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涯国都城,紫凌城坐拥王气,云蒸霞蔚,人杰地灵。百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民风俱开。
此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穿过城央,人群迅速散开一条过路,只听马背上的信使朗声大喊:“帝宫报喜,青松城城主送来贺贴,拜请芳辰节遣少主入宫,为涯芷二公主祝寿!”然后直奔涯国宫而去,人群随即又沸腾起来。
这已经是本月以来的第十五封城主入宫的贺贴了,再有一封,涯国十六城将齐聚涯国宫,这真是多年难遇的盛事。即便是十年前涯蒲长公主的芳辰节,也因为边境的外族动乱,多城联战,而未能全数入朝。如今,涯国刚刚剿灭了西境为患多年的海盗部族,举国振奋,又赶上二公主涯芷二十岁的芳辰,双喜临门,宫城内外自然要大肆庆贺一番,紫凌城也洋溢着欢庆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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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涯芷等人的车马已经抵达紫凌城外,城楼下,一队仪仗已列队等候多时!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浅绿锦袍的少年,年方十八。这少年容颜生得尤为俊美,眉宇清明,顾盼间仿佛全身都弥散着一丝活力的气息,令人颇觉亲近。
涯芷只是看到那张欣喜若狂的笑脸,便激动地策马奔腾而去——他就是涯荃女帝第二任丈夫的子嗣、也是女帝唯一的儿子:涯藤!
或许是因为他与涯芷是亲姐弟,故而颇为亲近。而今天,也正是他游历归来的日子。和其他皇子一样,他十五岁出宫游历,因自幼好武,便去了“尚武之城”——青松城,拜南山老翁为师,学得一身上乘武功。游历期间更做了不少轰动江湖的事情,已颇有侠名。
看到自己的弟弟已成长为一个少年英杰,涯芷也欣喜不已。
这时,从涯藤身侧走来一名黄衣少女,只见她低着头,微微弯身行礼道:“小女子青松城叶霜,拜见二公主殿下!预祝公主芳辰!”说完抬起头来,只见她微微一笑,明眸皓齿,面色白腻,静候如新月落晖,颔首如梨花雨坠。
涯芷喜道:“免礼免礼!我听闻青松城叶城主生得一儿一女,儿子叶云是战场将才,与老城主坐镇东境;女儿叶霜是名医妙手,医术冠绝松城,可有此事?”
涯藤抢话道:“正是正是!她哥哥跟我一同拜在老翁师门,是我师哥,后来我便认识了叶霜妹妹——”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叶霜突然瞟了他一眼,他便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瞬间闭嘴,成了一只小猫,安分了下来,这一幕被涯芷看在眼里,不禁会心一笑。
叶霜随即道:“父兄驻守东境,为国为民,理所应当。说我这点医术道行‘冠绝松城’可不敢当。此次我与三殿下一同入朝,实是代父兄向公主祝寿!”
涯芷只觉得叶霜行为颇为得体,又与自己年龄相仿,极为投机,欢欣不已,便道:“叶霜妹妹,你我有缘,以后我们只当姐妹相称,你且在宫里住下,等芳辰节后,我与藤弟带你在宫内外好好玩玩,好不?”
叶霜见此也不见外,便欢笑道:“妹妹遵命!姐姐你可得带我玩儿些姑娘家的玩意儿,舞刀弄枪、捉蛇打鸟的事情,咱们可别玩儿了!”说着瞟了一眼涯藤,涯芷不禁了然,应道:“那是自然!”
三人有说有笑,便要进城。
这时,紫凌城内传来一阵骚动,远远便听到有人鸣锣开道,隔着城墙都仿佛感受到了来人的威武之势!
涯芷和涯藤姐弟不禁相视惑道:这人好大的派头!
锣声越来越近,只听有巡街小厮大声喊道:“菖蒲王出宫游猎,闲人回避!”他连喊舒声,声音悠长,唯恐长街内外有任何人冲撞了车驾。涯芷和涯藤等人也不禁让到了路边,涯藤口中喃喃的:“怎么这就碰见大姐了……”
车马未到,风中已弥散着浓郁的清香,让人心脾俱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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涯蒲长公主来了!
只见她身着一袭金丝软甲,上锈一只彩屏孔雀,起舞娉婷,风姿卓然。头戴一顶乌羽金雀冠,这只孔雀冠着实精美,雀身以青莲紫色为底,布金粉于上,熠熠生辉;双翼为乌金之色,振翅欲飞;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生在孔雀脸上,却如鹰瞵鹗视一般,犀利凶悍,孤傲不凡。
她二十五岁凭赫赫战功,被女帝授封“菖蒲王”,一晃至今已经五年光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由不得她不身带一股傲然冷峻的霸气。
此刻她骑在马背上,在两侧的人群中走向城外,默不作声,却仿佛睥睨天下。
这位曾被人称为“天上仙魁”的长公主,从十六岁开始就不知道被求亲的氏族踩碎了多少门槛,谁曾想,十八岁时她游历云海城,便对云海城的少公子芳心暗许。
便是现在她的身侧同骑的这名金甲将军,长驸马:安剑藜。他身负一张缺月画弓,轻甲缓带,双目斜飞,面容俊雅,浑身上下都飘扬着潇洒英武的气势。
时间会证明一个女人的眼光。安剑藜靠着十余年艰苦经营,如今已位列涯国宫十八卫禁军卫首领,颇受女帝赏识。而在江湖上,更是结交了众多江湖豪杰,为之出生入死,可谓朝野得意。又因其云海城少主的身份和绝高的武功,与北烟城城主侯筠青、青松城少主叶云,并称涯国三公子。名声之显赫,不言而喻。
这夫妻二人俱已是人上之人,纵然只是从人群中缓缓走过,这飞扬无双的神采,便足以让人潮惊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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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如母,这句话在任何时代都适用。
涯芷和涯藤站在城门外,涯蒲远远便看到了他们,马蹄缓缓向她们走来,未到她二人身前时,涯芷已高声道:“臣妹拜见大姐!”涯藤也附和。
涯蒲并未下马,低头看了一眼她二人,说道:“慢慢悠悠到今天才回来,再晚些,芳辰节都快错过了。”
涯芷自然知道这长姐的脾气,便道:“小妹知道了。”
涯蒲道:“快点回宫吧,母亲已经挂念多时了!”
涯芷只得应道:“好!”涯藤向来不喜欢这位大姐,但碍于涯芷眼色,也便无精打采道:“好!”
涯蒲轻轻一呵,马儿便踱步向前。
就在涯蒲即将走过她二人身边时,涯芷莫名闻到一股恶臭!起初不禁打了个喷嚏,可片刻间便莫名觉得一阵恶心!
这恶臭着实罕闻,难以言喻,她本想仔细辨认,可越辨越闻,越闻越臭,最终近乎发出干呕之声,颇有失仪之态。
涯蒲见状,连忙勒马止步,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涯芷据实答道:“突然闻到一阵极为罕见的恶臭,腹中翻滚!”转而问涯藤道:“藤弟,你闻到了吗?”
涯藤仔细一闻,着实只有空气中涯蒲散发出的芬芳,哪里有什么臭味!可转念一想:莫非二姐刚游历归来,想给大姐一个下马威不成?他顿时想到平日里大姐对自己总是严苛,现在又如此傲慢,便不多想,应和着涯芷道:“臭!突然间特别的臭!”
涯蒲一听,当即心中大怒:“放肆!”这一声厉呵简短,泼辣,锐利如刀,颇为威严。
原来,她今日刚用了一种奇异的香粉,所到之处,无不香味芬芳,此刻涯芷姐弟竟然当众说“臭”,非但无礼至极,简直就是在当众侮辱!然而她看着眼下如此多人,便强忍着怒火道:“二妹三弟,回宫看看太医吧。年纪不大,鼻子要是就不灵,还有得治;礼数如果还不懂,那就得重新教了!”说罢,股间发力,马儿便继续向城外走去。
涯芷不禁困惑不已,却又无从争辩。
城门外,青衣手里握着马鞭,已把涯芷的白马牵了过来。涯蒲出了城门,便离白马越来越近。那白马本来极为驯服,颇为亲近,看到涯蒲走来,好似突然受惊一般,长嘶一声,马脖子使劲往后一仰,前蹄子蹬着往上急抬,双眼朝着涯蒲瞪得老大,如临大敌!
众人纷纷跟着一惊,这马儿所现的情状,片刻间便要向涯蒲冲上来!青衣哪里能制住这骤然受惊的白马,人群瞬间慌乱!
“呼”的一阵衣袂风声,一道身影已然如闪电般自马上跃起——安剑藜已自马背上腾空而起,向涯蒲飞来,他右手搂住涯蒲的左腰,已将她围在了臂展之下。涯蒲本就练就了一身武功,本能地随其足下用力,顺势向后,眨眼间夫妻二人已自马背上落下,退后了三步远。
涯芷见状,当即展开轻功,如同一只飞燕,转眼间已落到了白马身侧。她抱住白马的脖子翻到了它的背上,“吁”地一声,想要制住它,然而这白马却仿佛完全进入了警备状态,在原地疯狂打转,眼睛死死地盯着涯蒲。青衣等一众仪仗唯恐伤了涯芷,各都围着白马,反复呵斥,乱成一团。
涯蒲足下稍稳,安剑藜全身血脉却骤然翻腾!敏锐的警觉预兆着一股极大的危机正向他袭来!果然,余光边际,已有一道绿光自身侧乍现!
这道绿光竟是一道人影!叶霜大喊一声:“殿下!”
这人正是涯藤!
原来,涯藤见白马受惊,突然明白了什么,反身即冲向涯蒲。他右手呈鹰爪状,向涯蒲的乌羽金雀冠抓去,来势之疾,快若秋风,更带着无尽的肃杀之气!
众人又是大惊,纷纷避之不及。
安剑藜见状,不容分说,伸手就去隔档。他身负涯宫第一高手的绝世身手,当下怎会把这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少年皇子放在眼里。
然而,安剑藜出手之际,便已知道自己错了!
这涯藤动作极为灵动,刹那间,非但绕过了安剑藜的隔档,左臂已自袖中穿出,羽箭一般锐利。
安剑藜见涯藤来势之迅疾,心知单手已经完全不能阻挡,旋即从涯蒲身后抽出右手迎战,二人迅速战成一团,片刻间已过了十余招,难分敌手。安剑藜心中大惊,这少年的武功竟然已经如此出神入化,别说片刻间想要击退,便是再战百十回合,也无胜算,便即大吼道:“殿下无端出手,难道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亲弑姐不成!”
涯藤这才觉察过来,呼道:“大姐头上的孔雀冠太过艳丽逼真,白马恐怕是惧她孔雀冠颈部的青紫色,又看它那孔雀的眼神锋利异常,因此受惊,快让大姐取下来,否则二姐危险!”
安剑藜一听,瞬间顿悟。
然而就在这思索片刻,招式间漏了破绽!涯藤一个鱼跃即翻出战局,涯蒲只凭她练武的神经直觉挡住了涯藤冲来的右手,却没能想涯藤左臂刺出,一把夺下了她头上的孔雀冠,奋力向远处抛出。
涯蒲的头发随即千丝万缕如乱麻一般散在了头上,凌乱不堪,全无半分仪态。
那白马看到孔雀冠被扔了出去,也便逐步平静了下来,鼻子里哼哼的还打着颤音。一众侍女护涯芷的护涯芷、护涯蒲的护涯蒲,赶忙动了起来。
涯芷赶忙下马跑向涯蒲,只听涯蒲在众人中间大喊:“不要碰我!”声音嘶哑,俨然怒不可遏。
涯芷心知此刻涯蒲芳容失色,羞愤不已,便即朝涯藤大呵道:“你疯了么!为何不先说明情况就要动手!毛毛躁躁,像什么话!”她心急如焚,话出口时就觉得言语过重,何况当着这么多人。
涯藤回道:“我看这白马受惊后脾气暴烈,万一我迟疑半步,这畜生把你弄伤了怎么办!哼,再说了,都是大姐自己的头冠惹的祸,干嘛来怪我……”他还要再说什么,叶霜也射来一道眼神,低声道:“殿下,住口!”涯藤便嘟嘟囔囔把头甩到了一侧,不再说话。
此时涯蒲已经在众人的簇拥搀扶下站了起来,涯芷赶忙躬身道:“大姐,对不起,都是这畜生惹的大祸!您拿鞭子把它抽死算了!”说着从手上把鞭子递了过去。这是师傅送她的马儿,怎舍得别人把它抽死。可她心知涯蒲已气恼异常,非马死不足以平息,况且大庭广众之下,涯蒲又怎会真拿这匹马出气。
涯蒲一把震开了两侧的宫女,在安剑藜的搀扶下颤颤悠悠地走向前来,一把夺来涯芷的马鞭道:“闹得还不够么!”随即一把将马鞭摔在了地上。
涯芷赶忙朝涯藤道:“还不快过来赔礼!”涯藤看涯芷眼神坚定,也不敢悖意,走过来拱手道:“大姐,弟弟错了,请大姐原谅。”
安剑藜一看涯藤拱起手,神经警觉性地往前挪了半步,扶着涯蒲的手又不自然地往后使了使劲。
涯蒲的头半分也没有动一下,只是死死地盯着涯芷,双目如炬,冷冷地说道:
“今日你我姐弟妹久别重逢,便诸多挑衅于我,想必是在外游学,散漫成性,缺了管教。弟弟妹妹年少无知,姐姐纵然颜面扫地,也没有计较的道理。不过,如果弟弟妹妹喜欢我头上的‘头冠’,说一句便是!可如果真要是想抢,姐姐还是劝你们一声,好自为之!”说完瞥了一眼涯芷和涯藤,旋即大喊一声“回宫”!便转身而去。
围观人群纷纷避让,尤恐再触犯王颜。
涯芷只觉得涯蒲的话如一把把刀悬在自己头上,寒光闪闪,冰冷薄凉,愣在原地没有晃过神来。涯藤刚被涯芷呵斥一番,也不敢回话。他自小最听涯芷的话,见涯芷久久没有吭声,也不敢擅动,其他众人更是紧张地站在原地,紫凌城前如冰窖一般,连那匹白马也没了沉沉的喘息声。
涯芷望着这位长姐远去的背影,迟迟说不出话来。一阵风吹过,涯蒲凌乱的发丝飞动在风里,顿时在涯芷心目中生出一丝可怖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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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清朗,云霞蒸腾;人车拥挤,天地已舒。
这个清晨对每个人而言,都无疑是最美好的时刻。可不知为何,这个早晨却让楚川觉得身心俱疲!
首先是他一早逛超市,经过榴莲区便想选一个榴莲。可是他觉得今天的榴莲都很奇怪。明明品相很好,味道却很奇特——无论他选哪一个榴莲,都散发着一股莫名的花香味!
他对花粉敏感,可一个喷嚏憋了半天却没有打出来。再突然身体一阵微搐,喷嚏又好像打过了一样!他甚至都困惑:“我到底打没打喷嚏呢?”
奇怪的事情还在继续。
他的嗅觉好似突然恢复了一般,榴莲的芬芳也仿佛被一瞬间释放,香味弥散在空中,刺激着鼻息。他立即挑了一个五房肉的榴莲,放在车里,出发去书店。
这一趟去书店的路开得尤为漫长,他会突然不知为何,明明车在平地,自己却有种突如其来的颠簸感。他觉得自己不是行驶在公路上,而是置身于一片广场!他眼前隐约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古老的城墙。而红绿灯的骤然闪烁,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恍惚间,踩着油门的脚仿佛正蹬在一个铁环镫子上,不自觉地发力一踩,车轮立即加速,“哐”地一声朝旁边的花坛撞过去,随机连环追尾……整条街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他站在路边,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嘈杂的现场,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他感觉有一阵风吹脸庞,车道上汽车的笛声凌乱在风里,心目中竟生出一丝莫名可怖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