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死了啊？”
“肯定死了，全身都烫红了。”
“又黑又红，丑死了。”
“要去捞她吗？”
“师兄？”
嗖嗖两道利剑出鞘的声音，只见两柄银灰色长剑闪着光刺入水中，再一阵水声起，长剑一左一右，托着一个小小人儿从汤池子里起来。
“哇......仙法！是仙法！”岸上的一群十二岁白袍少年们惊呼雀跃，他们可是真真见着仙法了。
萧锦伸出胳膊接下水淋淋的九幽，小小个头，瘦小的如同一只小山羔。身旁立即涌来好奇胆大的白袍少年们。
“死了吗？死了吗？”叽叽喳喳围了个圈。
泡在水池里一身滚烫，从体温来看看不出是死是活，他按住九幽脖子一边，仔细听了会儿，长叹一息：“还活着。”
“哇......”白袍少年们顿时也松了口气。
萧锦两指输送灵力，淡蓝色的光晕从额间涌入，围观的白袍们又是一阵涌呼。这下，这群小猴子们不会再吵着闹着要回家了吧。同行的三位昆仑山弟子也松了口气，这才行了不到半天，已经感觉精疲力竭了。要不是这次需要招纳的弟子太多，他们也不至于才四个人走这个方向，就算一人两个带着这些小孩御剑，也是不够的。所以他们只能步行回去。加之这次出门着急，盘缠也不带的不多，马车牛车什么的也是没这个条件，只能靠走回去。
大抵算了一下，差不多三月吧。
“咳咳......”九幽身子一个颤抖，歪着嘴咳嗽吐出来一大口水，呛得眼冒金星，一闪一闪的亮光刺得她生疼，眼皮眨成了扑扇的蝴蝶，才总算睁开了一条缝。
“哎，醒了醒了，她醒了。”一圈的脑袋，各个地方都在说话。
九幽睁开眼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愣愣仰头看着。
“喂，小丫头，没事吧？”萧锦扶起她半边身让她坐起来。
九幽看着对着她说话的那人，再打量他一身穿着，再看一圈周围的白袍少年。
“我在哪？”九幽一手撑着地，湿的，再瞧一眼全身，也是湿的。周围挡着她的人散开了些，瞧她原地转了两圈。
她转了两圈有些头晕，定睛一顿，登时回忆起了。
她这是——掉谷里了？
那，那些人呢？轿子呢？
九幽转过身瞪着看起来年纪最长的那人，也是刚刚跟她讲话的那人，一脸的懵懂恍然：“我要成亲，可是，掉水里了？”
萧锦听闻先是一愣：“成亲？”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上下看一眼她，顿时一拍掌，“你就是今早吹吹打打嫁人的......新娘？这么小？”
九幽点点头。瞧那样子像是被水泡久了，看起来有些木讷。
“那你......”萧锦顿时在脑子里思索一番情形。大抵是成亲路上新娘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掉水里了。那，这这，抬轿子的人也不见了。他们本走得慢一些，走到一方岔路就不见他们的身影，加上这群极小出远门的孩子们，一个个得哄，花了不少时辰。原来他们也是抄的近路，这近路还是其中一个小少年提出的。萧锦为难了，“那你是成亲还是回家？”
九幽揪着衣裳角回头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长长的一眼，就在萧锦以为她要回家时，九幽转过头说：“钱已经拿了，回不去家了。”
想起今早分离时，她后母说的话，九幽摇头。
“那......”萧锦忍了忍，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总不可能送她到新郎家吧。仅凭刚才汤谷里就她一个人飘着，周围一片轿子影子也没有，也没见周围有多凶险的地方，很明显那伙人要么一不小心把人掉进去了，以为死了，只好抬个空轿子走了。要么就是故意把人扔进去。疯了吧，他怎会这么想。其实刚才他也以为汤池里浮起来的是一死人，毕竟，这水温也太高了。
九幽裸/露在外，包括脸颊上通红的皮肤已经慢慢降下去，倒跟周围穿白衣裳的其他小孩子一样，差不了多少。
“你知道你成亲的地方是哪儿吗？”萧锦想了想问。
九幽摇头。
放着山道不走，来穿这个近道，想必也不会近。放她一个小丫头在这深山里，日已西沉，怎么想都不是人干的事。那......萧锦想想还是觉得不好。
“师兄，要不让这个小丫头跟我们一起吧？”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
九幽循声看过去，还没找到人立马又盯着叫师兄的那人，心跳突然就急促起来。不知为何，她突然萌生一个极其胆大的念头。
“我要修仙。”九幽清脆的嗓音喊道。
成亲虽不太理解，但她不想回家，她要走，去哪儿？去山里也行，跟着他们走更好！
萧锦被她这突然嘹亮的嗓音眉头微蹙，上下打量一下她，个头太小，身子太弱了，虽说二十个名额已满了，但多了也不妨事，但是吧，总觉得是不是有些仓促，光想想都觉得太突然。他刚才便是在犹豫。
九幽骨碌碌的眼睛瞧周围一圈，再次用肯定的语气紧紧盯着叫师兄的那人：“我能修仙。”
萧锦一听，和周围三个同样一身白衣裳的人一块笑了，什么叫能修仙，这是什么说法。
修仙历来先看天资根骨，没有这个条件的人，便是修个大半辈子，该生老病死的依旧生老病死，求长生，求不老，求七十二变，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事。且不说这小丫头，便是他自己，都没有资格说他能修仙。
萧锦也没个好的主意，不过，大概是要带上她走的，不然呢。不过，为了显得浓重一些，萧锦还是拔出了剑，一脸正色道：“既然你说你能修仙， 那么我便看看你的天资如何。等下我比划一套剑术，如若你能学个七八分，我便做主带你走。”说是七八分，其实能达三四分，已然是天资过人的苗子。
九幽点点头，一手拧着衣角滴水，一边睁大了眼睛看着。
萧锦找了一块空地，唰唰唰先挽了一个剑花，引得旁边观看的小弟子们一块惊呼，眼睛里能冒出小亮晶晶。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九幽没有哇，一手跟着比划，眼睛瞪的如同萧锦在昆仑山上遇见的雪鸮，也就是逐魂鸟一般。
一行二十五人上了路。
萧锦施了个小法术，将九幽一身的湿衣裳烘干。虽跟大家衣着格格不入，但她一脸微微带着自豪的神情还是让萧锦心下好笑。
因着半天功夫萧锦的一路展示仙法，路上喊苦喊累的小少年们便少了很多，饶是再辛苦，一抬头看见比他们还小上两岁，半路加进来的那丫头，他们便也是咬牙坚持。
到了晚间，各个小少年们便互通了姓名。又因为一路是抄的近路，萧锦又是按方位直行，这种走法自然是没有可以住宿的地。就算有，也不可能住，一行二十几人，怎么住的下。怕是不出半月，盘缠就用完了。也是怪他，为着跟大师兄赌气，分文不取就下山了，全靠自己的积蓄，还连累了三位师弟师妹。
晚间就歇息在山间一处空旷地带，选了八块大石挡风，小弟子们又是惊呼连连，看着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落在地上砸那么大几个坑。半分没有料想一会儿就得风餐露宿。
萧锦掌握了哄小弟子的法宝，加上小师弟师妹们下午到晚间这一路来竟没一个哭着喊着的，心下十分满意。
啃着冰凉的白面饼，萧锦拿出墟空里的土陶锅，给他们烧了满满一大锅水。
师弟师妹们已经难以表达惊讶了，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仙术，一个个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学，像师兄一样，像二师兄一样。
“二师兄，那我们是不是还有大师兄？”
“大师兄是男的还是女的？”
“师兄，二师兄......”
萧锦一个一个回答，一个个安顿。待安顿完，竟发现少了一个。那丫头，九幽不在。
萧锦正急着找，突然听见簌簌簌簌的声音，接着便看见不远处一个个东西往下掉，一大株数影摇晃，还未看真切，九幽清冽的嗓音喊道：“萧师兄，我摘了果子，你们在下头接着。”
这丫头，这会儿怎跟个猴子一样。
他还没注意周围有能吃的果树，这丫头已经窜上去了。
“你小心着点。”萧锦不放心叮嘱道，身边的小师弟师妹们就奔过去捡果子了。
是夜，两位年长的师兄师姐守夜。
到了下半夜，萧锦醒来要换人时，突然听见一呼一吸急促再带着小小的风声动静。睁眼一瞧，却是前方两丈远，火光的尽头，一道小小的人影正在比划。看比划的姿势，却是他昨日随意比划的入门剑术。
一根小小的枯枝，每一下比划都带着小小的动静，这丫头。
萧锦笑了笑，起身过去指点。
山里走了两日功夫，途径一城镇，萧锦在镇里买了一大堆肉饼。但再好的肉饼，最多也就撑两天。一是人多，二是日子久了不新鲜。到了第二日晚间没了肉饼又得啃野果子，也还好有果子可以啃，清凉清凉嘴里的苦味。这个时候就少不了安慰一众的新师弟师妹们了，一安慰，也更难以打着什么野兔山鸡的。
“小师妹，你说是不是因为你？”萧锦嗖的一声收回长剑，九幽目不转睛看着那剑刺溜一声回来。待剑回了剑鞘，九幽啊了一声，表示没听懂。
萧锦乐呵一声，继续领着她往前走，“我说，好几次师兄的剑要插上兔子了，结果都让它们给跑了，你看，一晚上了，还有昨天晚上，就我一只野味也没捉上。”萧锦半开玩笑，半斜睨她一眼。这丫头，小大人似的，经常话也少，也不爱笑，要不是灵动激灵，向来山里的果子都是她打来的，她的存在几乎可以忽视。九幽扑扇的大眼睛看着他。
今晚果然又是一只野味也没有打着。二人无功而返。
回去的时候除了留守的两位师妹，两个师弟打了三只野鸡，掏了三个野兔窝，抓回来一串的野味。
萧锦摸摸鼻头：“......那我来......”杀字还没有说出口。
“我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窜出，跟着九幽小小的身子也窜了出来。萧锦震惊的看着她熟练的用把剑利落的割喉咙，放了血，一共，一，二，三，四......十一只鸡和兔，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罪过，罪过。”萧锦在一旁轻轻念叨两句。不知是罪过她这杀生的手法，还是罪过他萧锦堂堂的二师兄，竟然让一个十岁的小师妹来杀鸡杀兔。
九幽先放干了血用一陶罐装着，再动手剥兔皮，待把七只肥嫩的兔子烤上，四个火堆旁守满了小师弟小师妹们。那是一个眼巴巴看着，一个眼巴巴瞧着。
萧锦瞧九幽烤上了肉，又开始鼓弄兔皮，拿了快锋利的石头使劲刮，借了他的剑搁在一旁。他想问问这是做什么，看她专注的模样便什么也没问。
晚上一顿油滋滋的烤肉，不知她从哪里翻出来几株草往肉上一抹，顿时咸香椒香之气就冒出来了，令人心肠都在痒。再加上陶罐里大块香辣的血块，虽不知为何血也能吃，但吃起来是真不错，尤其还有野菌点缀，愈加鲜香。
行程便是如此安排下来了，他们极少进入城镇，进入城镇只为补充少许口粮，更好吃的还是在山里。师兄师姐们负责打猎，萧锦连番三回落空也就消了打猎的心思，守着且安慰一干小师弟小师妹们就好。这日运气着实是好，二十个弟子各个缩在了树后边瞧着一行师兄们打大虫。竟然还有白皮斑点的大虫，跟他们在家里那山头遇见不是一个色，不过却也耐不住他们高兴。
这一头够他们吃五天了，还有那皮毛，比身上那灰麻的兔毛还更好看些。九幽刮干净血肉的兔毛晒了几个日头后便拢了拢，用山里一种草茎上的皮剥下来，戳成线，穿针引线编了几件兔毛衫，虽然短了些，但十足的御寒。就是萧锦在看她沉着一张小黑脸缝补时，差点想说，他是可以买针线的。不过，缝好的兔毛外衫是真暖和。他没要，先是给不耐寒的小师弟小师妹们穿，到后头打来的兔毛多了，他才同意九幽给他弄。
九幽磨那皮子磨了的时间长了些，整整一大张，磨的十分小心，十分仔细。萧锦几次在晚间晨间见着，她都沉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的磨着。小小的丫头，怎如此老气。萧锦捞起她手仔细瞧了圈，尽是老茧。
待穿上那身虎皮，萧锦真是不知该如何言语。看起来他最暖和，说要给其他师弟师妹们吧，没一个有他身量高的，这雪白带点花的皮子也就他能穿下。
三月的脚程，萧锦是仔细衡量过，还有几日便能到前山了。
前山外还有几重山，山外有繁华城镇，若是他几人御剑飞行，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前山。可是这一行人，也得足足走上四五日。不过，到了此处已经算是回家了。
萧锦领着一众弟子在城里花了最后所剩的银钱让师弟师妹们洗漱一番，吃点软和点，像样点的吃食。本以为要吃一番大苦头才能把他们带到山，结果一个个的除了依旧那么黑，个头倒是窜了不少。
萧锦师兄立于一处模样不起眼的山前，伸手叩了叩某处，一道青蓝色水一样波纹荡开。眨眼间，水纹里有穿得白衣飘飘，走起路来翩然欲仙的弟子，如同从镜面里走出来一样，持剑走来，齐声道：“二师兄。”
萧锦兴奋地转过头来，在一堆白袍黑脸的师弟师妹中找到最明显的那人：
“小师妹，昆仑山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