乎每节课都要点她的名。
云昭现在非常烦他。
下午,所有课程结束。
黎清准备离开。
刚要站起身,一道跟一堵墙似的身影兀然站在他的桌子旁。
黎清抬头。
是住在他隔壁的屠亚。
他用狠毒的眼神看着黎清,本该给人以憨厚温和气场的方正的脸上带着变-态似的浮夸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黎清不想理会他,不过屠亚没那么好打发。
他思考片刻,跟着一块出去了。
柏琳娜见状,将自己的手覆在隗冥的手背上,用指腹暧昧地摩挲他的手指节:“啧啧,这个性冷淡完了。”
隗冥冷笑一声:“你该高兴了。毕竟他坏了你的好事。”
“好事?”柏琳娜嫌弃地道:“那个大块头还没你的手指头粗。”
隗冥:“……”
“装得我累死了,还好被打断了。”
柏琳娜向来是个优秀的床-伴,也是个合格的演员。在床上的演技尤其出色。
她从不会给自己的床-伴难堪。
隗冥冷着脸甩开她的手。
*
黎清来到外面。
屠亚跟一只熊似的,黎清站在他面前竟然也没低几厘米。
一离开其他通关者的视线,屠亚就朝他动手了。
他猛地拽住黎清的上衣领子,抬腿就是一脚。
黎清胃部一阵痉挛,刺激得他有点犯恶心,然而,他的脑子里却装着屠亚方才动手的全部过程,一点一点拆解成为数据。
他问:“你打算违反规则?”
“嗤,规则?只要不在考官跟前伤人,谁能确定是我动的手?”
“我可是听说了,不打死人就不可能被强制传送到存档层。”
这一点屠亚倒是说的没错。
尽管十六考官事先提醒过,如果随意伤人会被强制传送到存档层,但实际上,能够爬上101层的大多个性奇葩,多少会有些摩擦。
在不弄死人、不被抓住把柄的前提下,考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屠亚接着揍他,一拳又一拳。
他用手扯着黎清的胳膊,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用力向相反的方向撕扯。
好像是要活活把人撕成碎片。
黎清的眼睛甚至不曾闭一下,那干净的灰色像是银灰色的尖晶石,冷冰冰的。
他体会到脖子和手臂强烈的撕扯感,思量着,以屠亚的上肢力量,换做是普通人,在这样的力道下,身体怕是真的会被撕成两半。
屠亚绝对不止一次这样做过。
至少有数十人曾被他撕成碎片,死在这样惨烈的手法中。
在遇上新对手的前两分钟,黎清总是容易吃亏。
此刻,他一只眼睛暂时失去视物能力,另有一条胳膊在方才的撕扯中脱臼。
后背被屠亚踩着,右脸贴在地面。
他在思考待会儿要把自己的工作日记取出来,记上屠亚的名字。
违反规则。
扣三分。
危险性过强,有暴力倾向。
扣一分。
对考官有暴力行为。
扣两分。
辱骂考官。
扣……
黎清正想着,眼前几米处的拐角忽然出现两条腿,黑色长裤,普通的凉鞋,露着白净的脚趾头。
眼睛往上扫了一眼。
是那颗稻草人。
她大概是恰好路过这儿,不小心看到这里不和谐的一幕,步子停了一下,偏头好奇地瞅了眼里面的情况。
黎清抬起眼看她,不料跟她那双无精打采的黑色眼睛对上。
随后,对方垂着眼皮,朝着他懒洋洋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下一秒,她慢吞吞地转回头,拖着步子离开了。
“……”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这番行为比屠亚还要令黎清不爽。
他瞧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拐角,面无表情。
他头一次不太公正地、带着个人主观情感地对待他的工作。
稻草人,对着考官打哈欠。
扣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