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贾璋在贾母处用过早饭，期间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保证。
匆匆吃罢饭，在贾母的叮咛中带着跟随们去了学堂，见到了久违的同学们，生疏中带着一点亲切。
因上课时间还没到，老师还没来，大家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笑打闹。见贾璋进来，其中有和贾璋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自然就来问他久未入学的原因。关系淡一些的就围在外面，伸长脖子听着——不为关心，只为茶余饭后多一点谈资。
其实贾璋习武受伤的事儿大家也都多少有些耳闻了，但是见面寒暄总是要再亲自问问才显得关切，况且大家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具体细节都不清楚。
贾璋不想多谈自己受伤的事儿，只说自己不小心受了点伤，已经无碍了，就转移了换题，问正在当面的秦钟：“先生的课讲到哪里了？”
“嗐，别提了，先生还在讲四书原文呢，现在《论语》才讲了不到一半——咱们的课程太慢了。”秦钟一提到课程就不满地大摇其头。
“怎么会这么慢？”贾璋自学都比这快多了，听到这个讲课进度，不由得惊异出声。
“哼！”秦钟眼神有意无意地向后排角落里的金荣等人看去，“还不是有人太笨，跟不上课，到现在连《大学》和《中庸》都没背会。”
不巧的是，秦钟看过去的时候，金荣刚好也看过来，两边人原本就互相看不上，这眼神一对视，立即察觉到秦钟在说自己。
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金荣虽然没有听到秦钟的话，但料想秦钟也不会说自己的好话。他固然不敢得罪贾璋，但也不肯让秦钟讨了便宜，张嘴便骂道：“卖屁股的，你说我什么？”
贾璋听得迷糊，秦钟却已经勃然变色，怒道：“你……你血口喷人，无凭无据，你……你凭什么污人清白？”
“无凭无据？血口喷人？”金荣轻蔑一笑道：“大前天老师有事家去了，留咱们复习功课。你和香怜偷偷摸摸地到后院去，亲嘴摸屁股，一对一*，撅草根儿抽长短，商量着谁长谁先干。”
秦钟家里素来管教极严，想回骂也找不到合适的脏话，正不知所措时，一个长得清秀俊俏的学生站出来向金荣骂道：“我们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横竖没干你爹，关你屁事！”
贾璋扭头望去，发现正是金荣骂的另一个苦主，外号所谓“香怜”者，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贾璋看他们骂得实在不像话，喊贾瑞道：“瑞大哥，你还不管管，就由着他们胡闹不成？”
原来这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后又附助着薛蟠图些银钱酒肉，一任薛蟠横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纣为虐讨好儿。
偏那薛蟠本是浮萍心性，今日爱东，明日爱西，近来又有了新朋友，把香，玉二人又丢开一边。就连金荣亦是当日的好朋友，自有了香，玉二人，便弃了金荣。近日连香，玉亦已见弃。
故贾瑞也无了提携帮衬之人，不说薛蟠得新弃旧，只怨香，玉二人不在薛蟠前提携帮补他，因此贾瑞金荣等一干人，也正在醋妒他两个。
今见秦，香二人来告金荣，贾瑞心中便更不自在起来。见贾璋叫他，虽不好呵叱秦钟，却拿着香怜作法，反说他多事，着实抢白了几句。
香怜反讨了没趣，连秦钟也讪讪的，贾璋看贾瑞处事如此不公，却着实着恼了起来，冷哼一声道：“瑞大哥，你如此处事，恐怕有失公允吧。”
贾瑞面色涨红，不敢对贾璋造次，却也不肯退让，只道：“他们几人都有错，我看在同学的面子上才不对他们做出处罚。若是你们还不肯罢休，非要搅扰课堂，我就只能按规矩处罚你们了。”后面的话已是对秦钟和香玉说了。
正在这时，贾蔷从外面跑进来，压着嗓音喊道：“先生来了！先生来了！”
众人见状，只好各自回到位置，有的翻开书，旁若无人地大声读着；有的蘸饱了笔，铺开纸龙飞凤舞地写起来。等片刻后，贾代儒进入教室的时候，看到的仍然是一番热闹的场面，只是这热闹是学习的热。他不由得捋着胡须微微点了点头，审视一遍课堂后，大喝一声“上课”，大家瞬间停下手头的活计，屋子里顿时安静地鸦雀无声，他满意地颔首道：“翻开《论语·公冶长》篇，咱们昨天讲到哪一章了啊？”
下面学生齐声道：“贤哉回也！”于是贾代儒便继续讲课，讲了几章后，让学生们把原文和注解都背下来，默写到纸上，然后开始检查昨天的作业。
贾璋见状，忙拿着自己读书时攒下的疑惑去问，贾代儒见他问的问题很多是自己还没有讲的，不由吃惊地问他：“这些我还没有讲，你就读过了？”
贾璋点头，略带不好意思道：“学生这次受伤在家养病期间，也无他事，就把四书和集注都读过背下了，积攒下一些疑惑，还请老师解惑。”
贾代儒盯着贾璋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既如此，我就看看你所列的问题。”说着就翻看着贾璋在纸上记录的问题，刚看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就带了惊讶，连连叹息；再往后翻，又慢慢掺杂了疑惑，眉头都挤出了一道道深深的沟渠，却又忍不住向后翻看。良久之后，贾代化才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疑惑地看着贾璋道：“这些问题都是你自己读书后有感而发的？”
贾璋点头：“有什么不对的吗，老师？”
贾代儒摇头：“不是不对，而是你看得太快了，而且很多想法也很……奇特，并不像初学的样子——你确实是第一次读四书和集注吗？”
贾璋心中一颤，看来自己三十多年在幻境中生活，所受的影响太深了，尽管自己尽量避免暴露幻境经历，但还是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不过这种事肯定不能承认的，贾璋装作诚惶诚恐对老师很尊重的样子道：“回先生，家父之前确实让学生看过四书，不过那时学生还小，看不懂，只是死记硬背了内容。如今痴长了几岁，又经过先生教导，才对四书和集注有了一点自己的理解。”
贾代儒对贾璋的话不是太信，但是被他这看起来很真诚的马屁拍得很舒服，况且学生中出一个极聪明的天才，对自己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便不再深究，而是很细致地为贾璋讲解起来。
贾璋发现，贾代儒确实很博学，旁征博引讲得很细致，但是也仅限于此了。他不仅没有自己的见解，对自己引用的各大家的说法也是前后矛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