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
秦玫瑰将要高三那年的暑假,乐广的夏季温度突破新高,街上的洒水车一辆接着一辆的路过,晚上乘凉的人也都不见了踪迹,连校园里的鸽子都被热的焉焉的躲在窝里,路边撒的鸽子粮都能剩下好多。
高一高二的早早在高三生怨念的目光中放假回了家,高三的还要再留校上课,虽说大家嘴上颇有怨念,但还是心无旁骛的投入到学习中去,秦玫瑰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夏天里感了冒,整日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最后还班主任看不下去了让她回家看病,毕竟身体最重要。
高三的进度太快,秦玫瑰不敢太耽搁,吊了两瓶水第二天下午便匆匆回校,她妈妈聂茉不放心的塞给她一些药,问:“真的可以了么?”
聂茉工作很忙,本来说的是要送她去学校,刚下电梯就接到了客户的电话,秦玫瑰走在她边上看手机,默默叹气,本来也没想着她能送自己。
“我有点事,你自己去学校行么?”聂茉挂了电话,偏头看过来,看到她的手机又忍不住要唠叨两句,“带着手机别总玩,别让你班主任抓到,等你放暑假了给妈妈打电话,我去接你。”
“嗯。”秦玫瑰冲她摆了摆手,她对这点不甚在意,“你忙你先走吧,我坐公交。”
聂茉又吩咐了两句身体不舒服就请假,踩着高跟鞋走了。
阳光燥热,秦玫瑰一走出楼门就被晒得眯了眯眼,空调房里留下的那一点舒适的肤感很快一扫而空,紧接着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
她嫌弃的扯了扯身上的校服,红黑色太吸热了,她走了两步就出了一脑门汗。
公交车站牌附近有个大超市,秦玫瑰看着班主任给她传来的照片就头疼,说着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的话,却每天都要把自己被试卷堆满的课桌拍给她看,多么的知行不合一。
她查了查公交班次,还有十几分钟才来车,呆在闷热的空气里和呆在烤炉里无异,秦玫瑰果断转身进了超市。
十分钟后秦玫瑰抱着一大盒咖啡走出了超市门,将嘴里的雪糕棍扔进了车站旁的垃圾桶,她精力旺盛到同桌赵语冰都觉得奇怪,乐广一中平时的时间规划十分严苛,早上五点五十跑早操,一群人气喘吁吁的站在楼前面扯着嗓子宣誓一阵,往往到了六点二十开始早自习,到晚上十点二十下课,高中每个班都有睡神,秦玫瑰班里不止一个,赵语冰作为睡神之一经常困得眼神无神,恍惚的问她:“你真的不困么?”
秦玫瑰是真的不困,她上课从不睡觉,但喜欢发呆。
平时的作息秦玫瑰完全能应付的过来,但乐广一中的高三生拥有了一些特权,其他两栋教学楼都是早上五点半开灯,晚上下了晚自习就统一拉了电闸,高三的教学楼五点就通电,晚上十一点十分才关灯,多出来的那些时间是一截自愿学习时间,说是自愿,学生们也都嚎着学校简直不是人,没有傻/逼会早来晚退,然后每天的早安晚安后都会调笑着带上一个傻/逼。
少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他们往往哭过笑过疯狂过后,还会把崩溃扫到一边,硬着头皮往上闯,似乎在他们眼里,毫无不可能。
赵语冰有时候困得狠了会泡咖啡,上次扔给了秦玫瑰一包,秦玫瑰泡了尝了尝,满脑子只剩下一个苦字,但的确提神醒脑,能更好的集中注意力。
她默默记了记咖啡的牌子,想着有时间买上一盒,但却一直空不出来时间,直到这次生病,才终于有了机会买。
公交车来的很慢,带着暑气慢悠悠的停了车,她的站点不是很靠前,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空位,好在车上开了空调,站着也算舒适,她抓着扶手开始想政治课本上的知识点,刚想完“如何树立正确的消费观”打算进入“生产与经济制度的时候”,站点播报响了一声,公交车又到了站,涌上来几个挎着购物袋的老人,老年卡的播报声不断响起,秦玫瑰往身边侧了侧身子,老年卡的播报结束,“扫码成功,请上车”的语音还未说完,公交车便动了起来,最后上车的人一个没站稳往后倒了一下,秦玫瑰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衣服,发现对方和自己穿的同样的校服。
再抬头一看,对上一双带着惊讶的眼睛,是纪盐。
“谢谢。”纪盐微微垂着头看她。
秦玫瑰比他矮一截,拎着咖啡看到他穿着校服也有点惊讶。
“你不是放假了么?”她问。
“嗯。”纪盐回答,“我今天去考试,竞赛班的考试。”
一中的理化生竞赛很出名,尤其是物理,基本都是名校种子选手,平时也不怎么呆在学校,基本都呆在外面学习,参加各种比赛,但竞赛班的压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每年都有学生因为压力从竞赛班退出来,但也有人挤破了头去填补空缺,只要考过了竞赛班的入班考试就能进去,秦玫瑰想了想,的确是这个时间段差不多。
“厉害呀你。”秦玫瑰由衷赞赏,她目前的水平只能够到一本的大门,和名校还差得远。
“你考试不带笔么?”秦玫瑰“咦”了一声,看了看两手空空的纪盐。
纪盐看起来兴致不高,说:“我班主任说给我准备了。”
看秦玫瑰满脸你面子挺大啊,他解释道:“我对竞赛没有兴趣,之前明确拒绝过他一次,他中午忽然又给我打电话,说自己一夜没睡还是觉得我应该去参加一下考试,体会一下竞赛的乐趣,说不定就忽然爱上了。”
车晃了晃,纪盐下意识扶了她一把,纪盐顺势不动声色的把她圈了起来,将她和拥挤的人群隔开,秦玫瑰道谢,对他默不作声的行为没有察觉,随后又感叹:“其实也挺好的,扩充见闻,你成绩很不错吧,以你的水平,那保送的概率很大呢。”
她自言自语片刻忽然反应过来,歉意的笑笑:“我没有要劝你的意思,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谁都不能替他做决定,哪怕是打着为了他好的名号。”
纪盐眸子动了动,耳尖红起来,极轻的抿了一下唇。
秦玫瑰注意到了,匆匆扫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心想这学弟是不是纯情的太过了。
“学姐。”他思考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叫她,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声。
秦玫瑰愣了愣,倒真是有人第一次这么恭敬的叫她,她觉得好笑,笑了几声:“你快别叫我学姐了,这听着多生分,和偲偲一样叫名字就行了。”
“嗯。”纪盐点头,然后指了指被秦玫瑰抓的有些瘪的咖啡盒子,“你感冒了的话还是少喝咖啡吧,多喝点热水比较好。”
秦玫瑰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纪盐不自觉点头:“你的声音和以前不一样,鼻音太重了。”
秦玫瑰皱了皱眉,她挂了水后觉得已经好很多了,于是求证道:“有么?我自己听着已经很正常了啊。”
纪盐认真道:“有的。”
秦玫瑰还想再说两句自己听听,车到站了,整个车上就他们两个学生,秦玫瑰和纪盐前后下了车,纪盐的班主任已经抱着保温杯在校门口的保安厅子里坐着了,见了他就拎着考试袋走了过来,秦玫瑰得在门口登记,她刚写了个秦字,就听见纪盐说:“我就要这两支笔就够了。”
他班主任苦口婆心:“不再拿块橡皮?”
纪盐没什么波动的声音响起:“涂卡笔上带橡皮的,谢谢老师,我先去考试了。”
“等等等等......你看你都来了就把化学和生物一起考了吧,反正也没多长时间。”
“老师,我们中午说好的就考一门物理。”纪盐话音顿了顿,“其实我觉得,时间还是挺长的的。”
“啧,你这小孩,就俩小时,我和老师们商量过了,以你的水平不一定要考到俩小时呢。”班主任劝起来,“主要是进了竞赛班你的选择机会也更多......”
纪盐打断他:“老师,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我记得您说过,要分秒必争,这两个小时够我做好几张暑假作业了。”
秦玫瑰忍笑,写完最后的名字,抬头看了一眼,正好被纪盐班主任看到,全校的语文老师几乎都认识她,好巧不巧,纪盐的班主任就是语文老师。
“秦玫瑰!”那老师招了招手,“你过来,来来。”
秦玫瑰憋着笑过去,问好:“老师好,这叫我来......”
“纪盐刚转过来不知道,你给他讲讲,学了竞赛有啥好处。”他又瞪了一眼纪盐,“让你学姐给你讲讲,好好听着。”
秦玫瑰清了清嗓子刚打算形式上讲上两句,就又被打断了。
或许每个老师都喜欢随意发挥,尤其是语文老师,班主任说完了这句话又接着说:“小秦语文可是很好,你那个语文吧,也不差,字写的还比......咳,但是和你其他那几科比起来还是得加强。”
“老师,这不带拉踩的啊。”秦玫瑰字写的不端正,但是乱的很有特色,单拎出来还能看过眼去,放在一起就是狂草了。
纪盐嘴角悄悄勾了勾,马上就被秦玫瑰瞪得憋了回去,她抬头看了看保安室里的表,两点半了,现在应该正好还在听听力,她佯装惊讶道:“三点了都,老师您快别劝了,再劝哪门都考不了。”
班主任大惊,拽着纪盐就走,纪盐被拽的一个踉跄,抽出空回头看了看乐的不行的秦玫瑰,四目相对,秦玫瑰无奈耸肩,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抱着咖啡忙不迭跑了。
回想起来,秦玫瑰的高三几乎每天都和咖啡相伴,到后来高考完毕了业困乏的时候也喜欢喝又浓又苦的咖啡,但就算是同一个品牌,也没有当时的味道了。
秦玫瑰三两口喝完了咖啡扔进垃圾桶里,想起当时烈日下纪盐的背影,轻轻眨了眨眼。
徐城扬对着秦玫瑰化妆间里的镜子念台词,念了一阵直接崩溃,她转过脸来问秦玫瑰:“玫瑰姐,能请教一下么?”
秦玫瑰回神,认真问他:“你觉得,萧穆最后的精神状态是怎么样的?”
徐城扬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道:“崩溃吧,毕竟家没了,喜欢的人还是自己的姐姐,姐姐还杀了自己的爹,这事谁摊上都得崩溃。”
“对,他是得崩溃。但一个人总是多元的,一个角色的心理状态远不止一种,人的性格本就复杂,萧穆崩溃是板上钉钉的,崩溃过后呢?是晚来的悔悟,是尘埃落定再无转机后心如死灰。皇帝不是好皇帝不是好夫君,但他独独对太子,也就是你,是个好父亲,萧穆一面有着初尝情事最后却捞得这般下场的心碎,一面又有着从高坦跌落的落差与迷茫,人性复杂,但一个单纯的人再怎么复杂也还是保存着一份天真的渴望,最后的他,应该也会期盼着荒芜乱草间会出现一个来拯救他的人吧。”
徐城扬敛眉:“我觉得他心底的那个人,可能是岑瑶。”
秦玫瑰和他一起沉思:“可能吧。”
“但是......皇帝他,真的算个好父亲么?”徐城扬面上染上不解。
秦玫瑰:“对别人有待考量,但对太子,他是。他给太子请了那么多老师,都是名门出身,连伴读都要给挑最好的,这么一个昏君会为了太子给一群顽固的老头赔礼道歉,太子的马术策略全是他手把手教的,你说,他于太子而言是不是一个好父亲?”
徐城扬点了点头:“这倒是。”
秦玫瑰又说:“其实,要想演好一个角色就是要成为他。不要站在上帝视角去评判他的行为,而是要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把人物的灵魂揉进自己身体里,去演绎一个生命,呈现一个人的一生。”
徐城扬看着她线条优越的侧脸,忍不住问她:“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当演员?”
“我以前还真没想过要当演员。”思及此秦玫瑰不免有些唏嘘,她顿了顿,徐城扬觉得她似乎有些伤感,“阴差阳错,命运使然吧,干一行爱一行呗,反正有钱赚。”
徐城扬:“......”以为她下一秒要说出什么至理名言了,没想到这么现实。
不过现实就是真实,倒也没差。
巧合就像是开车走在没有灯光的山路,永远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不知道前方是不是有一道裂痕亦或是水洼。
这也并不代表所有的东西都脱离掌控,在没有卡在缝隙中前,你都有躲过他的可能,归根结底,走向都还是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