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朕亦尚未用膳。”李翰霆不知是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还是故作懵懂，偏赖在九阳阁不走。
苏洛洛的笑僵在脸上，嘴角抽搐。她虽然深谙帝王家最是无情的道理，可刚把自己女儿丢进大牢仍然有闲情逸致用膳，装都懒得装，倒是头一回见。
她真不想和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共用早膳。
无利不早起，他刻意与她接近，无非是认定了一点，她是禾乐子的徒弟。
当初在太极殿对峙，她一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便消了大半杀心，是在赌，赌那即便不确定依旧怀有希冀的可能性。
攀上宗门大派的确能够有效稳固李氏江山政权。若有内乱，只需一派出马，即可迅速镇压，掀不起大风大浪。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到底有什么利害因素，能让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说是愧疚，这很难让人信服。
李翰霆决定在九阳阁用膳后，便遣人去御膳房准备食材烧制佳肴，参与进来的人数多，效率显而易见飞升。
不一会儿，十六道风味各异的菜品放置满整张梨木桌，合理怀疑是桌子太小而仅仅做了十六道菜。
苏洛洛抓着筷子，无所适从，琳琅满目，她一时间不知该从哪一道开始品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垂涎欲滴。
“不必拘谨。”
李翰霆话音刚落，她筷子就朝着红烧狮子头下去了。他看着她的动作，唇边的笑容渐盛，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却不说话。
不料她手腕起落之间，一颗圆滚滚的狮子头落入容衡身前的小碗中，她冲他促狭一笑，再给自己夹了一个。
容衡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本来对帝君这样的行为十分不满，如今一颗红烧着狮子头便成功化解了他的不忿。
他略微挑衅地瞧了主位上的男人一眼，继而低着头品尝。
这狮子头表皮金黄酥脆，伴有浓郁的金汁，淋在上面包裹了香味，他乘着缕缕轻纱似的热气，慢慢地咬一小口，肉质鲜嫩，清香味醇。
实为佳品。
见他吃得极为缓慢，苏洛洛拿起一个小碗，握着瓷勺三下五除二舀满鸡汤递过去。
“喝点汤可以润润肠胃。”
“谢师父。”
容衡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轻轻扬唇一笑。他自然地将那碗汤接了过来，手指尖碰到了她的手，有种酥麻感贯穿整个身躯。
一口汤下去，暖和多了。
李翰霆手中紧握的筷子啪嗒一声断成两截，他们这番做派，知道的人倒是明白他们是师徒关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对夫妇日常秀恩爱。
他后宫佳丽虽不足三千，却也是有了三位数，谁能秀的过他。
用个膳也能惹来气恼，犯了大忌了。
“来人，给帝君换一副器具。”
皇家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筷子断了那么连着碗碟都要置换。其中蕴含的价值观影响了深宫中的人数百年。
因此，损害皇家颜面无异于打帝君的脸，是重罪。
三公主此番，和拔了龙的逆龄无甚区别。进入戒律司后，必然要遭受重罚，但她的性命留与不留，皆在于她父皇的一句话。
李翰霆这顿饭吃得极为窝火，想起李翎月后心中百味交杂，尚未决定该拿她如何是好。
“不必了，朕用膳完毕，摆驾戒律司。”
旁人眼中他是因为心系三公主才食不下咽，是一位慈父。而在容衡眼中他是受不了刺激才选择跑路，他心情更加愉悦，喝汤的速度亦不自觉加快。
胃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等仪仗队伍全部消失无踪，二人不约而同望向对方，怔了一下，然后“噗哧”一声，轻笑出来。
心意相通的感觉就是那般美妙。帝君待在九阳阁，两个人都不太自在，用膳都害怕消化不良。
眼下四处安静下来，倒是可以专心致志品尝美食了。苏洛洛兴奋地朝着那一大桌炊金馔玉扑过去，食指大动。
“乖徒儿快吃，放凉就没有这么好的味道了。”
听到这个新鲜称呼，容衡心下一动，眸光闪烁，颇有些悲喜交加的意味混于其中。不过与师父更加亲密不是坏事，值得高兴。
“师父很喜欢吃红烧狮子头吗？”
“嗯！一直都很喜欢。”
当初在棺材铺一起吃的晚膳中亦有红烧狮子头这道菜。那夜他见她情绪低落，便夹一个放到她碗中。她虽然心事重重，依旧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那时他便察觉到，她是喜欢这道菜的。
如今得到亲口认定，他愈发笃定要学此道菜品的决心。
以前的容衡从来没有萌生过要讨谁欢心这种想法，因为世人对他避之如蛇蝎，没有人值得他如此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去对待。
现在不同了，有师父真诚无私地待他好，那么他定当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对师父好一辈子。
“你别愣着，你也吃呀。这皇宫中的御厨厨艺真真是不错，比客栈的膳食美味精致多了。”
住在皇宫这个决定简直赚大发，她既保住了钱袋子，又尝到了整个京都顶级的美味膳食。
苏洛洛将十六道菜尝了个遍，发自内心感慨，最会享受的还得是帝君。光是九阳阁这小小的一餐便有十六道菜，菜品比庄羽师叔回春峰小厨房那儿还精致。
若是在太极殿开宴，少说有六六三十六道丝毫不带重复的珍馐佳肴。
容衡重新握住筷子，顺着她品尝的轨迹将菜品尝了个遍。
果然，她喜欢红烧狮子头是有道理的，这一堆膳食之中，红烧狮子头的味道可以拔得头筹。
他沉思一会儿后没头没脑扔出一句话，“御厨和我，谁的厨艺更胜一筹？”
问出之后容衡就后悔了，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显得他很喜欢分个孰强孰弱。
师父明摆着就是很喜欢御厨做的这些佳肴。
苏洛洛一手掩口，不住地发出笑声，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不小心她还被呛到，脸蛋涨得通红，咳声取代了笑声，眼眶泛出些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