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往外倒黄金露的, 就有第二个,好些人都往外倒,很快空气中就弥漫起浓郁又清新的香气。
一来是发现里面真有金子, 怕自己的瓶子里没有,倒出来看看好放心。
二来先前听见说送金子就往里挤的, 大都是普通老百姓, 看那破烂带补丁的衣裳就知道,手里都缺银钱过活,想给人看看, 好待价而沽。
如今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 在西北没什么秋天,眼瞅着再过不到一个月, 又要滴水成冰了, 谁不想给家里多挣点嚼谷呢?
西北风大干燥, 田地比起别处要薄得多, 粮食产量一直都上不去。
虽然去年雪比往年都多, 今年收成肯定不错,也很有限。
这年头也没计划生育,家家都是好多张嘴等着吃饭, 还得卖些粮食买家里用的必需品, 剩下的粮食能不能挺过来年春, 还是个大问题。
这也是阮嘉麟为何提出这样的法子来。
苗婉没怎么出过门, 淘淘一天天长大,每天都是特别好玩的时候,她除了偶尔去食肆, 大都在家里陪孩子。
但阮嘉麟一路上过来, 瞧见了太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 若没他们偶尔给块青稞饼子,时不时舍他们些干净水喝,给个带屋顶的地方住,一家子未必能到西宁镇。
在江南也有穷人家,但那边冬天没那么冷,又依山傍水,土地肥沃,真没有西北这样苦寒,阮嘉麟触目惊心,他想做点什么。
苗婉本来就很乐意让西宁镇的百姓都过得好一些,乔张两家买的地,她也跟张伯和吴伯商量过,雇佣了不少村子里的百姓做活。
每天给十个铜板,等到收成了再给他们些粮食,这是她能想到最直接保佑人过冬的法子了。
阮嘉麟只想说让人领了他们免费的折扣信物,转手卖出去也算是挣点钱了。
苗婉一寻思,这不就是现成的黄牛吗?那代买也不能落下啊。
有道是抢来的东西更香,费尽心思把本来抢不着的东西再抢来,那不是更香吗?
两个人这么一琢磨,再加上乔盛文个老狐狸把关盖章没问题,这开张的路子就定下了。
只要是行商,就没有不知道芳香水多值钱的。
京城卖的最火的蔷薇水,不论放到哪个地界,都受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喜欢。
要是稀释过卖的便宜点,连普通老百姓都要紧衣缩食,给家中小娘子大媳妇买一瓶,带着淡淡香气出门,比一抹一嘴油都体面。
普通瓶子的蔷薇水要一两银子一小瓶,若是换上西域人带过来的水晶瓶子,至少也得卖到三两银子,就是稀释过的,也得五角银子呢。
现在!
千金楼竟然拿出香味儿比蔷薇水好闻数倍的芳香水!
香味儿甚至还隐隐有所变化!
用了水晶瓶不说,还掺了金粉!!
这是芳香水吗?这是□□裸的金子摆在他们面前啊!
这样的芳香水拿出去卖,卖不到十两银子一瓶,他们干脆用脑袋走路算了,怪道叫黄金露,这东西滴滴以金计价。
但阮嘉麟站在门口,扬声把话说得很明白。
“咱们千金楼今日第一天开张,招待六十六位客人,用黄金露添个喜气,这黄金露是咱们千金楼的门槛儿。
只有手持黄金露的客人才可低价购买千金楼的货,其他客人只能预定,半个月后全价购买,每天千金楼只招待五十位客人,月初的黄金露贵客不在计算范围内。”
有行商听明白了,嗬嗬出声,“不是,哪儿有你们这么做买卖的?会不会做生意啊?每天招待那么点客人你们能挣着钱?”
阮嘉麟笑了,指着黑板道:“好叫客人们知道,咱千金楼东家,那是真真儿的御制秘方传人,这黄金露只是最基础的货物,其他好东西多得是,可这御制秘方没那么好得,咱们出货速度跟不上,只能招待这么些贵客,提供更妥帖细致的服务。”
有识字儿的凑到黑板前头,跟聚福食肆如出一辙的写法,让大家很快就看清楚牌子上的内容。
除了用来做广告的黄金露,苗婉选择了三款最基础的产品作为开业主打产品。
千金楼开张大酬宾,均以银子计价——
水晶黄金露,内含黄金,抹于手腕、耳后和额角,香达六个时辰,前中后味道不同,一瓶八两,二十赠一。
白玉牙刷珍珠粉牙膏,用之吐气如兰,牙白如雪,一套二两,买十赠一。
玉芙蓉沐浴乳,热水化之,香体柔肤,美白润泽,一罐二两,买十赠一。
御制白玉龙膏,拍打于面,滋润养颜,祛皱美白,一瓶五两,买十赠一。
采购满十两银子,送香胰子、肥皂和香皂各一。
采购满五十两银子,送香皂和芳香油各一。
采购满一百两银子,送芳香油和黄金露各一。
采购满二百两银子,送千金楼会员,折扣与秘制新品可优先采购。
注:所有货物假一赔十,无效退钱,持月初黄金露贵宾,有三次半价采购资格。
等看清楚黑板上写着人们,人声就更热闹了。
“我出十两银子!买你的黄金露,卖给我!”
“卖我卖我!我出二十两!”
“别抢别抢,这样,你帮我进去买一次货,我给你十两银子,三次就是三十两怎么样?”
……
六十多个拿到黄金露的人,也不全是老百姓,还有行商们那些身强体壮的家丁,甚至还有几个是曾经在瓦市半夜排过队的。
好家伙,一看黑板那熟悉的排版,他们就知道,这特娘又是杀猪匠家搞出来的幺蛾子。
要是跑得不够快,杀猪匠家可能又要全家熬一熬他们的心窝子了。
有人立刻转身往里跑,一边跑一边喊,“我我我,我要采购最多的那一档!”
还有聪明的,趁着有些人被围住,偷摸裹着破衣烂衫就溜了。
现在不拿出来卖,等后头货紧俏买不到的时候,再放风出来,到时候黄金露说不定真能卖出金子的价格来哩!
但也有几十个被人团团围住,拉着胳膊不让走,有人斗着胆子说要七成的价格卖,有行商也眼疾嘴快地同意了,立刻就拉着人进门。
等行商自个儿进到千金楼,看到那金字塔般的木架子,眼神噌噌冒绿光。
黄金露是水晶瓶,这水晶瓶可只有西域和靠近西蕃的某些矿井里有产,光水晶瓶子就值一两银子啊!
那玉芙蓉的沐浴乳,竟然是雕刻了芙蓉花的褚陶,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子贵气,这个拿到郡城甚至是内陆,铁定会被有钱人家疯抢。
至于牙刷,虽然毛不那么好看,但用了白玉和翠翡手柄,还有木质雕花手柄,价格比外面写的还仔细,分为三档,配的牙膏子瓦罐也不一样,黝黑透亮。
最漂亮的是白玉龙膏瓦罐,也不知怎的,竟然是白色带着淡淡青色花纹的模样,表层隐隐光华流转。
就是京城也没有这样漂亮的瓶子,冲这瓶子也得买。
反正只要是不差钱的行商,张嘴就要按最多的数儿去买,省得后头没货,只能跟在旁人腚后头,捡残羹剩饭。
至于西宁镇这边的有钱人,秦茂家乔瑞臣已经送过去了,不用跟人抢,他还拿了些孝敬去定北将军府。
苗婉听公爹说,乔瑞臣还被定北将军给留下吃饭了,她猜着,这进度应该算快的,心里高兴极了。
连她也没想到拖延了许久才开千金楼,还能得到水晶瓶和低配青花瓷这样的惊喜。
前头张三壮听于家养着的那位老师傅总要银子,听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好几回他都捂着心窝子跟苗婉念叨,“又要了二十两,这是吃银子下饭吗?总共都下去小二百两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苗婉心虚不敢说话,主要吧,前面听说那老师傅很费银子,她就去了趟于家。
该花的钱要花,要是老师傅抠搜骗钱,那就不行了,她苗世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见到那位老师傅,苗婉还有些诧异,这人高鼻深眸,长得有点像西域人,可又是大额头,头发打着卷,还有些稀疏,她好像听谁说过这样的特征。
“师父的母亲在前朝时候被西蕃人给……”于二强偷偷跟苗婉道,“后来西蕃人在西宁镇和西平郡烧杀抢掠,师父躲到了乡下,日子不太好过。”
所以如此有本事的手艺人才能被于家几番打听,请到了家里来。
这位老师傅无儿无女,媳妇都娶不上,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想必也是想要个徒弟伺候晚年,才会出山。
至于为啥会花费近百两搞个窑,实则人家是起了三口窑。
对方西宁话说的比苗婉还溜,“我听二强说光做木炭不挣钱哩,一口窑烧木炭,一口窑可以烧砖,我还会烧陶,肯定不会让东家赔钱咧!”
嗯?苗婉动了心思,陶瓷不分家,会烧陶,离瓷器还远吗?
她光记得瓷器里有石英什么玩意儿的矿物,应该不止这一种,还有石灰、硼砂等等。
她一股脑都跟顾师傅说了,“我想要比陶更光滑,更透亮的陶器,而且最好能是纯色,还有浅色,这样咱们摆在铺子里,看起来也鲜亮。”
那顾师傅玩儿了大半辈子的窑,知道苗婉说的什么东西,“我偶尔烧得过,需要的矿石应该不少,肯定不少花银子,三壮要心疼死了。”
苗婉:“……”
她偷偷给顾师傅打气,“您只管问他要,就说要给食肆做秘密武器,往后肯定能挣大钱!”
毕竟要是陶瓷盘出来的话,美食肯定更诱人。
有苗婉在前头顶着,还有多挣钱的美好愿景勾着,张三壮才捂着胸口一次次掏钱,幸得顾师傅没有辜负苗婉的期待。
他先烧制出了红色的褚陶和纯黑色的黑陶,颜色的纯净度叫苗婉特别惊喜,这两种陶的光滑度,已经很接近瓷的程度了。
她打算用黑陶盛白玉龙膏和牙膏,褚陶则用来盛黄金露和沐浴乳。
去顾师傅那里取红陶和黑陶的时候,顾师傅又给了她巨大的惊喜。
瓷还没研究出来,苗婉在地上看到了玻璃渣子。
那天她拿着那不规整的玻璃渣子,兴奋到,按于大强跟于氏形容的话说——
“就跟被雷劈了似的,还是连环雷,快哆嗦起来了。”
于氏:“……”你怎么就不盼财神爷点好!
顾师傅也叫苗婉给吓着了,解释都有些磕巴,“那,那是偶尔烧出来的,你不是要,要浅色的陶?”
但苗婉表示:我不管!我不要浅色陶了,我要这个!就要这个!!给我玻璃!!!
没有玻璃的美妆产品是不完整的!苗婉心里土拨鼠尖叫。
看样子老天爷给她的金手指数雪花的,遍洒大地,等着她一点点寻摸着挖掘啊。
不负苗婉所望,顾师傅先研究出了玻璃,然后用陶瓶为胚子灌进去玻璃液,做出了被众人以为是水晶瓶的玻璃瓶。
实则玻璃瓶没水晶瓶那么结实,而且毕竟是偶尔得出来的,顾师傅尽了最大的努力,也还是有些像茶色毛玻璃,用砂纸打磨过后,在太阳下像淡淡的金色。
这苗婉就很满意了,用金色玻璃瓶盛黄金露,简直完美好嘛!
然后顾师傅把白瓷也烧出来了,也不是纯正的白色,有点类似牙白。
苗婉灵机一动,让擅长雕花的于大强和他阿达,在瓶子上用藏青色染料画点简单的花纹,然后再放进窑里烧。
出来后就是牙白版本的青花瓷!
在开业前,正好乔瑞臣回来。
她趴在乔白劳怀里感叹,“老天爷这是追着我喂饭吃呀,我稍微吃的晚一点,祂老人家都怕我饿着,拼命给我塞好东西。”
乔瑞臣:“……”媳妇你不觉得你这话有点欠欠儿的吗?
苗世仁不觉得,小拳拳锤在乔瑞臣胸口,“相公你看我都这么有福气,你要更努力哦!若是不会讨巧后宅的娘子们,就跟二表哥学,你看他把家里的妇人们哄得多开心,嘴甜者得天下,沉默只能变态。”
乔瑞臣:“……”我努力和你有福气有啥关系吗?
他翻了个身,用行动证明,沉默不光能变态,还能爆发。
翌日开张,打算暗戳戳去凑个热闹的苗婉没能起来炕。
被闺女一屁股坐醒,然后又抱着脑袋啃了满脸的口水,苗婉才彻底清醒,扭头看着门外的大太阳锤腰。
“啊啊啊!”乔白劳这个混蛋,晚上不用那么卖力好不好?
淘淘眼神一亮,要对暗号了?
她抬抬屁股用力坐下去,“嗷嗷嗷!”
苗婉:“……淘淘啊,你都是半岁大的孩子了,是不是该学会说话了啊!来,叫娘~~”
既然没办法去凑开张的热闹,有乔瑞臣在,还有阮嘉麟这个熟手,肯定不会有问题,她也就不操心了,还是专心哄闺女。
说来也叫苗婉心酸,当初晨曦姐给宝宝断奶,多么艰难。
往粮袋上抹芥末,疼得自己嗷嗷叫。
住酒店,在酒店里看监控,孩子哭,她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回了奶,孩子还非得嘬,被咬破了粮袋,疼得bra都穿不了。
她也没想这么早给淘淘断奶,就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知道口粮可贵,好好吃饭而已。
谁知道,这臭崽崽,就寻摸了两天,象征性地嚎了几嗓子,就被耿氏沾了肉汁的蛋羹给征服了。
后面半个月时间,淘淘总是饿了就找苗婉身上的粮袋,找到也不喝,反而冲着耿氏嗷嗷叫。
那意思很明显:看,我又馋奶了,奶奶你快拿更多好吃的诱惑我,来的更猛烈些没关系,我受得住!
耿氏他们每天瞧这娘俩的热闹,都能笑得肚子疼。
连孙氏都抱着卤蛋过来瞧热闹,卤蛋好像被淘淘影响,也不总是找粮袋了。
所以全员欢喜,失落的只有还没打算断奶的苗婉一个。
但她也没失落太久,前几天她发现,自己奶没了!!
还是耿氏跟她说,是孙氏送了麦芽过来,既然小家伙可以断奶了,那还是吃饭长得更壮实,为了防止当娘的心软,赶紧回奶就算了。
耿婶就在汤水里掺上了麦芽汁,直接帮苗婉下了决定。
所以这会儿苗婉看着淘淘一边回头啊啊,一边扒拉着她胸口,心如止水。
“你再扒拉也没有了,有本事你叫声娘,我给你吃肉肉怎么样?”
耿氏把淘淘抱过来的,是端蛋羹去了。
家里才做了红烧肉,玛瑙色的肉汁浇一点点在蛋羹上,被热乎乎的蛋羹蒸腾得更加香甜。
淘淘立马撅着腚蹭蹭从苗婉身上往下爬,口齿不清地冲耿氏张嘴:“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