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香织爱子心切, 决定去麻仓家讨个说法,顺便了解一下宿傩的确切下落。
既然麻仓家如此忌惮麻仓叶王的“党羽”, 不可能完全对两面宿傩不闻不问。
香织这一次没有直接现身, 谁知道对方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操作,说不定整栋楼都是武器呢?
她虽有四尾,但是咒力妖力都是有限的。即便是有不死之身, 她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无法确知自己到底有几条命。
香织换了一身忍者风格的夜行衣, 黑不溜秋的那种, 在深夜里很难分辨它与夜色的区别。
然后香织就趁着月黑风高,潜入麻仓家主宅,飞檐走壁,趴在屋顶, 仿佛贼人。
经过这些年的磨砺与叶王的敦促, 她的身手好了很多, 即便不变换出狐妖之身, 也已身如轻燕。只不过像五条悟那样直接悬浮在空中, 她还是做不到的。
一路上,她侧耳倾听麻仓家内部人士的谈话,逐步去解了他们现任家主——麻仓吉的所在。
“快把洗脚水给家主端去。”仆役甲。
“家主今晚要晚些时候休息,现在送去太早了, 到时候水都凉了还得加热。”仆役乙。
“这么晚了家主还不睡,是不是有什么要事要发生?”
“这种事哪儿是小的我配知道的?”仆役乙义正言辞, 随后却压低了声,“不过啊, 听说晚上有重要的人物要来此, 家主要与他们商议要事呢。”
“什么重要人物白天不来, 晚上来我不是梁上君子?”仆役甲。
真·梁上君子·樱井香织差点脚底打滑。
“具体我是不知道,但是听说有一位是贬谪之臣的后人,”仆役乙,“这样的人可不能随意入京。”
仆役甲了然,但这人的职位应该比乙要高,且惯会使唤人,听完八卦依旧不留情面,还打了仆役乙的头,“我管你有什么理由,赶紧把洗脚水送去主人,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你不用端过去!万一主人就喜欢一边洗脚一边待客呢?反正是贬谪之臣,肯定也没什么权势。”
水凉了就要加热,对于仆役来说,反反复复给主人端送热水是很常见的事情。
然后仆役乙就只好满脸不情愿地,端着洗脚水去往庭院深处。
香织立马跟上。
她虽然轻手轻脚,但身形在空中划过的时候还是有破风的声音,这导致仆役甲很疑惑:“这也没有起风啊,怎么风声这般吧?”
麻仓吉确实在等人,人迟迟没到,他就一边泡脚一边等,顺便横眉抱怨:“那些咒术师真是好大的架子,明明是从我阴阳大流中分出去的末流,也敢这般摆谱?尤其是那五条霄,他祖上明明是被贬谪出京城的罪臣,如今也敢这般怠慢于我?我可是给天皇卜卦的重臣,回头我定要向天皇进言,让咒术师一脉再无翻身之地!”
香织听得恍惚,‘这人在说什么,咒术师?这个时代已经就有咒术师了吗?’
10年前还没有咒术师这个说法,至少这个名字还没有传入平安京,煊赫于世的只有阴阳师。
不过其实咒术师的起源就是阴阳师,算是其下属分支,这点香织还是知道的。
只不过千百年过去,阴阳师一脉最终没落了,在后世还自称阴阳师的绝大多数都是骗子,或只是继承了一些古老但并无作用的算卦技能。
反倒是声名不显的咒术师逐渐发展壮大,即便是在后世也还还树大根深。
不过香织听说咒术师的全盛时期也在平安时代,只是因为某些隐秘的原因,大量的咒术师在平安时代被杀灭,以至于后继无人,一时断代,很多引力强大的咒术也因此失传。
关于上古咒术,后人只知其表不知其本质,于是无法从根本原理上研究出新的咒术。
而后世中唯一能够匹敌平安时代咒术师的,唯有五条悟一人。
五条悟一个人的存在,就让后世咒术界看到了咒术师重现辉煌的曙光。
不过,在后世,这般优秀的咒术师只有5条悟艺人,而在曾经的平安京却有无数人。
所以未来的咒术界想要重回巅峰是不可能的,咒术巅峰就是平安时代。
香织脑海里立马闪过了之前在信太森林中偶遇的,神似五条悟的人,和有禅院家特征的人。
那两个家伙应该是当世豪杰,能力非比寻常,幸好她跑得快……
而阴阳师的顶峰,应该就是麻仓叶王和安倍晴明了。
麻仓叶王的那本《超占事略决》还在香织手中,目前领悟其中奥秘的也只有香织和叶王爱宠“猫又股宗”。
当然,就算她把这本书给宣之于天下,也不见得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够领会,里面很多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基本是天资聪慧之人也需要点拨。
由此香织就明悟了,阴阳术失传的原因。
麻仓叶王的秘籍绝对也会失传,安倍晴明估计也后继无人,而夹在二者缔造时代之间的麻仓吉绝对没啥大本事,只配在这里叫嚣。
麻仓吉的抱怨刚结束,门口就响起了悠悠然的问候,那声音如清水击竹,道不尽的清越好听,“在下五条家家主,五条霄前来与君议事,不知阁下是否方便?”
趴在屋顶的香织调转方向,微微探出屋檐,定睛一看,果然是那日在森林里看到的盗版五条悟。
五条霄何许人也,他那日能够一下子闻出香织身上1/32的妖狐血统,此番自然也会闻到,并且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动静。
五条霄抬头,瞬间对上了屋檐之上,明月之下那双瑰丽艳绝的紫瞳。
五条霄被那双绚烂的眼眸惊艳到了,很多年后依旧会想起这一幕,只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从今往后,就再也难以寻觅这般潋滟之色。
香织被猝不及防看了个正着,刚想就此远遁,岂料五条霄并没有告发他,反而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如春风澈水般温柔的笑。
那笑容万分真诚,并不像是早立马使坏的样子,且极其美好,看得香织一愣。
五条霄这点就跟五条悟不太一样。
五条悟虽然也长着张令人一瞥惊鸿的脸,但他平时不太爱露出来,总是用墨镜之类的东西遮挡着,一旦他露出来就是为了耍帅和撩拨,目的性很明显,且帅而自知,于是就让他的美有了锋芒和攻击性。
而五条霄的美毫无攻击性,且目的性不明显,他笑就只是笑,似春风拂过原野,无来由而叫人放松。
五条霄旋即低下头,对来开门的仆役道:“你家主人如何说?”
仆役乙:“我家老爷请你进去。”
随即五条霄就入屋了。
香织继续通过被挪开的瓦片空隙,来观察下面的情况,并且做好打算,一旦形势不妙,就立刻遁走,绝不恋战。鬼知道五条霄对于麻仓吉是什么态度。
麻仓吉竟然真的一边洗脚一边待客,显得好生怠慢,出口也是阴阳怪气,“五条家族好大的架势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才姗姗来迟,知内情的明白是你是来议事,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你来做贼呢。”
五条霄心中不悦,但笑容不改,“麻仓家主说笑了,谁人不知我五条氏无权踏入京城?”
作为菅原道真的后人,虽然改姓易氏,但仍旧没有被天皇召回京城,所以他只能选择夜间来访。
麻仓吉扬起嘴角,刚想大家嘲讽,又听五条霄道:“且在下是如约而至的,并没有晚几刻钟,倒是那禅院家主……”他故意东张西望祸水东引,“怎么还没来呀?莫不是不来了,打算不给麻仓家主面子?”
麻仓吉立马黑脸,“区区禅院……”
五条家族上好歹是在京城为官,且是大官的,禅院家就没有这种荣耀,因此正经编制的麻仓吉格外看不起禅院。
五条霄迟到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禅院瞬比他晚了几分钟而已,就听他这编排自己,心头火起,“谁说我不给麻仓家族面子的?不过是路上遇到了几只妖怪,顺手祓除来而已。你这平安京妖怪挺多啊,一点也不平安。”
香织愣住,她离开之前不把所有的恶妖恶鬼都给杀绝了吗,京内妖怪看到她都是哭天抢地跪地求饶,完全不敢造次,如今怎么平安京就又平安了?
麻仓吉闻言,脸色更是阴沉,跟外头的夜幕差不多,“本家主请二位来就是为了议论此事——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以后阴阳师负责灭杀妖鬼,你们咒术师就负责灭杀咒灵,也就是那些凡人肉眼看不见的怪物,如今你们怎么都僭越起来了?还要从我这边拿走赏银……”
如今阴阳寮百分之八·九十都为麻仓家所掌控的,所以阴阳寮就等于他家,从阴阳寮拿赏金就等于从他家金库里面抠钱。
五条霄和禅院瞬整天去接悬赏榜,导致阴阳寮大量晌钱流入他们两家。对于麻仓吉来说,他俩就好比两大强盗。
禅院瞬立马不爽了,“还不是你们的人太废物,不然贴什么悬赏榜?不就是阴阳寮的人,搞定那些事吗?还不允许别人出手了!难道我不出手,那些民间的废柴法师还能够搞定?你搞清楚是你们出悬赏,求我们来搞定这些事情,不是我们求着你给赏钱!跟谁稀罕似的!!”
禅院家名下有很多的寺庙,寺庙是可以合法避税的,朝廷和民间信徒还要倒播给他们钱,因此他们家并不缺钱。
所以禅院瞬对于赏钱其实不是很在意,他主要是想要通过揭下悬赏榜来来试刀,顺带提升名望。
非常财迷,非常想要钱的五条霄:“赏钱是要的,要的。”
五条霄内心滴血:你不稀罕,我稀罕啊!禅院败家子,禅院纨绔!
禅院瞬的目标是成为天下第一强者,准确来说是刀客。即便他的刀法不能够冠绝天下,他也希望自己制作的刀能够横贯古今。
五条霄梦想是成为天下第一有钱人,让自己的子子孙孙都不用愁钱款的问题。
这两人截然相反的梦想,导致了他们诉求的不同。
偷听的香织想到了后世五条悟是如何有钱,如何挥霍,如何纨绔的,再看如今锱铢必较的五条老祖,不由觉得老祖有些可怜。
家是终究要被败的了,无论如何。
麻仓吉冷笑,“你们一个图财,一个不知所谓,果然是乡下来的,真真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五条霄和禅院瞬神色都变了,五条霄突然战术后仰,哪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麻仓吉,禅院瞬则是脸色铁青,“你说什么?”
看禅院瞬的气势,似乎想要当场把麻仓吉给砍了。
禅院瞬本来就是有“试刀魔”的诨号,不得不叫麻仓吉引起戒,麻仓吉给站在门口的仆役乙递了一个眼神,让对方去搬救兵。后者立马意会,踉踉跄跄的跑出去。
麻仓吉本人没有什么出色之处,唯一的倚仗就是人多,他之前坑杀麻仓叶王就是这么搞的。
只要有足够的人和足够的兵器,麻仓吉认为这世间就没有能够匹敌自己的。所有的个人英雄主义都不过是匹夫之勇,终究抵不过人多势众。
禅院瞬五感敏锐,哪会不知道身后之人的动作,但他既没有惊慌也没有生气,反而兴致盎然的挑眉,“哦,这是要派多少人过来呢?”来几个杀几个!来一群也杀光光!
禅院瞬杀气爆棚,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几乎要跳荡起火焰,那是兴奋的火。
麻仓吉此时还不知,这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一人可抵百万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多的庸兵凡卒也阻挡不了他们。
五条霄虽然没有表现的那么嚣狂,但是他双手抱胸,眼神睥睨,脸上是看似云淡风轻实则不屑一顾的微笑,显然也是十分有把握队服麻仓家。
自麻仓叶王死后,阴阳师们不思进取,根本没有用心去钻研阴阳术——或者说他们中也已经没有天纵奇才能够去研究出新的超强的阴阳术,以至于善于钻研的平安咒术师们逐渐超过了阴阳师。
府兵很快将这里包围了起来,他们手中都举着刀剑和火把,一时间庭院灯火通明。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此人声音响亮,大老远就能够被听,人还没出现在庭院里,声已经飘至:“吉叔啊,近日可有银钱——”
言下之意就是,快给我一点钱花花。
香织心想:这麻仓吉还有打秋风的亲戚?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麻仓吉气得哆嗦,“那家伙又来了、又来了,简直是造孽啊!!”
这不巧了么,一夜之间来了三方客,每一个都不是善茬。
麻仓吉显然对新来的“客人”无力反抗,一时间五条和禅院家的家族都十分好奇,不由面面相觑。
五条霄:来者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叫麻仓吉这个老抠门儿如此害怕?听对方的意思是没少来麻仓加上索要钱财,且多是平白无故,老抠门儿这都能给?
五条霄真是好生羡慕。
禅院瞬:何方神圣?
禅院瞬认为只有强者才能为所欲为、打家劫舍,他认为来者绝非凡人。
麻仓吉一看就不是那种能够为亲情所绑的人,几年前还不由分说设计陷杀了自己的族兄,没有武力加持是绝对不可能从他手中讨到好的。
如此看来他该换对手了。禅院瞬越想越兴奋。
樱井香织、五条霄、禅院瞬都在静静的等待那人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人闲庭散步,如在己家中,漫着悠哉悠哉的步伐,终于来到了庭中。
他粉发白衣,面容英气,可称俊朗,却因有漆黑咒纹,而显得无比鬼魅。
尤其是在这暗夜之中,火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让他看起来宛若阴罗地鬼。
再加上他嘴边那一抹漫不经心又嘲讽的轻笑,更让他看起来不可捉摸、神秘莫测。
香织惊呆:这长相,这四只眼,这隐约可见的第三四只手,莫不是他家宿傩?
五条霄惊得扇子落地:怎会是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禅院瞬先是震惊,而后便是兴奋无比,嘴巴要裂到耳后根,眼睛湛亮,“哇哦,我当是谁来了呢,这不就是‘杀遍世间无敌手,古今从无这般魔’的‘堕天’么。”
禅院瞬腰间的刀开始嗡鸣,似在诉说它嗜血的欲望。
同样五感佳的香织却听不见那古怪而震耳的刀鸣了,她满脑子都是:‘什么堕,什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