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乔瑞臣走得特别早, 苗婉想着后面几天事情非常多,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想着能送一下乔白劳, 在公婆面前怒刷一波好儿媳。
谁知道, 乔白劳起得真是比鸡早, 人家早走了。
“相公昨晚睡了吗?”苗婉呆愣楞地抱着淘淘喂奶,问完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外头天都还黑蒙蒙的, 她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耿氏也心疼儿子,“半夜就爬起来了, 我听见动静的时候他刚出门,也没叫我和你爹送, 早知道让他昨天下午送你回来就赶路, 好歹晚上还能睡个好觉。”
话说完, 耿氏不动声色看了眼儿媳妇,“我估摸着, 他是想多跟你们娘俩待一会儿, 只是瑞臣这孩子打小有什么话都不好意思说。”
苗婉轻轻嗯嗯了两声。
耿氏扭身坐下,就着烛光在镜奁前梳头, 有心替儿子多说几句。
“虽说你们两个成亲, 是我和你爹做的主,但瑞臣心里是有你们娘俩的,胖的不好说,咱家没有纳妾的规矩,从你公爹爷爷那辈儿起, 就没有换过媳妇的, 哪怕成了鳏夫也是自个儿拉扯孩子长大。”
苗婉继续嗯嗯。
“所以你就把我和你公爹当亲爹娘, 景阳伯府那种娘家不要也罢, 瑞臣绝不敢辜负你,往后你踏踏实实养好身子,多生几个孩子,叫咱家也热闹些。”
苗婉还是嗯嗯。
耿氏梳完发髻,一扭身,苗婉已经半靠在靠枕上,下巴直往胸口点,已经朦胧又睡着了。
淘淘本来躺在娘亲怀里,随着慢慢下滑,还不肯放弃吃奶,扬着下巴使劲儿抓住娘亲的衣裳,还在努力吞咽,算得上奶生艰难。
耿氏:“……”她就多余管这小两口。
等天彻底放了亮,苗婉才赶紧爬起来,饭都没吃几口,反正食肆里有的是吃的,今天不开张,也不怕跟客人抢,到时候可以慢慢吃。
耿氏怕她吃太多上火的东西,压着苗婉多喝了碗粥,才叫早等着的张三壮赶车,送她们去牙行。
苗婉还不忘问:“耿婶,上午能把昨天我说的那个背带给缝好吗?”
耿婶针线活也不孬,闻言笑道:“放心吧,本来昨晚上就能做出来,几根带子的事儿,我怕勒着淘淘,多填了点棉花,缝得宽一些,保准赶得及你们回来。”
苗婉点头,“今天暖和,缝好后淘淘要是醒了找我,您可以带着她去张家转转,看看三嫂需不需要来一个。”
等出了门,张三壮和张二壮坐在车辕上赶车。
张二壮要去收豆子,家里做完豆腐以后的豆渣,用来做豆渣饼可比高粱馍还好吃,有股子青草香。
虽然这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烧心,还会放屁,可是喂猪,猪都学会抢食了呢。
现在对张二壮两口子来说,啥都没有猪栏里十几只小猪崽子重要,自家仨尕娃子都顾不上了。
只要这十几只小猪仔能长到半大不出问题,就可以多收些猪崽子回来。
牙行也算挨着瓦市,不过在瓦市最南边,跟瓦市北边的条街遥遥相望,要是走路还是挺远的,不过赶骡车只需要一炷香功夫。
从昨天开始就很沉默的张三壮,也没太多时间纠结,快到瓦市的时候,他背靠着骡车,小声问里头,“阿婉,那俩人……瑞臣兄弟咋处置啊?”
苗婉想也没想,“都交给相公了,当然是他说了算,不用咱们管。”
其实苗婉想过,这种背主、偷方甚至差点投毒的人,放到后世也是牢底坐穿,她只知道乔瑞臣是守护者,不会伤害家里人。
她不会用后世的标准来评判乔瑞臣,让她喊打喊杀她是不敢的,孩儿她爹主动把这事儿接过去,她只有拍巴掌的份儿。
若是乔瑞臣想说,自然会告诉他们,他不说,那就证明他们不用知道。
张三壮沉默了会儿,看了眼二哥,心里的疑问始终没好意思问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干掌柜了。
在瓦市支摊子的时候,有二哥和耿叔在,苗婉也天天过问,他刚开始负责招呼食客,处处小心谨慎,得到的全是惊喜。
后来苗婉生娃,二哥甚至家里人都因为他成了掌柜,不自觉将他放在下决策的位置,他却差点捅出大篓子来。
也许他就适合做个伙计?
人牙子之所以在瓦市最南边,都出了瓦市的南坊口,因为怕奴仆逃跑,院墙非常高,上面还插着些铁片。
苗婉下车后,偷偷跟耿氏嘀咕,“娘,过几天忙完食肆那边,让阿姆请林家人过来,咱家起房子,院墙也做成这样,屋顶也可以放些铁片,就不怕有人闯进来了。”
耿氏有些诧异,“院墙这么高,不是更招贼惦记?”
西北民风彪悍,能在西宁镇长期做奴仆买卖的,更不容小觑,盖三米多高的青砖瓦墙也守得住。
普通老百姓家这么盖,那不是告诉贼我们家有好东西么,贼进不了家门,说不准要在外头使坏。
苗婉和耿氏在两个壮的陪伴下往里走,“那可以低一些,这些铁片肯定得要。”
她也就是不会做玻璃,若早知穿越,她肯定把物理化学给翻烂了也不去学公共关系。
进门后,人牙子一眼就认出了耿氏,笑着上前,“这位娘子又要买人了?听说聚福食肆赚钱不少,想必伙计忙不过来了吧?正好咱们家新送来些好货,都叫出来给您看看?”
苗婉蹙了蹙眉,虽然入乡随俗,她还是不适应把人当货物的说法,而且对方不免消息太灵通了些。
耿氏比她绷得住,只浅浅笑,“那就都叫出来看看吧,都是为兀良哈先生办差事,我就是多一点子在京城生活的经验,才得了这差事,还得劳您多帮衬。”
面色黝黑的人牙子看了眼脸上蒙了个奇怪白布的小娘子,笑得更憨厚,朝里面扬声喊,“还不赶紧把好货拉出来。”
“正巧前些日子西平郡送来几个昆仑奴和菩萨蛮,这可都是达官贵人家才能用得上的好货,您今日要是挑人多,看中哪个我送您一个。”
听到昆仑奴苗婉有点好奇,过去只在电影里看过有,至于菩萨蛮是什么她听都没听过,这不是词牌名吗?
原身被继母磋磨,从小除了去过外家几次,都不怎么叫出门,嫁人后也在乔家没出去过,景阳伯府和乔家都没有这种仆从,她还真没见过。
等人都拉出来,她才发现,这昆仑奴跟张某健也不一样啊,又黑又壮,就是个子矮了点。
至于菩萨蛮,皮肤特别白,眼窝深邃,像是西域人,不过长得不是很好看。
其他大都是大岳各地来的汉人,以西北这边的人居多,看起来跟食肆的伙计很像,不论男女大都身板壮实,脸颊上带着深深的高原红。
“您看怎么样?”
耿氏看向苗婉,苗婉也不怵场,看起来比张三壮兄弟俩还大方。
该怂的地方她确实……咳咳很怂,可赚钱花钱的地儿,她都不麻爪,按张三壮的话,有银子,她的胆儿也就烧起来了。
“有没有擅长种地的?”苗婉问。
她问过包括厨房里的几个在内的剩下八个人,地里的活计倒是都会,但是没有地里的老把式,问除虫害啥的,还没有她这个半吊子强呢。
人牙子愣了下,不是开食肆吗?
他翻了翻册子,“还真有几个,不过年纪稍微大点,对了,这个昆仑奴会种地,干活儿也利索。”
时下昆仑奴和菩萨蛮都是贵人才能用的,人牙子手里得到的这几个,因为长得不好看,贵人们看不上眼挑剩下,西北这边没人愿意买,砸手里有一阵子了。
苗婉下意识看了眼,菩萨蛮有三个,昆仑奴只有一个。
长得确实有点吓人,只有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还很稚嫩,眼神只有畏缩,没有麻木,应该年纪不大。
至于其他几个会种地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在一群少壮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耿氏做了个‘被转卖’的口型,苗婉也就懂了。
她提了几个问题,挑了两个眼神清正的,又看了眼那个昆仑奴。
正好碰上他小心翼翼却又带着期盼和渴求的水润眸子,那一瞬间,竟然有点像淘淘找妈的时候。
苗婉手指动了动,刚为人母的心软就上来了。
食肆的活计,她挑了八个都略识字儿的小伙子,多问了几句,看起来都比较敢说话。
她没急着要昆仑奴,只问人牙子,“这些总共要多少银两?”
“两个年纪大些的便宜,死契只要一贯钱一个人。”
张三壮来了精神,这肯定叫贵了,他听大嫂说过,阿婉花钱大手大脚,这讲价的事儿还得他来。
好歹这几个月他没少采买东西,起码讲价做的不错。
只是他刚上前一步,苗婉就伸出巴掌,“五百文,大小伙儿您才卖我们一贯钱,大伯您也卖我们一贯钱,那往后您去我们食肆吃饭,我们家的大肉串,大坛子肉也得给您翻倍啊。”
人牙子:“……就按您说的来,但识字儿的确实贵,五贯钱一个人。”
“两贯五百文,刚才对半砍您都同意,想必您叫高了一半,您实在些,我退一步,三贯钱不能再多了,总共多少您算算,我赶时间。”
人牙子:“……”哪儿有你这么讲价的!
苗婉算了下,“二十一两银子对吧?我也不跟您讲价了,头回上门您肯定得有所表示,我就不跟您客气了,昆仑奴搭给我呗。”
人牙子:“……”你确实没讲价,你这是要我的命。
张三壮:“……”阿婉也不是不会讲价啊,就是讲的有点欠揍,很容易叫人撵出去。
人牙子抹了把脸,“小娘子好歹叫咱赚点,二十一两我可以送您个菩萨蛮,昆仑奴在城里都是至少五贯钱起的,好些都是十几二十贯一个呢,您给的价儿也太低了,亏太多咱跟东家也交代不过去啊。”
苗婉心里冷哼,都是抢掠来的,还好意思说血亏,你们有成本吗?
吃穿住行她图个质量可以不讲价,但买人,那肯定是越低越好,省下的钱给被买回来的员工多好呢,才不便宜人牙子。
她带着口罩,只看得见弯起眼笑,“要是能卖得出去,您还会推荐给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吗?我年初才买了十个人,现在又买十个,您怎么知道过阵子我不会再买,我也算是尊贵主顾了吧?我们食肆都还讲究VIP贵客打折呢。”
人牙子:歪歪皮?啥意思?
“可是咱给您的已经是……”
苗婉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瞧瞧您这青砖瓦房,瞧瞧您这高院墙,守备府的院墙还赶不上您这里高呢,都是买卖人,这就好比下厨,我出鸡您起码得出个酱不是?”
人牙子:你来我这儿买东西,还让我出酱?
苗婉又退后一步:“您要不送呢,那二十两您给我十个人也行,但咱可就这一锤子买卖了,往后我请兀良哈老爷家里派几个仆从,护送我们去郡城买。”
人牙子:“……”
出门后,张三壮看着跟在车后头的十一个人,更迷茫了,论讲价他也比不上苗婉,他真的适合做掌柜吗?
这问题等到了食肆后,张三壮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了。
苗婉大概明白张三壮的感受,“没关系,你是头回做掌柜,我是头回做东家,咱们都可以慢慢学,也没有谁天生就会干活儿呀,我保证,三天后,你肯定是个好掌柜。”
张三壮:“……”听,听着有点害怕是怎么回事?
苗婉开养猪场的时候,用的员工是乡亲们居多。
从小你家一顿饭我家一身衣裳共同拉扯她长大的乡亲们,好多其实都不认识多少字,也没啥科学养猪的概念。
强制是不可能强制的,但让他们读书去学,那也是想屁吃。
正巧那时候苗婉看了一部关于种花国国庆阅兵的纪录片,纪律严明的部队里也不是每个兵都能把正步踢整齐了,全都是夜以继日拆分开,反反复复的训练。
所以她把养猪场内所有的环节都分解开来,然后让村长爸爸安排好小组长,天天重复让乡亲们练习,按此计费,让他们把科学养猪形成肌肉记忆,这样就不容易出错了。
叔叔婶子们有钱拿都挺乐意,后来还有个婶子说:“我回家不自觉就按养猪的法子照顾孙子,可别说,长得比小猪崽子还壮实。”
苗婉当时笑得够呛,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通百通,培训服务员,也可以这样做。
整个食肆其实就三个区域,大堂、厨房、炕屋。
大堂里需要做的有三样工作:招待排队等候的客人,为客人点单上菜以及收拾桌子翻台。
厨房里也可以拆分成三部分:准备食材、做菜、卫生。
炕屋的工作比较琐碎些,按照大类别也可以分成三个部分:为客人点单,在用餐过程中服务客人,收拾炕屋翻台。
这些事情,有很多苗婉已经在给张三壮的册子里写清楚了,只需要反复练习就可以,也按练习过关的次数计算后面的工钱,被买回来的仆从都顾不上到了新环境的忐忑,立马就支棱起来了。
至于张三壮,苗婉也给他安排好了事情,“爹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都是爹为你专门定制的掌柜攻略,三天时间足够你抄十遍,等抄完,你肯定就不会再怀疑自己了,三哥,我看好你。”
她把乔盛文写好的册子放在张三壮面前。
张三壮:“……”不用等抄完,他现在就没时间怀疑自己了。
十遍?你是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