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掠过海岸，翻过紫凌城高大的城墙，伴着涯国宫与生俱来的天地王气，吹进了这座皇城每一间宫阁玉宇里。
芷兰宫前，数十名侍女已站在宫门前的广场，迎接她们的主人。
为首的是三个身着红衣、粉衣、黛衣的少女，五年前涯芷出门游历，只带了年纪稍长的青衣，其他三人便只能在宫里等待着公主归来。
涯芷已在女帝的蔓荃宫请安，片刻即将回宫。侍女们站在芷兰宫前，时而站上台阶遥望，时而看看日头，焦急不已。
突然，站在花坛上远望的粉衣大喊了一声：“回来啦！”门前的姐妹们便纷纷奔了过来，全然忘记了礼数，跟涯芷和青衣拥抱在一起，纵情欢笑，激动得流下泪来。
这几晚，芷兰宫灯火通明，涯芷给她们讲了无数在岁丰城的故事：她们如何佯装勾引城外匪首山豹的老婆混进寨子里、如何带着岁丰城的府兵和佃户在粮山山腰挖了一条偷粮的密道、如何跟着空空师太奔走在岁丰城的大街小巷……
快意恩仇的故事总那么让人神往，一聊便聊到了深夜。
这一晚又是明月皎洁的深夜，明日便是芳辰节。青衣提着灯笼，微笑着呵了所有人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围着公主了！快服侍公主去云蒸阁沐浴啦！”
涯芷一听，这才晃过神来，姑娘们七手八脚便动起来。
~~~
芳辰节前一晚，历来有云蒸阁毓秀池沐浴的旧俗，一则为公主洗净风尘，二则云蒸阁处于涯国宫最高的一栋宫楼顶楼，乃有于天地之间、吸日月精华之意。
涯芷在几个老嬷和青红粉黛的陪同下，扶着楼梯走上了云蒸阁顶层，毓秀池早已倒满了清水，温泉水暖，青雾缭绕，宛如仙境。
老嬷站在栏杆前，手里拿着涯芷的襁褓，对着外面的星月人寰，长吟了数段诸如吉祥康泰的句子后，转身呼道：“兰汤沐芳，彩衣若英，灵蜷既留，灿昭未央。恭迎涯芷公主入毓秀池，众人回避！”众人于是散去，青红粉黛拉上四面帷幔，吹灭了几处灯盏，这才下三层楼，搬走每层楼之间的木梯，毓秀池便只留下涯芷一人被笼罩在水雾之中。
月光透过帷幔照了进来，隐隐约约，几许清辉。
涯芷解开腰上的绸带，任由衣服从两肩滑了下来，水光粼粼，折照在她的肌肤上，映得她如同一枚闪烁的玉人。
她拾阶走向水中，一股清如幽兰般的清香围住了她的身体，温存、轻柔。她靠着池壁，任由清水在周身流动，仿佛暖绸迅速滑过她的全身，只觉得酥骨皆润，毛孔尽舒，微妙，细腻。
人世间的万般乏味、忧愁、苦恼、琐碎、欢愉，都在此刻幻化在含蓄空灵的天地造物之间。
她闭上双眼，时间仿佛已不再流逝……
~~~
夜色如墨，山风吹过树梢，哗哗发出声响，让古籁山的夜晚变得尤为寂静。
须臾书店的书客不算多，员工自然也不多。店员小钱凭借其勤快、活泼的性格、尤其是喜欢找活儿干的积极劲儿，迅速成为了楚川任命的店长兼收银，偶尔还兼保洁，她为自己能成为楚川认可的“店长”而颇有成就感。她平日里说说笑笑，给楚川清冷的生活带来了不少的乐趣。
八点整，书店准时打烊。
门口玻璃桌上，小钱已经放好了两个空的玻璃杯子，一碟花生米。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书店门口，一名身着灰白色大衣的中年人下了车。
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径直坐到玻璃桌前，从袋子里拿出一瓶酒，默默把杯子倒满，朝屋子里大喊了一声：“老板，出来啦，有客人来啦！”
话音刚落，楚川从店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正是早上买的榴莲。他放到李斯仁手边上，摘下口罩，笑道：“欢迎李主席，大驾光临！一份薄礼，笑纳。”
这个“李主席”，自然就是现任的君荣集团董事局主席：李斯仁。
李斯仁看了一眼榴莲，笑道：“你这个地方环境是不错，就是黑灯瞎火儿的，不好找。”
楚川微笑道：“感谢李主席，帮我‘擦完屁股’还能赏脸来我这小店喝杯酒。”
二人对坐，当即碰了一杯。楚川当即赞道：“好酒！”
李斯仁笑道：“拿你这只榴莲，动静可真不小。一整条公路的人替你鸣笛致意！”
楚川笑道：“要不是给你买榴莲，能闯那么大车祸么！”
李斯仁笑道：“得！一个榴莲引发的血案。”
楚川道：“那这个榴莲你回去可得好好尝尝，我闻着还有点儿有花香味儿！”
李斯仁闻了一闻，却没有闻到“花香”，以为楚川在开玩笑，打趣道：“看来是榴莲成精了。”说罢喝了一口酒，沉沉地说：“怎么，还在做噩梦？”
楚川道：“哎，快半年了。”
李斯仁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早就劝过你，他是生是死，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跟你没有关系。当初你执意要走，我也能理解你。人嘛，只要还活着，就总有些是是非非，你一个人来到这深山里边儿避世，与其说为了避‘人’，其实，还是为了避‘己’。”他拿起了桌上的口罩道：“你每天戴着口罩，能逃得脱外人的耳目，却永远逃不出自己的心。”
楚川默默又饮了一杯，脸颊微烫，心神不宁。片刻问道：“你那儿怎么样？”
李斯仁长叹一声：“就那样吧。你走了之后，干得很累。”
楚川安慰道：“时势造英雄。你接手前的君荣集团已在崩溃边缘，业务庞大，派系林立，资金链如同公司的命脉，脉若游丝之际，哪里还由得你大哥这番折腾。”
李斯仁道：“所以落到了我的头上了呗！”
楚川道：“你则不然，叔叔常说你，‘年轻却不气盛，志高却不骛远’，所以选你做这个领头人早就是时事所迫，我能帮你，一则是看你我兄弟感情，再则也是受李叔叔所托，报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敬他的在天之灵。”他喃喃道：“至于把大哥逼入绝境，也不是我的本意……”
李斯仁不禁苦笑：“到这儿之后，那些老想找你麻烦的人，还消停吗？”
楚川淡淡地道：“消停。外面的人估计都以为我死了吧。”
李斯仁笑道：“死？哈哈，我看你过的比谁都快活。每天泡在这浩如烟海的书里边儿，倒真是遂了你的心愿了。”
“嗯！”楚川抿了一口酒，叹道：“上下五千年，一书一世界。如今我远离了乱七八糟的人事纷争，再看看书里那些历史上的人物你争我夺，也是人生快事！”
李斯仁笑道：“你小子就是老故事看多了，一张肚皮，一万个坏心眼儿！”他举起杯：“马上就三十岁生日了，来，干一杯！祝你生日快乐！”说罢，二人又碰了一杯。
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了，两个人已经连喝了数杯，醉意缭绕。
李斯仁终于挺不住，舌头开始打转，说道：“好了，我不能再喝了……你楚川……号称‘君荣酒仙’，肚子是个无底洞……当年你一个人力战我哥的鸿门宴，所有人都跪下了，就你还能竖着出门，我喝不过你……不过……不得不说，跟你喝酒，最有味道！你……完全不像个不到三十岁的人！”
楚川端杯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整个人摇晃着走到了路边，坐在路牙上，竟然大声诵起诗来：“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李斯仁笑道：“为什么你嘴里出来的，都是这些凄风冷雨的句子，就不能来点儿风花雪月吗？”
楚川道：“我是个大俗人，哪儿来的风花雪月！”
夜风萧瑟，苍山无语。
李斯仁看着眼前这个朦胧的身影，不禁想起来父亲时常劝诫自己的话。人活于世，想要进，就必先学会退。进得越义无反顾，退得就越彻彻底底。楚川几乎想把整个人都藏在夜色里，哪里还能看到他有什么进退之愁呢！
楚川见气氛有些沉闷，喃喃道：“说到风花雪月，最近我也有点儿懵，脑子里总是有一出，没一出的，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画面。”
李斯仁打趣道：“怎么个稀奇古怪？是小鬼从地底下钻出来了？还是仙女从天上掉下来了？”
楚川困惑道：“仙女！我最近这几天，每到晚上，就有一群小姑娘绕着我眼睛转……”
李斯仁一惊：“老楚，你——你——”
楚川只当他不信，忙道：“真的！千真万确！”转而掩面道：“估摸着是酒喝多了吧……”
李斯仁灵机一动，一拍脑门道：“对啊，你为什么不谈个恋爱呢？”
楚川听罢，大笑起来：“请问，什么是恋爱？”
“恋爱就是……就是……好复杂……”李斯仁还没说完，就倒下了……
~~~
楚川坐着李斯仁的专车，一路下山，十分钟不到，拐弯就到家了。
他摁亮了公寓二十楼的电梯。踉跄着开了门，打开热水，调好水温，便一头扎进了浴缸。
酒意阑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梦中，只感觉全身通透！
他感觉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洒下如玉般的光辉；
他感觉心神荡漾，周身都萦绕着少女般的体香；
他甚至有种在温泉中浮动的感觉，舒筋，通畅，全身的肌肤变得酥软，光滑，呼吸也柔和起来。
那种被水轻柔抚摸的触感，无声无息得好像被月光洒在身上……
~~~
猛然，涯芷从睡梦中惊醒！
她直感觉头胀欲裂，胸膛中翻江倒海！
她一睁眼，一面平滑如镜、乳白色的屋顶，明晃晃几只圆孔发出光柱，朝眼前直射下来！她双目见着强光，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赶忙用手遮目，缓缓睁开。这才发现，她周身浸泡在水中，水面有白沫漂浮，水池极小，池壁银白光滑，细看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瓷碗里！碗外有一只白色绒垫，碗侧置素巾一叠，室内四壁白砖，无比透亮——
这是哪里！
~~~
猛然，楚川也从睡意中惊醒！
他隐约还是感觉头痛难忍，看来酒劲儿还在持续！
他拍着头想要清醒一些，只感觉屋内暗沉沉的。印象中，他明明是开着灯才睡着的，兴许是喝醉了爬起来把灯关了？
于是他起身想要去开灯，右手往浴缸边上一撑，“啪”的一声，整个人仿佛跌进了水池里！
~~~
涯芷茫然失措，只感觉颅内有醉酒晕眩之感。她以为是泡了太久，身体不适，便要站起来——“哐！”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脚底一滑，又摔进了水里。
可这一摔简直把她摔蒙了！
她人在毓秀池，即便摔倒，不过跌入水中而已，此刻却直勾勾摔到了地上。她一睁眼，整个人已经趴在了铺满如同白玉地砖的地上，双臂磕得疼痛不已。涯芷脑海一片空白，一种不由自主的陌生感袭来：我到底是在哪里？毓秀池？大瓷碗？都不对！
楚川也感觉这次酒真的喝得太大了！
他感觉自己一会儿趴在地上、一会儿在泡温泉、一会儿落水、一会儿眼前漆黑、一会儿浴室明亮、一会儿灯被关了、一会儿灯又莫名其妙地打开了……简直太糟糕了！
涯芷下意识地感觉：莫非云蒸阁进了刺客！
她慌乱地往池壁抓取，想摸索衣服，挡住身体！
楚川也有些凌乱，意识里莫名闪过一丝紧张感，不自觉地爬起来去摸浴缸旁的浴巾，先把身体擦干裹上！
涯芷裹上衣服的一瞬间，莫名发现胸前不适……好像少了什么……
楚川裹起浴巾的一瞬间，莫名觉得胸口有些不寻常……好像多了什么……
涯芷一眨眼，眼前又变得明晃晃的通亮，一低头，看到了自己平坦的上身！
楚川一晃神，眼前又变成黑压压的温泉，一抬手，摸到了胸前！
涯芷、楚川同时叫了起来：啊！
这无疑是穿越剧最常见的戏码，可任何人一旦灵魂发生了变换，第一时间发觉的总归是身体最敏感地方，故而这情节发生在他们二人身上，反倒更加真实。
然而，不同于穿越的是——
他们同时尖叫！
可也同时听见了对方了声音！
“你是谁！”
“这是哪儿！”
他们几乎同时问向了对方！
涯芷借着月色，爬到了窗边，警觉地拉开帷幔；
楚川抓着浴巾，光脚冲向了窗台，拉开了窗帘——
涯芷的眼中，城市霓虹闪烁，现在已是半夜，却依然喧嚣不止。店铺、商场、美食城等等楼面上造型各异的灯、屏幕，光彩夺目地闪烁变幻着，将整座城市都映成了斑驳的彩色。景观河道穿过城市，拉着两侧的堤岸、树木、路灯，流向远方；立交桥四通八达，汽车穿行其间，秩序井然！
楚川的眼中：国宫内外，重楼玉宇，张灯结彩，喜庆非常。月色辉映下，古朴恢弘的皇室建筑，巍峨的城楼，巨大的广场，两侧的围房连绵不绝，规制虽不统一，但建筑群异常庞大，亦蔚为壮观！
涯芷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楚川亦然！
可再又一眨眼，眼见的景象又被瞬间变幻，二人又仿佛回归“现实”——
涯芷的眼前又是涯国宫古朴喜庆的夜景，楚川的眼前也是公寓外的繁华夜市！
二人每一凝神，便可同时看到两处的视角！两种迥然的图景他们几乎可以随时切换，借由对方的双眼，看得一清二楚！
非但如此，他们的听觉、触觉、味觉、嗅觉，仿佛一瞬间连通！
毓秀池潮湿的水气、公寓阳台清冷的晚风、万籁俱寂的涯宫、楼下飙车一族的轰响……只要对方可以感受到的，彼此都可以一同感受！
涯芷敏捷地退靠到一根柱子上：“你是谁？你能听到我说话？你躲在哪儿？”
楚川也瞬间惊恐，这声音不是从空气中任何地方传来的声音，更不像幻听，准确说来，仿佛是从意识里传来的声音！
他匆忙回道：“我在云珑公寓！你是谁？你在哪儿？”
涯芷发现，对方虽然看不见人，但声音却听得真真切切，不禁心生恐怖，莫非是只飘在周边的鬼魅游魂？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涯芷马上朝楼下大喊道：“青、红、粉、黛何在？”
楚川急问：“你在说什么？”可话音未落，他听到有人声从楼下传来：“公主，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川惊诧万分！他的公寓里啥时候来了女生！忙问：“谁在说话？”
涯芷听到声音，当即对楼下喊道：“青衣，速上毓秀池掌灯，红衣、粉衣、黛衣在次楼护卫，其他人楼下候命！”
“是！”
楚川立即听见楼下有脚步声匆匆走近，随即就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走了上来，腰跨长剑，手打火折，片刻间已经把毓秀池四周的灯盏全部点亮，眼前瞬间明亮起来。
楚川这才看到，眼前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浴池！
涯芷大步跃了过去，一把抽出青衣腰侧的软剑，横在身前，喊道：“出来吧！”
青衣一晃，连忙站到涯芷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楚川本来还很惊恐，眼下突然有些可笑：“我就站在窗前，没有走啊！”确实，他站在公寓的阳台上，寸步没有移开。
涯芷警觉地环伺四周，可四壁杳无一人。
青衣本以为有刺客，可看见涯芷一个人在原地又是独自说话，又是四处寻找，顿时困惑起来，问道：“公主，你在找寻什么？”
楚川笑道：“什么？你还是个公主？”
涯芷茫然望着四周，道：“正是，我乃涯国二公主涯芷，你不要在暗处偷笑，快出来！”
青衣惊道：“公主，你在跟谁说话？”
涯芷回头看着青衣，惊道：“什么？这么大声音，你竟然听不到？”
青衣慌乱地摇摇头：“没……没有啊！”
涯芷更为吃惊：“可是……可是……”
楚川仿佛发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信，忙道：“我说这位什么什么公主，你先冷静下来，也不要着急让我出来。有没有这种可能，你我两个人根本不在同一个地方，我们的对话也只有你我听得到！
涯芷一怔：“这……”
楚川问：“你是不是站在一个水池旁边？”
涯芷惊道：“当然！你既然躲在暗处，何故多言！”
楚川忙说：“可是我并没有啊！我站在房间的窗户边上，外面是商场，大屏，车，景观河……”涯芷双眼紧闭、凝神、又张开，眼前马上出现一个明晃晃的夜景，旋即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云珑公寓的窗边，周身通亮，并不是在毓秀池侧！她仔细感受了一番，确信楚川的声音是来自脑海，便道：“如果你所言不虚，那你是谁？”
楚川忙走进浴室，伸手抹开了镜子上的水雾，一张洁白的男子面容出现在镜子里。他没有涯国男子的一头长发，但却更显得人干净利落，更有男子气概。
涯芷通过楚川的双眼，看见了镜中人！先是大惊，再又生出半分羞涩。“大惊”的是因为她真的看到了镜子里有一个人，而他不是自己！“羞涩”的则是镜中人正光着上身，直直地看着自己！她出生至今，除了涯藤，还未有其他男子如此直看自己。
其实是由于涯芷所经历的一切太过离奇，竟然忘了：楚川既然要照镜子，镜子里的“楚川”肯定也是盯着自己的，只是她此刻的视角是楚川的双眼，便觉得是盯着自己而已。
涯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楚川道：“我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你身边要是没有镜子，你就走到旁边的水池，往水里看。”
涯芷晃过神来，慢慢走到毓秀池边，往水中望去。
楚川看向水面，这才隐约看清了涯芷：这少女容貌清丽，蓝绸裹身，烛光下头发湿漉漉地还滴着水，面容温润中更显动人。
涯芷立即避开镜子里楚川的眼神，细声道：“你……先穿上衣服……再说话……”
楚川看了看自己，赶忙找了件T恤套上，这才走到镜子前说道：“你……你好……”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公主，不如让你的朋友先走开，否则她可能会觉得你疯了。”
涯芷“哦”了一声，回头道：“青衣，你下楼去，方才一切，勿要对他人言语半句！”
青衣说了句“明白”，便就退去。
涯芷忙道：“等等！就当无事发生，不要惹她人猜疑。”说着把手中的青剑抛了过去，青衣见青剑飞来，只把剑鞘往前一伸，剑刃便跟长了眼睛似的，直勾勾地收入鞘中，随即拱手退下楼去。
这简单的一个抛剑、收剑的动作，却被楚川看在眼里，动作配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又看了看镜面上闪烁的电子钟数字，让他不得不再次确认眼前的一切确实是真实的！
涯芷正色道：“好了，还有何话，且听你说。”
楚川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还会维持多久，不过我猜测，我们所有的意识和感觉可能共通了。”
涯芷还是没明白：“什么‘共通’？”
楚川也摸不着头脑，只得道：“我们暂且把这种感觉，叫它——‘通感’！所有我们彼此的‘感觉’都可以‘相通’，并被互相“感知”。”
涯芷愣了愣，她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甩手就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顿时生疼。楚川当即喊道：“你打我干什么！”
涯芷有些发笑，盈盈道：“我好像明白了！来来来，你也抽你自己一下，我试试！”
楚川当即也笑了起来，伸手就要抽自己一个巴掌，转而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于是顺手把一侧的吹风机拿了过来，打开开关，电吹风嗡嗡发出声响。
涯芷当即大叫起来：“哪里来的一股暖风！”
楚川马上关掉开关，涯芷便发现暖风止住了！这无疑让她吃惊不已：非但吃惊自己确实与楚川通感了！更吃惊楚川竟然有一手“呼风唤雨”的本领！
她不禁问道：“你到底是谁？”
楚川也在困惑：如果他们来自不同的时空，那有可能就是“穿越”？可身体还在彼此的时空呆着呢！况且两个人共通了两种意识，自然不是穿越。可眼前的情况太扯了，于是说道：“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公民，我叫楚川，我住在‘云珑公寓’，哦，你可能听不懂，就是我的家。到你了——”
涯芷并没有完全听明白，便对着镜子里的楚川道：“我乃涯国二公主，涯芷，这里是涯国宫云蒸阁，我在……沐浴。”
楚川很惊讶，涯国是什么国？他读遍历史，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国家。
“哪个朝代？”楚川问——涯芷脱口而出：“涯荃朝。”
楚川完全没有听过！如果三皇五帝到如今，真有这个“涯荃朝”，那他就是穿越了；可如果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这个朝代，那么，他们极有可能是来自——“多元宇宙”？
他大脑一片混乱，只觉得今晚一定是喝了太多酒，思维跳脱，但又全是胡思乱想。
大抵是酒劲还在，他只感觉大脑突然眩晕，仓促扶住洗手台，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漱口杯，“哐”一声，碎裂在地上。
涯芷只听耳边传来碎裂之声，吓了一跳。再抬眼，周身却只有温暖的毓秀池，再找不到楚川公寓的浴室景象。
此时楼下有老嬷喊道：“公主，时候不早了，夜风寒冷，还是尽快回宫吧！”
涯芷被这一惊失了神，回了一句“好”，便又凝神想要“通感”，可却没了联系。
“他到底是谁？”
~~~
楚川望着镜子，又望了望自己，他大声喊了数声“公主”，却无人回应，不禁有些失落。方才那一刻，如同做梦一般，似幻似真！
他突然隐约回忆起无数个奇妙的感觉：
他明明行驶在平坦的公路上，却仿佛颠簸于烈马的背脊！
他明明在骤雨倾盆时奔跑，却如同置身于明媚的午后！
他明明闻着洗手间的牙刷泡沫，萦绕在鼻尖的却是一阵阵芳草清香！
他会骤然欣喜、失落、焦躁，毫无征兆，却真切得发乎于心！
“我竟然和一个莫名朝代的公主，通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