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婢女见虞笙笙慢慢腾腾的,急得没了耐心。
“哎呀,你快点啊~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虞笙笙心想,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选择。
留在这里当个女婢,怎么也好过去官窑当官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将军府的游廊里,换上了婢女服饰的虞笙笙紧步跟在后面。
“我叫小落,从今日起,你便同我和小柒一同侍奉项将军的饮食起居。”
虞笙笙颔首,并未多言。
她大病初愈,身子骨仍虚得很,没走几步就已经冒了一身的冷汗。
包扎好的双手,伤口还未痊愈,手指微微一动,都会牵扯伤口,痛得人倒吸一口凉气。
很快,在婢女小落的引领下,虞笙笙踏进了慕北的书房。
婢女小落跪地作揖,恭敬道:“启禀将军,笙笙姑娘醒了。”
虞笙笙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看向坐在案桌后的慕北。想起前几日他屠杀虞府家丁,又让她当众脱衣的残暴,虞笙笙就恨他恨得牙痒痒。
她虞笙笙的名声,全都让慕北毁了。
不过转念一想,父亲犯了罪,她被发配到官窑,也是一样要没了名节,境遇只会比现在更糟。
虞笙笙心中百般思量间,慕北也掀起眼皮,目光幽冷地朝她看了过来。
他一抬眼就对上了虞笙笙那双水眸,还是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清明澄澈。
慕北沉浸在往事里,恍惚了一瞬,随后开口冷冰冰地训责起来。
“奴婢就应该有奴婢的姿态,见到本将军,还不下跪?”
伏在地上的小落扯了扯虞笙笙的裙摆,小声劝道:“快下跪,愣着做甚?”
活到这么大,除了父母双亲,除了进宫面见圣上和皇后贵妃外,虞笙笙还从未给他人下跪作揖过,更别提当奴婢伺候人。
慕北见她没有动作,拿起放在案桌上的匕首,拇指拨弄着刀刃,一副百无聊赖的阴沉模样。
“不跪也可以。”
他哼笑一声,“不跪,我就去把虞日重的膝盖骨给挖掉一个,等他日后流放到塞北极寒之地,让他爬着干活,如何?”
虞笙笙眉眼低垂,紧抿着唇,别扭了半晌后,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吐了口气,这才跪了下去。
“虞笙笙,叩见将军。”
慕北舌尖顶着腮,凤眼微弯,笑得惬意又畅快。
他从座位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走到了虞笙笙的身前,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伏地而跪的少女。
“跪得这般不情不愿,本将军今日就教教你,如何做一个奴婢。”
慕北抬起脚尖,狠狠地踩碾着虞笙笙那纤细粉嫩的手指。
“疼吗?”,他冷冷地问。
指尖被踩得生疼,包扎好的伤口也跟着撕裂,流出的血濡湿了纱布,虞笙笙疼得一头冷汗,却仍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无声忍受着。
慕北继续道:“曾经有个畜牲,就是这么踩过慕蓉的手。今天,我替她还给你们虞家。”
慕蓉,虞笙笙是记得的。
十岁以前,母亲因与慕北的母亲是手帕交,所以两家时常走动。
她又与慕蓉年纪相仿,便会常常一起玩耍。
虞笙笙盯着慕北的脚尖,无论他如何用力踩压,她都咬着牙根,倔强地不喊一声疼。
慕家在五年前,为何被抄家,为何被流放,其中的来龙去脉,虞笙笙并不清楚。
但她知道,慕北正在将慕家所遭受的一切,在一样一样地还给虞家。
虞笙笙头垂得很低,掩饰着她的神情,“虞笙笙知错了,下次行礼,定毕恭毕敬。”
慕北收回脚尖,朝一旁的小落和小柒挥手示意道:“你二人退下,今天,就留她侍奉本将军。”
两名婢女纷纷应声褪去,书房里只留下慕北与虞笙笙二人。
慕北将她带到书房里的一个隔间,里面摆放的都是慕家四口人的牌位。
“以后每日,你都来这里,替虞日重那个老家伙,给我慕家的人磕头谢罪,一人三个,四个人就是十二个。”
慕北踢了踢脚前的垫子,同虞笙笙示意道:“跪吧,记住,头磕响点。”
虞笙笙看着那些牌位,上面的名字都是相识的故人。
慕叔伯、景姨,还有姐姐曾经的爱慕的慕平哥哥,以及儿时同自己玩得极好的慕蓉姐姐。
故人辞世,本也是该跪拜的。
更何况,慕府是因父亲才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她虞笙笙又哪有反抗的余地和拒绝的立场。
虞笙笙脸上不带半点情绪地下跪磕头,十二个磕完,额头已是一片红肿。
慕北瞧了,十分满意,嘴角噙着一抹畅快淋漓的得意。
可慕北的折磨并没有完。
整整一下午,虞笙笙侍奉在旁,给他端茶倒水、铺纸研磨。
她奉上一杯茶,慕北便倾杯都倒在她打着包扎的手上,瞧也不瞧她一眼地说:“太烫。”
放凉一杯再奉上,慕北又倾杯将茶水从她头顶倒下,淡淡一句:“太凉。”
从小娇生惯养的虞笙笙,红着眼,忍气吞声地承受着慕北的苛责。
给慕北当牛做马的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她便已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自问着:这样的日子到底什时候是个头儿?
可若跟官窑比起来,眼下的屈辱和折磨,倒显得没那么糟糕。
她总是能找到理由宽慰自己。
虞笙笙立在一旁,一下午站下来,双腿又酸又胀。
窗外,夜色已深。
暖黄摇曳的烛光下,虞笙笙立在一旁,侧眼偷偷瞧向慕北。
她又想起丫鬟、管家和虞府的一众家丁,那些无辜的人都惨死在他的剑下,和自己当中脱去上衣的屈辱。
有那么一瞬,虞笙笙恨不得抢过案桌上的匕首,刺进慕北的胸口,替那些人讨个公道。
可是……若是这样,她与慕北又有何区别?
虞笙笙发呆地盯着案桌上的匕首,陷入了沉思。
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的慕北哥哥又何尝不是可怜人呢?
她今日所受的,也是他当年所遭遇的。
一日间,从云间跌入泥沼,又亲眼目睹亲人惨死离去,那种悲痛和无助,此时的她再清楚不过。
想到亲人,虞笙笙不由地又想起母亲。当时乱兵闯入府肆意砍杀,母亲为护住自己而死。
现在,也不知母亲是否有被妥善安葬。
凭借姐姐在宫里的身份,母亲和虞府的人,应该都会入土为安吧?
思绪飞散,虞笙笙又想起父亲虞日重。
那地牢又冷又潮,父亲年岁大,哪还受得起折腾。况且慕北那么恨他,折磨起来也定不会手软。
虞笙笙眉头微微蹙起,想得入神。
一直处理公务的慕北倏地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沉声问道:“想杀我替那些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