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牙行出来, 张二壮去瓦市买了好些大豆。
昨天苗婉(口述,乔白劳)做了两板豆腐,除了要留出些送去食肆做菜用, 其他的都被两家人吃了个干净。
要知道, 大豆可比粮食便宜多了。
虽然能榨油, 但不比猪油来的方便,出油量也没那么高, 真能用豆子榨油的,是买卖人居多。
豆油价格是高, 可豆子着实价贱。
乔家人在京城吃过豆花,张家人还是头一次吃到豆腐这种口感。
以前煮熟了以后口感并不算好的豆子, 做成豆腐竟然如此好吃, 这又给了张家不少惊喜。
因此张二壮买了不少大都, 众人先回了趟家。
耿叔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嗬, 这怎么还有个叫火烧了的?”
乔盛文溜达着从外头回来, 闻言笑道:“这是昆仑奴,岳京不少权贵家中都有, 怎么买了昆仑奴回来?”
乔家是泥腿子出身, 即便因为乔盛文已经算是耕读人家,耿氏娘家也是清贵人家,但先前侍郎府生活一直都不奢靡,家中仆从也少。
乔盛文这么问,也是不明白, 娘子和儿媳妇不是高调的人, 养个昆仑奴在家, 也太招人眼了些。
但其他人都把眼神放在了乔盛文身上, 尤其是耿氏,欲言又止,一脸重新认识了枕边人的模样。
苗婉忍着笑问:“爹,这背带好用吧?”
本来照看淘淘是耿婶的活儿,乔盛文虽然稀罕孙女,但也没咋抱过,现在倒好,直接用婴儿背带捆身上了。
看样子还去张家炫耀了一圈,刚回来,淘淘正趴在祖父身前,可能因为能出门,比较兴奋,所以这会儿也没睡着。
苗婉打趣完公爹,小声跟乔盛文解释,“他叫阿墩,擅长种地,而且他在,可以起好大作用呢。”
什么作用先不说,反正天一黑,阿墩比任何人都厉害。
淘淘发现娘亲后,立马啊啊着要抱。
被接过去的时候,淘淘正巧看到了阿墩,整个娃都呆了一瞬,然后飞快转过头去揪住了祖父的衣襟。
有怪蜀黍,比起娘亲,肯定还是祖父更抗造一点。
苗婉:“……”
样貌迥异的阿墩要是去条街就太吸引人注意了,苗婉让他和两个老把式先留在乔家,叫耿叔先安排他们洗漱休息,其他的等晚上回来再说。
苗婉换上背带,带着淘淘去食肆,这就是她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来回来去太麻烦,不如跟晨曦姐学,带娃上工。
耿氏不放心苗婉带着淘淘出门,孩子还太小了,她跟着一起去食肆,顺便盯着淘淘娘,别瞎吃些不该吃的东西。
耿婶做出来的婴儿背带,比后世TB买的还舒服。
样式差不多,像背包一样,底下是装着淘淘尿布、棉巾和小衣裳的包,上面延伸出几条棉带,将淘淘牢牢固定在人胸前。
如果淘淘睡着了,可以趴在她怀里睡,醒着可以背对着抱,不耽误苗婉干活,负重行走还减肥呢,完美。
很难说新被买来的八个小伙子,之所以那么快就扔下忐忑投入到培训当中,到底是被工钱鼓舞,还是因为含着木奶嘴的淘淘太可爱,实在叫他们紧张不起来。
在张三壮苦逼写字,八个小伙子练习的时候,原先那八个人都紧张的不得了,被苗婉叫到炕屋里说话时,脸色都有些苍白。
苗婉见状,先把先前预留的四十贯钱拿了出来,数出七贯钱。
“三哥应该跟你们说过了吧?只要你们好好干活,除了工钱还有奖金,两位婶婶来的时间短一点,你们这个月的奖金是五百文,其他人你们的奖金是一贯钱。”
几个人被铜钱晃了眼,心里却安生不少,还有奖金,那就证明不是要卖了他们。
等几个人脸色平静下来,苗婉才继续道:“我这里有很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们,这个工作好处是不用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坏处是大部分时候会比在食肆辛苦。
需要露天工作的,工钱高一些,不需要露天工作的,工钱少一点,但是都会根据你们的表现发奖金。”
一直都很有存在感的阿迅小声问,“东家,奴还是想在食肆干活,能留在食肆吗?”
虽然阿迅有点不善言辞,但他做事细心,也挺喜欢这种跟烟火味道打交道的工作。
他跪在地上赶忙解释,“就算不能做跑堂,奴愿意在厨房洗洗涮涮,或者其他什么活计都行,奴不是怕累。”
“你先起来,咱不讲究这些,你们自称我或者名字都行。”苗婉抱着淘淘偏了偏身子,闺女还小呢,再叫人跪折了寿。
阿迅也意识到,差点吓着小东家,赶紧起来。
苗婉看着几个人,有几个松了口气还挺高兴,大概是真不喜欢在食肆干活儿。
两个婆子和阿迅,还有另一个被苗婉阴阳怪气过的伙计都不想走。
她想起来,这伙计听她说故事听入了迷,就差跟着嗑瓜子了,估计是喜欢热闹的。
“那你们自己商量,只是食肆用不到那么多人,最多可以留下三个人。”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小声问,“敢问东家,咱们出了食肆,能干啥呢?俺俩啥也不会,就会洗洗涮涮的活儿。”
俩婆子都是登州府的口音,登州府啥最出名呢?大馒头啊!
苗婉问:“那你们会蒸馒头吗?还有花卷那些。”
“会会会,咱还会做咸菜疙瘩呢。”有个婆子利落点头。
另一个也抢着道:“俺还会做酸菜,是逃荒路上给人打下手学会的。”
苗婉眼神一亮,酸菜?
酸菜汁做豆腐比醋还好用呢,直播的时候有东北主播做一种老豆腐,就是用酸菜汁做的。
而且有了酸菜,酸汤肥牛,酸汤鱼还远吗?
“你们到时候就是给其他人做做饭,收拾下屋子,其他时候可能做点面食或者酸菜,也还有洗涮的事儿,会比食肆里少一些。”
那俩婆子就不抢着在食肆了,一直窝在厨房里,她们手都泡皱了。
往后能做自己更擅长的事儿,东家肯定会给他们更多赏钱……哦不,是奖金。
俩婆子不抢,那阿迅还有爱听故事的阿秤,以及另一个大堂的跑堂路生都愿意留下。
三人都表示,哪怕是洗洗刷刷的活儿他们也愿意,说不准还能叫掌勺师傅看中,当学徒哩。
“那两位婶子和你们仨晚上就跟我回去,现在你们先把那些小炉子搬到大堂和炕屋里,每个桌上放一个。”
等安排完这几个人,张三壮他二舅和三舅也到了,于大强就跟在后头。
“二舅,三舅,于阿兄。”苗婉探头看了眼后门外,“嗬,你们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呀?其实活儿不算多。”
林二志挥挥手,叫儿子和侄子拿着家伙事儿进来,“人多干活儿快,我刚才在前头还听见客人说,聚福食肆开店也太任性了些,这说歇业就歇业,有银子不挣往外头扔,还真叫旁人说着了。”
苗婉:“……”往外扔的是她,说着的那个也是她。
但她这是为了赚更多银子嘛,适当的得舍是应该的……呜呜她一点都不心疼跑掉的银子。
苗婉也不说客气话了,只扬声喊孙阿达,“孙阿达您不是要试烧烤烤到几成熟往上端比较合适吗?正好一会儿给林家舅舅们还有几个兄弟整两桌,咱就让他们帮咱试菜。”
林家人和于大强本来还想推辞,出来前长辈们再三交代,谁敢在食肆吃酒吃肉,回家就等着棍子炒肉。
可苗婉说是帮忙试菜,他们就不好推辞了,但是也清楚苗婉的好意,浑身鼓着劲儿,都想快点干活儿。
苗婉先跟任务最重的林大舅交代清楚,“门外得劳烦您拿东西遮一遮,需要您给刷些花边出来,我让我爹给写了字儿,也得劳烦您用不同颜色的腻子给刷到墙面上去,这个能行吗?”
广告也不能只用嘴说,在墙上做壁画不太现实,除非让公爹过来,那就太招摇了。
但是在墙上写字还是可以的,写几个笑话和谜语给人看,猜中了的能得奖券,能让人有热闹可看,还有便宜可以占,这可比请舞龙队性价比高多了。
“至于屋里,除了靠近中门这块的墙面,其他三面墙都要重新刷腻子,但要刷出图案来,里外都不复杂,但是过一段时间就得重新刷一次,得麻烦你们时常过来一趟。”
林大志应下:“没问题,我安排给我家大小子,需要重新刷墙你就叫人去林家说,或者定个日子,咱一定早早就过来。”
他们家现在还凭熬牙膏子挣着钱呢,家里几个妇人在灶前还不耽误针线活,这钱跟白捡的差不离。
对财神爷,林家态度很明确——要捧得比谁都快才行。
至于叫于家人过来,苗婉是想让他们把黑板给做出来。
她长开手臂比划了下大概的宽度,“要两尺宽,四尺高的木板,两块板子您看怎么给做成三角形,底下用木腿支撑住,然后外头的两面都得染成黑色,只是我也不清楚怎么弄成黑色。”
她也不会做黑板,心想,黑板不就是染黑了的板子?
即便不行,起码得做成三角架子的广告牌,要是只能做原木色,那就得用墨汁写字,可能会比较浪费,隔几天就得换新的,旧的……拆了当柴火烧吧。
但于大强给了她个惊喜,于家常年给人做家具,对染料这块倒是也知道些,黑色用到的也不少,立刻就给出了方案。
“用五倍子壳或者栗子青皮、莲子皮掺在一起熬煮,再加点绿矾石,把板子浸透泡一宿,在太阳下暴晒一日,褪色很慢,颜色也正。”
苗婉高兴极了,果然自有高手在民间,只要她脑子里有创意,就不怕技术出不来。
“那就劳烦于阿兄了,先做十个出来吧。”苗婉想了想,“那您还知道其他的染料吗?”
于大强点头,“我家里能做红色和藏青色的染料,要是需要的颜色比较多,可能得去鹘族人的铺子里买,他们河湟谷出矿多,染料也不少。”
苗婉干脆掏出一小锭银子给于大强,“那就麻烦于阿兄给张罗吧,我记得有人用生石膏煮熟了加上不同颜色的水,浇灌在模具里,就可以做成不同颜色的石膏,我想要红、白、黄、绿、蓝五种颜色的石膏笔,粗细长短跟小拇指一样就可以。”
于大强心想,这也不是啥难事儿,生石膏药铺子就有卖的,接过钱应下了。
“那我这就去。”
苗婉赶紧拦住,于大强这会儿走了,待会儿肯定不会过来吃东西。
“不急不急,您后天傍晚之前给咱送过来就成,还有其他的东西需要您给做。”
苗婉指着进门后右手边比较空旷的地方,“这里我想让林小舅帮忙起起几张炕,但是要做些屏风,跟大堂里的食客隔开。”
“还有得劳烦您给做些铜盆架子,原木色便可以,要做二十个,铜盆到时候也劳烦于阿兄给带过来。”
“还得定做一些雕着咱家招牌的食盒,往后食肆人手足够的情况下,要外出给食客送餐,您看看怎么把小泥炉子固定在食盒里,好叫食客能吃到烫口的外卖。”
于大强一个劲儿的点头,心想怪不得要关门,这动静可是不小,张家这干闺女还挺能折腾的。
他去量尺寸的时候,苗婉又拉着林小舅说好了要起的炕是什么样子。
炕是个好东西,冬暖夏凉,即便天气热了,铺张席子就很凉快,待客区她打算跟炕屋一样,以让客人等得舒坦为主。
等安排完需要改动的事情,苗婉回去喂了淘淘一次,有耿氏陪着孩子在食肆里转悠,淘淘倒是也没淘,乖巧看了会儿就睡着了。
苗婉这才去找孙老火,最重要的部分要放到最后来说,主要是有时间偷吃。
“孙阿达,这是昨晚我让耿婶帮忙泡好的蚕豆,煮开后放凉,然后每个蚕豆都拿剪刀剪个口子出来,再用油炸,炸出来就好像开放的兰花一样,往后作为咱们店里排队客人的小食。”
在煮蚕豆的时候,她才继续回想着怪味豆的做法,“前面是盐焗兰花豆的做法,还有一种做法复杂点。
把蚕豆的外皮剥掉,配一碗用鸡蛋液和的面粉糊糊,里面放上您用来做烧烤的五香料,把控干的蚕豆用面糊糊裹了再炸,这是五香怪味豆的做法,还有香辣怪味豆,也是一样的道理。”
孙老火听着并不难,甚至都不用试,他一次就给做出来了。
苗婉眼亮手快,伸手就往香辣怪味豆去抓。
“阿婉!”耿氏在背后喊,见苗婉回过头来,微笑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啥?”
苗婉:“……”她单身那么多年,手速还不够快,这不科学!
苗婉狗腿地把香辣怪味豆递到婆婆手里,“我这是想给您尝一尝,淘淘呢?”
耿氏毫不留情接过来,“郑婶儿看着呢,我闻见味儿就知道……你肯定要孝顺我。”
苗婉:“……”
低着头在旁边干活的阿迅和八卦的阿秤抿嘴偷笑,东家也有被人阴阳怪气的时候?
就,好特娘的爽。
苗婉摸了摸鼻子,只能吃盐焗兰花豆和五香怪味豆,嘎嘣嘎嘣吃在嘴里,又香又有嚼劲儿,也能解馋,猪油的香气和面粉的香气刚炸出来,真香。
前头还在练习迎客的几个人,甚至一边监督一边抄书的张三壮都频频抬头,这到底是在做啥?
不需要让人试试吗?
“不用再试了,孙阿达您好厉害,就是这个味儿!”苗婉兴奋道。
耿氏听出来点意思,有些好奇,“你吃过?”
苗婉:“咳咳,在梦里算吗?”
耿氏:“……”
然后就只剩下最后一样了,苗婉眼神转到放在一旁的豆腐上,吞了下口水才把方子给递出去。
苗婉不记得是哪本书里曾经说过:“麻婆豆腐用八个字足以形容,麻、辣、香、酥、嫩、鲜、活。”[注]
嫩白的豆腐被切成小方块,用开水焯过后,更显得莹润如玉。
放在用花椒和茱萸油、豉酱炒好的猪肉沫里烹制,待得出锅时,撒上细碎的香葱和和蒜苗。
白若大雪初落,红如雪中寒梅,点缀翠色如翡,盛在粗陶盘中,油泽鲜艳如玛瑙,香辣滋味儿沁人心脾,勾得人脖子都要长上三寸。
连耿氏都没忍住咽了咽唾沫,最难得的是,麻婆豆腐没有肉香那般浓郁,飘香的麻辣滋味儿中却有独属于豆腐的鲜香,引得人食欲大增。
苗婉轻轻拽着耿氏的衣袖晃悠,整个人都快贴到耿氏怀里去了,“娘,娘你最好了,你让我吃一点,我保证就吃一点点。”
耿氏无奈看着儿媳妇,瞧着乖巧软糯一个小娘子,这话像极了流连勾栏的那些浪荡子,你自己信吗?
她还没来得及被苗婉说动,就听到了孙女嗷嗷的哭声,显然,淘淘被香味儿给馋醒了。
苗婉大喜:“娘,淘淘肯定也想吃,但她估计两年内是吃不上了,听起来就残忍,要不,让她尝尝麻婆豆腐味儿的口粮?”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