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乔瑞臣擢升七品武官, 大家都很高兴。
虽然比不上在京中的职位,但在西北, 一品一个坎儿, 步步都算高升。
尤其是在西宁镇,七品武官的家眷就算是一号人物了,寻常人不敢欺负, 小贼也不敢往家里来。
那秦茂也不过才是六品守备呢,就那么大威风。
对张娘子他们这种连守备都没见到过的人来说, 就跟第一次见乔盛文父子那时的感觉一样,这是他们头回见到还喘气儿的在任大官哩,都感觉长见识了。
“相公你太厉害了!走,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去!”苗婉也高高兴兴挽了乔瑞臣的胳膊。
淘淘在一旁啊啊,“爹!”
马上就一岁的淘淘说话比卤蛋晚,但是很快就比卤蛋说话清楚了, 不怎么叫娘, 但爹这个字儿叫的特别清楚。
毕竟——
“抱!淘!吃好!”
苗婉捂嘴偷笑,她苗世仁的闺女, 青出于蓝胜于蓝,支使当爹的也是很孝了。
乔瑞臣单手轻松提着淘淘, 将母女俩都扶进骡车里, 又将长辈们一一送进两辆骡车, 启程回家。
这会儿就没人再往他们这边明目张胆的看,顺带指指点点了。
有个人高马大身着军袍的汉子骑着高头大马压阵,身上还带着煞气, 他们就是坐在露天板车上, 都没人敢随意指点。
杨氏恍然大悟, 抚掌跟苗婉感叹, “还买什么马啊,有瑞臣兄弟在,比什么马都好使,还是阿婉你想得周到。”
苗婉:“……”
狠还是二嫂狠,她只把自家相公当白劳使,二嫂直接当牲口来用。
乔瑞臣自然听见这话了,偏头望了眼掀开帘子看过来的媳妇,见媳妇露出小白牙讨巧的笑,他也只温和笑了笑,一点都不介意。
介意什么呢?
甭管是做长工还是牲口,他自有他的好处。
就在他们归家的同时,岳京皇城内,被人猜测和乔瑞臣同一个锅吃饭的圣人老儿,也正在跟锦妃说起乔家。
“不是说子承的新妇与爱妃差不多情况,比你日子还要苦一些?哪儿来的那么多本事。”
说是圣人老儿,实则圣人比乔瑞臣还小一岁,今年不过将将二十,刚行过弱冠之礼,明面上才被交还了政权,说话很有点惫懒劲儿。
齐望舒偷偷翻了个白眼,声音娇柔却藏着干脆利落劲儿,“原来在陛下眼中,臣妾只是个无用之人。”
圣人哭笑不得点了点锦妃的脑袋,“你明白朕什么意思。”
当年两个人被太后算计,阴差阳错滚到一块儿去,一开始圣人因为锦妃也知道这份算计,很不喜欢锦妃。
只是后来他得知实情,就被这清冷却有韧性的美人吸引着眼神,不自觉就深陷其中了。
得知自己心意的时候,他听说乔家还曾考虑过要让乔瑞臣和齐望舒亲上加亲,吃过好一阵子醋,恨不能天天跟乔瑞臣去演武场打上几架。
当然,不是他功夫比乔瑞臣好,只是君臣之别,乔瑞臣也不敢伤了圣人,这个亏是吃定了的。
后来齐望舒直接绣了醋缸叠罗汉的荷包送给圣人。
荷包里有关于二人关系的解释,实则是齐望舒从小照看乔蕊,乔蕊舍不得她,想让齐望舒当嫂子,但乔瑞臣只把俩人都当妹妹,齐望舒对乔瑞臣也只有对兄长的敬重,根本就没议亲的事儿。
因此,在两人被算计之前,耿氏刚刚找了官媒,要给齐望舒选个好人家嫁了,谁知就砸在了圣人手里,连正头夫人都做不了。
解释清楚后,齐望舒阴阳怪气好几天不搭理他,圣人这才歇了劲头,让乔瑞臣很是松了口气。
但此后,乔瑞臣着实怕了这两个拿情情爱爱当饭吃的表妹和表妹夫,秉着君臣之别,轻易不肯近前。
身份太尊贵,表妹夫就跟炸弹似的,让人避之不及,乔瑞臣没别的忌讳,独独怕麻烦。
所以此番苗婉送上来的点子,也是乔盛文这个姨夫写来密信,呈送给了锦妃。
圣人还偷偷嘀咕,“子承这小子忒小心眼儿,他揍了朕两圈,胯骨轴都青了,朕也没找他算账啊。”
齐望舒美到令人惊艳的狐狸眼轻轻睨过来,“是,有伤圣体,回头表哥就要去羽林卫自己领军棍,陛下可别说了,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圣人嘿嘿笑,笑完面上多了几分正经。
“南地多水患,但凡发洪水,肥地被冲薄,每每出来无数荒田,哪怕是百中税一都找不到人开荒。
而北地则多干旱,即便土地肥沃,遇灾年也很难丰收,因此百姓们饱腹都成问题,教化就更不必提。这沤肥之法若是得用,可是为大岳百姓解决了最大的问题。”
不止如此。
织布机和精油圣人还不曾太过重视,可这甜菜糖和羽绒服的制作之法,不只陈嗣旭看得出是好东西,圣人更明白其中价值。
“糖可使久饿之人保持体力,甚至能让居高不下的糖价降低,羽绒服则能让人不再被冻死,若粮食丰收,百姓都能吃得起糖,再加上羽绒服和棉服,大岳国泰民安就不再是说说而已。”
虽然圣人不那么重视织布机和精油,但是连同甜菜糖在内,这都是价贱之物获得巨大利润的生意。
圣人自己也有皇庄,锦妃也有不为人知的庄子。
若真能成行,到时候圣人手中可用的钱帛多了,底下人自然好办事,何愁不能收拢一大批有志之士,打破太后和摄政王双大的局面。
齐望舒美目泛起涟漪,她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表嫂极其有好感,见到那次是姨母带着表嫂入宫觐见,当时表嫂瑟缩得像是皇宫随时都能张开个口子吃人似的。
谁知去了西北,表嫂竟然成了乔家的天,从姨夫信中露出的只言片语,齐望舒能感觉得出,若是没有表嫂,乔家一家子只怕是要遭大罪的。
所以她对苗婉充满了感激和好奇,在圣人面前,自然愿意多为乔家和表嫂说几句好话。
“陛下,听姨夫的意思,表嫂所做之事还不止如此,只是其他事情没有这么紧要,又怕频繁信件往来会走漏风声,晚些时候送过来。可就表嫂如今献上来的方子看,若能得用,就是有利千秋万代之事,您可得记着他们的好,将来委屈了他们,臣妾是不依的。”
圣人似笑非笑看着齐望舒,“朕何时委屈过你们了?”
齐望舒都懒得说,这人心狠起来将自己当棋子与太后斗法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天家无情,她早就知道,与圣人说着情情爱爱,实则她心里最是清明,从来没真把情意当回事情。
“若不是为陛下办事,乔家又何必受这一遭的罪,表嫂腹中孩儿能保得住,只能说是乔家列祖列宗保佑,我流过的血和泪没什么,但乔家受这无妄之灾,可全是因着忠心。”这会儿她只斜着一双美目,侧靠在软塌上,淡淡看着圣人,浑身清冷又妩媚的糅杂气质,叫圣人忍不住眸光渐深。
圣人听她说起血泪,想起锦妃曾经受过过苦,起身过去抱住她,“是朕对不住你……”
齐望舒用手堵住圣人的唇,“陛下不必说这个,为了给母亲报仇,那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乔家养我长大,我也有私心,望陛下别怪罪。”
其实乔家被流放,齐望舒一开始怪过圣人,后来查清楚也就不怪他了。
他在太后和摄政王的左右为难下,一个皇帝也过得非常艰难。
是摄政王拉拢乔家不成,与陈国公府达成一致,不许忠心圣人的寒门冒头,省得为圣人添左膀右臂。
当初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构陷,但是人证物证俱在,就是圣人帮腔,也只是催着那些人害死乔家而已,反倒是他狠心将乔家流放,还护住了乔家人一命。
齐望舒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只想将乔家人救回来,让害死母亲的继母和太后一脉永无翻身之地。
她从不曾瞒着圣人自己的目的,甚至宫斗的许多手段都是圣人启发。
所以圣人很明白齐望舒的心情。
“你确定,你那表嫂手中还有许多好东西?”
齐望舒想起姨夫所言,忍不住面上多了几分笑意,“信您不也看了?什么聚福食肆,千金楼,所出有哪一样不是闻所未闻?现在那香皂在宫里都已经偷偷传开了,沐浴乳和白玉龙膏连陈贵妃都紧着催定北将军府往回运呢。”
齐望舒自个儿都在用,她本来皮子就好,用过白玉龙膏后,那身雪白的好皮子更是滑如凝脂,每每叫圣人爱不释手。
圣人想起乔家所为,面上多了几分冷笑,“陈嗣旭那老贼倒是够贪,千金楼得千金,成了他的十之八九,也不怕撑死。”
齐望舒伺候圣人许久,听出他话里的未尽之意,仰头看他,“陛下可是有什么安排?”
“自然!”圣人面色凛然。
“沤肥一事朕会立刻吩咐下去,先偷偷在朕的皇庄上试,若真是得用,就让人推广开来。
朕觉得以乔盛文这老狐狸的性子,既然送了信过来,还说的口灿莲花却不拿出真格儿的来,这是勾着朕去西北呢。”
他面色越发正气,“为了大岳的黎民百姓,就算西北苦寒,朕也当亲自前往,礼贤下……妇,为百姓们谋福祉。”
“哦,陛下不是被那麻辣串、水晶玛瑙肉、烧烤什么的勾起了心肠?”齐望舒推开圣人,凉凉问道。
圣人:“……”知道就行了,说什么大实话呢,他一个皇帝贪嘴,不要面子的嘛!
齐望舒轻哼,“您贵为圣人,即便不被太后和摄政王当回事儿,也不好离京日久,不若让臣妾去庙里为太后和陛下祈福,借机前往西北……”
圣人定定看着齐望舒,“哦,爱妃不是被那福字面片、元宝糖饵、拨霞供和胭脂水粉给勾出了坏水儿?”
齐望舒:“……”
帝妃二人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都不是什么好人,没必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直接摆本事出来就行。
“臣妾离开皇城,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朕若是去翼州府温泉行宫些时日,太后和摄政王能笑晕过去!”
“臣妾能在庙里一呆一年,西北往来至少需要四个月。”
“妇人要做马车,朕轻车简行,加急行军,来回最多一个月,温泉行最少也要三月。”
“臣妾是乔家的外甥女,去了也有地方住,不用让乔家人大费周章。”
“朕是乔家的外甥女婿,大不了就买个小院子,还能跟乔爱卿商量大事!”
“您贵为龙体,若是被人发现行踪行刺,受了伤算谁的?”
“你……你是朕的心肝肉,你若是长途跋涉坏了身子,朕心疼也心疼死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圣人的贴身内侍听着两个人几乎争论半下午,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西北这边都已经吃上了。
苗婉心血来潮用香料和条街买的黄酒做出了简单料酒,再和着酱蔫、胡椒粉、细盐,将鸡腿、鸡架和鸭架仔细腌制好,在猪油里滋啦滋啦炸好,捞出来控油晾干。
在油温还没下去的时候,用刷子在上面仔细刷一层茱萸油或者花椒油,做成辣味儿和不辣的,再撒上一层孙老火特制的料粉。
茱萸油和花椒油将料粉紧紧锁在鸡腿和鸭架鸡架上,闻着喷香扑鼻,让人迫不及待,直接拿在手里大口啃。
鸡腿在打了鸡蛋的面浆里滚过,表皮被炸的酥脆鲜香,一口撕开后,里面白嫩的肉还泛着油汁,又有被腌制过后的咸香滋味儿,最受孩子们的喜欢。
大人们还是更喜欢鸭架和鸡架,刻意没有刮特别干净的架子上,带着一点点脆骨和肉,一入口先是肉类的香嫩,然后才是被炸酥的骨头架子。
嘎嘣嘎嘣在口中嚼碎能直接咽下去,那滋味儿比肉都不差,喝一口酒,简直让人想大声叫好。
一个外酥里嫩,一个外嫩里酥,大人小孩儿都喜欢。
着实没办法吃的,比如卤蛋和淘淘这种牙都没长全的选手,就给她们下点面条。
煮至绵软的面条,卧一个用炸过鸡腿和架子的油炸的鸡蛋,再将一咬就碎的鸡皮撕下来一点点,掺在面条里,足够两个小家伙吃的肚儿滚圆,还不想松开勺子。
阮祈比较讲究,洗掉一身厨房里留下的味道,才凑到苗婉和乔瑞臣身边来。
“阿婉,你尝着,可够在瓦市开张的水平了?”
苗婉正在啃鸡腿,闻言竖起一个油乎乎的大拇指,“大舅舅的手艺没得说,等林大舅那边给修完宅子,就请他在瓦市给起铺子。”
阮衾也不是天天呆在千金楼,有他妻子大李氏也够管着做衣裳的,听说乔瑞臣回来,还要喝几杯,他颠颠跑回来了。
这会儿突然想起听来的说法,凑过来问,“不是说瓦市摆摊子只要交几个摊位钱,但若是要在瓦市起铺子,怕是要叫瓦市的人刮去一层皮,我瞧见那西域商人都只是起了帐篷,咱们起铺子是不是比较麻烦?”
苗婉张了张嘴,眼神有点迷茫看向乔瑞臣,“可相公说地方已经选好了呀,就在那西域商人隔壁,正对着鹘族人的染料铺子,没有人来刮皮啊。”
乔瑞臣不动声色替媳妇倒了杯酒,温笑着冲长辈们解释,“瓦市其实是守备府监管,我请秦守备给帮了个忙,这点方便他还是愿意给的。”
虽说苗婉自己做精油几乎不花银子,但为了低调小心行事,都是从秦茂那里拿的精油,可以说千金楼成本的大头都是给了秦茂。
好在秦茂知道千金楼的利润都是给定北将军府,也不敢跟对行商们一样要太离谱的价格。
就算是这样,每个月千金楼也要给他一笔不菲的银钱,年底还又捐出去两千两的军饷,给足了秦茂面子。
礼尚往来,乔家愿意多开一家铺子,就意味着来年捐的军饷会更多,秦茂是傻了才会不肯。
其他人想占瓦市固定的地方,那肯定是要被守备府刮走一层皮的。
这些事乔瑞臣都是默默办好,直接给苗婉肯定的结果,从来没想过拿出来邀功。
还是阮衾瞧出来,又感叹了几句,感叹的苗婉一双大眼睛直往自家相公身上看。
到了晚间,晕乎乎的苗婉抱着乔瑞臣替他委屈上了,“你做了那么多事情,怎么不回来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要夸你呢?不夸你怎么知道相公你多能干呢……”
今天没人拦着她喝酒,又得知她家七品的长工比自己想的还能干,苗婉高兴极了,不停亲在乔瑞臣脸上。
“不知道你多能干,你媳妇怎么给你发奖金呀!”
乔瑞臣紧紧抱着媳妇,笑看小醉鬼在怀里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心窝子软得一塌糊涂。
他越来越喜欢这样活蹦乱跳,什么都能被她说出理来的媳妇。
有些事情做了就做了,只要她开心,说不说并不重要。
起码在今天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但这会儿听醉鬼翻来覆去说要奖赏他,乔瑞臣心下一动,抱着媳妇躺在炕上,灼热的唇亲在这漂亮小醉鬼胭脂般的脸蛋上。
“那你相公这么能干,你想怎么奖励他?”
苗婉被亲的气喘吁吁,脑子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听见他的话,下意识道:“奖励他更能干?”
乔瑞臣:“……”好家伙,这小地主荤话都扔他这个大男人脸上了,他要是还能等下去,那真是辜负自家小地主的期待。
一夜风雨,翌日又是白雪皑皑。
这是新年头一场雪,也是整个西北这一冬的第二场雪,比起去年少了一半,来得格外叫人开心。
连耿氏都忍不住念叨几句,“总算是下雪了,过阵子天暖了后,土地能肥沃些,收成应该不会差。”
张娘子在一旁跟她一起守着卤蛋和淘淘,给两个小家伙做衣裳,闻言笑着冲苗婉院子努了努下巴,“得亏有阿婉沤肥的法子,要不然今年好些人都过不好年,既然能沤肥,收成肯定好。”
耿氏也这么觉得,有个如此能干的儿媳妇,着实是乔家之幸,也是西北百姓之幸啊。
正好乔瑞臣从外头回来,提着一扇牛腿,“我刚才去瓦市拿地契,遇上有冻死的牛,抢到了条腿,回头卤了给阿婉和阿达他们下酒。”
张娘子笑道,“哎呀,这可是好东西,阿婉念叨着想吃酱牛肉念叨许久了,我这就家去,叫你二嫂赶紧把卤汤拿出来。”
耿氏等张娘子出了门,这才冲儿子啐了声,“没你这样的,总是惯着你媳妇喝酒,你不是不知道她喝了酒爱舞弄,你又是个没分寸的收不住劲儿,万一她要是有了身子,伤着怎么办?”
乔瑞臣脸上烫了下,虽然他和媳妇炕上浪越来越大,可生性内敛的乔白劳还是会羞臊的。
他偏开头小声解释,“不会有孕的,我听人说妇人有身孕太密,对身子不好,等淘淘大一些,阿婉愿意生,再要孩子也不迟。”
那时候应该已经回到京城了,苗婉也能够在后宅里,舒舒服服养胎,总比在这里东奔西跑的轻省些。
耿氏心下一惊,手上针线都扔进了笸箩里,拳头就冲着儿子去了,“你叫阿婉喝避子汤了?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那些药汤子寒凉,对身子不好,能是随便喝的嘛!”
乔瑞臣躲了下,不是怕疼,是怕娘手疼,只是耳根子更红,声音也小了许多,“娘,我有分寸,我……咳咳,没让阿婉喝药。”
耿氏没听清楚,“你赶紧跟我说!到底喝了什么药!不行,我这就得去问问大夫……”
“娘!没喝药,我跟人学了些避火……咳咳,总之算了日子的,也,也……反正不会有身孕。”
原谅乔瑞臣,一个杀敌不眨眼的高冷汉子,内里其实只是性子内敛些,这会儿要跟娘亲解释怎么敦伦才不会有身孕,耳根子都快能煎鸡蛋了。
耿氏见儿子这样,想起年轻时候相公的孟浪,立刻明白过来,脸上也有些臊得慌,没再多问。
只小声叮嘱了句,“那你们注意些,万不可随意喝药就是了。”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热衷于照看小侄女的乔蕊,躺在炕上伸着耳朵,把话听去了大半。
好像是兄长学了什么火,然后嫂子就不会生宝宝了,她眼珠子乱转了会儿,倒是没想着立刻把这事儿给传出去。
乔小八卦只八卦孩子们感兴趣的话题,孩子们又不会生崽儿,说这个也没用。
可巧的是,几日后她跟张家的孩子们玩耍的时候,杨氏正喂猪呢,突然一扭头就吐了一地。
孩子们吓得不轻,赶紧去找大夫。
大夫一诊脉,有身孕了,正好俩月,算起来是年前大猪都出了栏以后,两口子又得了银钱又活计轻松些的时候有的。
虽然怀身子是件喜事,自打孙氏和苗婉生了孩子后,几家可都没啥动静呢。
但杨氏猪栏里还养着四十几只猪崽子,和三十多只羊,家里还有十几只鸡,都等着她喂。
这怀了身子突然开始闻见不对的味儿就吐,别说喂牲畜了,就是给它们煮吃食都闻不得味儿。
所有的活计都落在了张二壮身上,偏偏有满月的猪崽子可以劁了,让张二壮去劁,他拿着刀子哆哆嗦嗦,跟要自宫似的。
给杨氏可愁坏了,没法子,还是花了钱请人过来劁的。
这笔钱本来没必要花,她好几日功夫脾气都特别不好,上到已经读书识字的卤蛋,下到最受宠的毛蛋,全挨了揍。
孩子们捂着被棉裤盖住的肿腚,哭了好几场。
乔蕊突然想起来,“对了,我兄长说,玩儿火不会生孩子,要不咱们让二嫂玩儿火吧?”
见铁柱和毛蛋眼神大亮,驴蛋头疼的要命,赶紧去拦,“别别别,都说玩儿火尿炕啊,而且一个不好烧了啥,更得挨打。”
最主要的是,他是最大的孩子,谁挨打也是他没看好,阿姆这阵子脾气爆,她搞连坐啊!
乔蕊信心满满道:“没事儿,听我兄长说,玩火也得学的,咱们找人学一学不就好了?”
而且老话重提,听说要玩火兴冲冲过来的铁蛋说了句实在话,“我看二伯娘洗了好几次褥子了,就是不玩火毛蛋不也尿炕吗?”
驴蛋:“……”没毛病。
他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腚,迟疑着问乔蕊,“你确定学会了玩火,就能不用生孩子?”
乔蕊点头,“我哥说,我娘点头,我看得真真儿的。”
狗蛋听半天了,咂摸嘴儿,“可这玩儿火还需要咋学?不是点火就着吗?”
驴蛋也不知道啊,问了阮家最有学问的孩子,谁都不知道。
他们怕家里人拦着不让玩火,谁也不敢问家里人。
还是铁蛋有主意,“咱们去聚福食肆,问那几个给铜板的伯伯,咱们也给他们铜板,肯定能学会!”
大家觉得合适,所以都一窝蜂跑去找耿叔。
大的在一旁耿爷爷,耿叔最好的叫着,小的挂耿叔一身,翻来覆去要去聚福食肆吃拨霞供。
耿叔被扰得实在没法子了,只能去禀了乔盛文。
乔盛文见只是几个比较大的孩子,一个孩子最多也就抱着一个小的,还不到孩子总数的一半呢,心下有些遗憾。
要是能全去,家里能安静一下午。
他大手一挥,“那就劳你受累,送他们去一趟吧,回头叫三壮晚上一起带回来就行。”
耿叔利落应了,放下手里的活计,送孩子们去了聚福食肆。
他们到聚福食肆的时候,食肆内正忙得热火朝天。
拨霞供的各色香气中,还掺杂着甜丝丝的奶香味,各种金银开头的吉利菜品被伙计们吆喝着,特别有正月的热闹气氛。
翻过年后,苗婉又馋沙琪玛了,央着大舅阮祈给做了几锅,各家分了分。
张三壮看见后,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东西还没在聚福食肆卖过呢,又好吃又解辣,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他立刻跟苗婉说了,聚福食肆也要上沙琪玛,问她叫啥好。
这时候没有沙琪玛的解释,苗婉干脆给改名叫金丝窝窝,够形象,够直白。
反正她是想不出别的名字来了。
张三壮想了想,也行,他也起不出啥好名字,就这么着。
“但是光上个金丝窝窝有点单薄啊。”张三壮拼命暗示苗婉。
他见苗婉过年后,要么继续研究千金楼要新上的产品,要么就光顾着新宅子和瓦市要起的铺子,问都不问聚福食肆一嘴,心里醋大了。
要把铺子比作孩子,他可是长子!将来要给阿婉养老的,若是撒手不管,往后你还想不想要长子孝顺了!
苗婉没想到张三壮都快给自己降辈分了,但也觉得新年新气象,光一个金丝窝窝确实不够看。
那就——
“金窝窝和银窝窝也来一个,我回头让大舅做些甜甜的奶酱出来,沾着吃特别好吃!”说起来,苗婉都口水直流。
不说她都想不起来,主要是看过的直播app里主播做过的东西太多,她也不是每个都能及时想起来。
现在想来,奶块能做,差不多工艺的炼乳这个时代也能做啊,金银小馒头沾炼乳,纯粹的甜香,比点心还好吃。
说完这个,她还拍了拍脑门,“都给我忙糊涂了,我都忘了说,豆腐除了白豆腐和冻豆腐,还有一种特别特别好吃的做法,叫……金豆腐,放在拨霞供里比肉还香呢。”
她怎么把豆腐泡给忘了,炸过后的豆腐泡,那颜色看着就吉利。
而且豆腐泡特别吸汤水,拨霞供的骨汤再混合过菜和肉后,本来就比肉滋味儿还要足,用豆腐泡吸足了汤汁,又软又有嚼劲儿,还烫口,肯定不会比肉滋味儿差!
所以聚福食肆新年开张后,张三壮立刻就将黑板运回家。
他看不上苗婉那一手字,直接请乔盛文和阮嘉笙给写字,只让苗婉带着孩子们装点那些字,立刻就把金银汇聚给搬进了聚福食肆。
出来吃个饭,手里有俩闲钱儿的食客们,谁还不喜欢个好兆头了呢?
看到聚福食肆前的黑板和左右两侧的墙上,甭管是字谜还是菜牌,都写着——聚金聚银聚福气,肯定都愿意沾个福气。
进门后,金丝窝窝甜滋滋的,入口甜如蜜,咀嚼又像是麦芽糖,却不粘牙,还能解辣解腻,好!再来一份!
有了金丝窝窝,食客们自然好奇这金窝窝和银窝窝到底是什么做的,能有多好吃。
等端出来后,仔细看看,好像也没甚稀奇的,不过就是手指大小的白面窝窝,一个上锅蒸了,一个蒸熟后还在油锅里炸了,大家不免有点失望。
但这时候,伙计们又端出了金银窝窝的蘸酱来。
大家听说过豉酱、茱萸酱和果酱,还就是没听说过奶酱,闻着就有股子甜香的奶味儿,用金银窝窝沾了以后,竟然还能拉出长长的银丝来,看着就稀奇。
等到放进口中,都不等咬开馒头,食客们就忍不住瞪大了眼。
口感细腻的奶味儿在嘴里炸开,随之漫上来的蜜甜蜜甜的香味儿,伴随着唾液被人咽进肚子里,却带来了精神上的满足和欢悦,让人忍不住眯起眼。
等窝窝咬开后,淀粉的香味儿亦或是被油炸后的面相与甜味一中和,让人觉得自己像是吞了人参果一样,恨不能立刻就咽下肚儿。
但等咽下去后,只觉得特别甜,好吃,但又不像糖那种滋味儿,略粘稠的口感带来的满足感,说不出怎么个好吃法,就是还想再吃。
所以驴蛋和裹得严严实实的乔蕊牵着铁蛋和毛蛋他们一起进门时,就听到食肆大堂内,伙计们喊着——
“金窝窝再来一份!”
“银窝窝再来两份!再来个金豆腐!”
“金丝窝窝、金银窝窝打包带走!”
……
香暖气息伴随着这些嚷嚷声扑面而来,一时间都没人顾得上进门的几个孩子。
还是柜台里算账的孙耀祖一抬头看见了,赶紧过来拉他们进柜台里。
“你们怎么来了?”
铁蛋抱着他,“舅舅,我阿达呢?”
孙耀祖:“面粉不够了,你阿达去瓦市赶着骡车买些回来。”
主要是谁都走不开,孙耀祖不会赶骡车,要不不能让张三壮去。
孙耀祖本来以为孩子们是馋拨霞供了,想着带他们先去炕屋。
谁知铁蛋狠狠松了口气,“阿达不在,快快,铜板拿出来!”
孙耀祖有些不好的预感,“你们要干啥?”
铁蛋也不跟他说话,绕过柜台,正好看到上回抱着他摸来摸去那位登州的伯伯,蹬蹬蹬跑过去抱住了人家的腿。
刚结完账,想带着金丝窝窝这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的登州汉子,一低头,就见个眼熟的小萝卜头抱着自己的腿不放。
“嘿,这不是未来的小掌柜吗?找俺干啥?”
铁蛋被人抱起来,赶紧把铜板推出去,“伯伯,我们要学玩火!”
小孩子不懂低调,声音不算低,他话一出口,好几个人都笑了。
“怎么着,你还嫌尿炕次数不够多?”登州行商也笑了,捏捏铁蛋的脸笑问。
铁蛋嘟嘴,他现在都很少尿炕了,就算尿了,还有卤蛋在呢,谁知道是哪个尿的,反正他是不承认的。
所以他大声道:“我不尿炕啦!我要学,学不生孩子的火。”
嗯?都是些见天儿没事干,猫冬就剩个闲磕牙的汉子们,听出点不对的话头来。
有个胖乎乎的汉子起身,将铁蛋手推回去,笑眯眯开口,“伯伯们教你不要钱,你先跟伯伯说,你咋知道玩火不生孩子的?”
铁蛋看了小小姑姑一眼,迟疑着开口,“我姑父玩火,我姑就不生孩子了,姑父说的。”
“哦~~~”好几个人拉长声音,意味深长笑了。
那胖乎乎的汉子又问,“那你姑父是聚福食肆的东家吗?不生孩子是为了啥?”
前头的问题铁蛋点头,后头的问题就为难铁蛋了,他才叫五岁,他咋知道。
驴蛋十一了,驴蛋知道,他还在私塾读了大半年书呢。
这会儿他学着先生沉吟地姿态,摇头晃脑,“那肯定是为了继续玩火,家中有小孩子,就不能玩火了。”
反正卤蛋和淘淘都不被允许靠近火的,铁蛋和毛蛋他们也一样。
张三壮一进门,就听见食肆内哄堂大笑,他纳罕地看向小舅子。
“这是怎么了?”
孙耀祖也听懂了,他被乔瑞臣教了许久呢,这会儿只恨不能自己不懂,臊得满脸通红。
闻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只磕磕巴巴道:“化,化雪了,该打孩子了。”
张三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