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状况吓得容衡赶紧舀了一碗汤递到她唇边,她浅抿几口后长长舒出一口气,轻轻拍着胸脯顺气。
他想不明白,那句话有这么好笑吗?
“你好可爱。”苏洛洛用手背将眼角的泪花擦拭,吸了吸鼻子。
她面庞上红晕逐渐褪去后并没有消失,转移到了容衡俊美的脸颊上。
他低着头,不敢让师父看到他此刻的窘迫无助,所幸她侧对着他。否则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父说他可爱,可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不讨人欢心的孩子。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古板无趣,除了练功休憩,生活中没有任何乐趣的人。
这样的人,可以用可爱来形容吗?
苏洛洛转身,将他手中的汤碗接过,粲然一笑。她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细细品味一番后,凑近他轻声说:“自然是你的厨艺最好。”
最好,而不是更好。
作者亲儿子的厨艺自然是全书封神,哪里还有人能够超过他。不要说御厨,即便是这天底下最出色的庖人,与他相比,也是要落入下风的。
容衡心率再次失去控制,喘息间胸膛跟着上下起伏,偏偏是这个时候犯病。他暗骂一声,为什么每每与师父独自相处之时,总是极其容易触发病症。
“师父,我饱了。”
“诶?”她尚且觉得腹中空空,他怎么就饱了,好快。
“师父慢用,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他出去应该会好一些,小空间内的窒息感相对来说要强。
“等等!”苏洛洛端起一碟小白菜,用筷子使劲往嘴里扒,瞬息之间半盘入腹。她满意地吧唧两下嘴巴,用巾帕随意一抹,“我同你一起去,消消食。”
她哪里是需要消食,她分明是意犹未尽没有吃饱。
容衡:“这......”
不等他说些什么,苏洛洛直接上手拉着他出九阳阁了,颇为执拗霸道,又讨厌不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来皇宫呢,咱们四处转转吧。”
“好。”
九阳阁的结界被撤后,二人活动自由,在这深宫中待着倒也生出几分趣味来。摸鱼打鸟,爬树摘果,没有人敢阻拦。
舒坦地过了三天后,帝君传召,命苏洛洛容衡前往戒律司。戒律司,关押三公主的地方,此番怕是准备给三公主彻底定罪。
踏入戒律司的正门,苏洛洛一眼就望到了高堂上独坐的九五之尊,一袭金丝绛纱袍衬得他尊贵无比,威严不容挑衅。
正中间颓废地跪坐在地上的女子便是几日不见的李翎月。
她一袭粗布囚衣,上面沾着点点血迹,头发蓬乱,金钗玉饰不知所踪,乌青色浓墨重彩的在眼下晕开,唇瓣缺水般开裂,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苏洛洛容衡一左一右绕过她,走上前拱手齐平交叠,认认真真行了一礼,同声道:“见过帝君。”
入宫以来的第一次行礼,发自内心。这些时日他们过得十分恣意,即使触犯了些许无甚重要的宫规戒律,他不曾计较,皆是一笑而过。
不管他是为了得到什么还是为了拉拢关系,他们目前受到的优待是真真切切能够感知到的。
“二位小友不必多礼。”李翰霆见他们态度恭敬,不由笑开了花,赶忙抬手让他们平身。
在他眼中,苏洛洛的态度就是禾乐子的态度,而禾乐子的态度便是玄霜派的态度。
此番虽然折损了一个女儿,但他与玄霜派友好往来无疑是产生了巨大价值。
“今日邀请二位前来,是进行一个公证。”他单刀直入,进入正题,“三公主德行有愧,数罪并罚,理当判处死刑。”
“但,乌鸟私情,朕于心不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跪在地上的李翎月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光,充满嫉恨,唇边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只要能活着,哪怕活成一条狗,她都会将伤害过她的人撕咬致死。
李翰霆顿了顿接着道:“三公主李翎月,残害幼妹,暴虐成性,心思狠毒。自今日起,废黜其为庶人,此生不得再踏入京都半步。”
“儿臣,谢主隆恩。”谢字几乎要咬碎在她唇齿间,帝王的赏是赏,罚也是赏。要求所有人心悦诚服地接受,并且感恩戴德。
半个身躯匍匐在地,她眼中的疯狂之色卷席,将眸子渲染成赤红色,三天三夜未入眠,血丝爬满整个眼球。
她现在就像是一条狗,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苏洛洛偏头睨了她一眼,看不清她的神色,映入眼帘的是她乱蓬蓬的发丝,破烂肮脏的囚服,以及摔了一地的自尊心。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坠下高楼,摔入这世间最底层的沼泽污泥中,成为一介庶人。
将来的路途坎坷,她只能在其中摸爬滚打,谋求生路。
“你后悔吗?”
苏洛洛鬼使神差地重新问了一次,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心中激荡,想要得到她真切不虚的回答。
李翎月肩膀抽搐着,发丝被她抖落几缕,无力地垂在地上。她紧紧攥住双手,指甲扣进掌心的细肉中,留下三道大小不一的赤红色月牙。
冷静过后缓缓抬头,她死死地盯着这个将自己推下深渊的女人,充满恨意,不加掩饰的滔天恨意。
“我李翎月,此生无悔。”
执迷不悟。
李翰霆凝视良久,依旧看不到她曾经的娇憨模样,他不忍地阖上双目,堂下跪着的人仿佛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他摆了摆手,微不可查地叹一口气,命人将她逐出京都。
李翎月被两个高大的护卫架起来,从后背拖着出了戒律司。她目光没有离开苏洛洛的脸,嘴唇嗫嚅,听不清任何声音。
苏洛洛同时注意着她的一动一静,读懂了她的意思,“我不会放过你。”
悲惨又可笑。
事到如今,还死犟着,认为她的悲惨人生都是被加害的。她恨帝君,恨苏洛洛,恨一切阻挡她脚步的人或事,唯独不恨自己的所作所为。
直到她一袭囚衣的身影彻底消失,苏洛洛才面无表情淡淡地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