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属D连的干部战士大多是从T1师所属各个部队选拔出来的精英,很多人在来连队之前就有着不凡的经历。有的是国家级的运动员,有的是省里散打冠军,有的在新兵连就立过功,还有好几个是军区、集团军的训练标兵。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鼻孔朝天、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人物,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骄傲和自豪,在其他连队面前恨不能横着走路。
总而言之,在这样一个连队,没有一根废柴,也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可想而知,要降伏这样一群人谈何容易,但只要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和服从,那就能无往而不胜。
只是,阿虎和这帮人站在一起,是那样的不起眼,单从外表上看不出他有任何过人之处,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不能很快地展示自己的实力,那么他在直属D连的日子就不会一帆风顺。
这一点,从阿虎他们到连队报到的第一天就已经显露出来了。
那天,当老连长和我把8名新毕业学员从师教导队带回连队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开饭的饭间。雨后的冲天坳,云遮雾绕、鸟鸣林幽,老远就能听到连队正在组织饭前的唱歌。
老东风一晃三响地开进了连队,还没等车停稳,一大帮人就围拢了过来。原来大家早就从连部文书那里得到消息,今天会有一批新人来报到,于是都赶过来看热闹。
老连长率先跳下了车,接过旁边递上的一支香烟,点着后深吸了一口,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沉声喝道:“看啥子,是不是都中午都吃得太饱了,都给老子去跑400米障碍,好好消化消化。”
老连长说完,刚刚还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品头论足的众人立马一哄而散,全都老老实实进了饭堂。
我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这帮小子眼下看似乖巧,实际上心眼可多着呢,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于是让人先领着这8个新人放好背包安顿下来,然后也快步走进了饭堂。
果然,我刚在连部的餐桌前坐定,几个排长就都围了过来。三排长一屁股把连部文书挤下板凳,自己坐了上去,接着努努嘴示意文书去三排那桌,然后满脸堆笑地说着:“老连长、指导员,今天晚上的菜不错啊!”
我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套近乎,故意没好气地说:“你那桌的菜不是一样嘛,跑这边来干什么?监督我们有没有开小灶啊。”
“指导员你这话说的,那什么,我上个月休探亲假,前两天从老家带回来一些土特产,刚进连队就被那帮小子抢了个干净。还好我留了一手,提前藏了一只我们当地的酱鸭,今天特意拿出来给几位领导看看。”三排长说完,回头招呼人从后厨端出来一个盘鸭子。
这只酱鸭是整个放在锅里蒸熟的,起锅之后再细心地剁开,然后按原样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因为刚出锅,还袅袅地飘着白雾,鸭皮也变得有些透亮。看上去蒸得够火候。盘子四周细心地铺了一圈翠绿的薄荷叶,既是装饰又可作解腻之用,可见用心良苦。酱鸭摆上桌后,炊事员还另外上了一碗蒜茸辣子作为蘸料,现浇上一勺烧得滚烫的热油,当下碗里便“刺啦”做响,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诱人的清香,真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令人拍案叫绝。
三排长老家的这种酱鸭我吃过,算得上是名品佳肴、享誉一方,原料只选山间野湖里放养的上好青头鸭,并且要正值青壮、尚未婚嫁,这样的鸭子才足斤够两、肥瘦相宜,再配上当地秘制的酱料和七种名贵中药材在祖传的老坛中腌制四七二十八天,之后从坛中取出,挂在朝南的山洞口处晾晒二七一十四天,方才大功告成,因其选材和作工如此考究,老百姓也管它叫“七珍鸭”。这样做出来的酱鸭,鸭皮肥而不腻,鸭肉爽而不柴,用筷子头轻轻一压,还往外淌着汁水,就连骨头都十分酥脆,只要吃过一次便会念念不忘。“七珍鸭”的价格不菲,就凭三排长的工资,一个月也吃不上八只鸭腿,看来今天他肯定有事要跟我们说道说道,要不然不会下这么大的“血本”。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老连长聚精会神地吃着面前那盘辣椒炒飞云山野菜,根本没用正眼瞧那盘酱鸭。
“嘿嘿,也没啥事,这不是去年我们排退伍了好几个老兵,连里也一直没给补。我看今天来了不少新人,这次能不能优先照顾一下我们排啊。”
“还以为好大个事哦,我晓的喽。这次一共来了8个新人,给你们三排分一半。”
“真的?一下给我4个,老连长你说话可要算数啊,领导可不能反悔的。”
“老子说了就算。人是给你了,兵带得好不好就要看你的本事,年底考核你们要是完不成任务,老子可是要跳起脚骂人的。”
“这绝对没有问题,都包在我身上。哎呀!还是老连长向着我们,我一直都跟排里的兄弟们说,别看我们是三排,平时有什么好事总落在一排二排后面,但是——在连首长的心目中,大家都是亲儿子,关键时刻还是会一碗水端平的。副连长,你说是不是。”三排长想不到老连长这次这么爽快,惊喜地有些语无伦次。
“这水平不平的,你就别问我了,你们的亲爹在这呢。”副连长指了指老连长,调侃起三排长来。
“副官,你这就不对了,我那就是打个比方,你怎么能占我便宜呢。指导员教我们那歌是怎么唱的,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大家都是兄弟嘛。”三排长讪讪地说着。
“我还能占你的便宜,就你那满脑门子官司,还是离你远一点的好,少留一个心眼,只怕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呐。”
“老连长、指导员,副连长这话可伤我感情了啊,真伤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兄弟们都可以作证,我平时是有点小聪明,但那都是用来对付外人的,对自家兄弟,我从来都是实打实不整半点虚头巴脑的。指导员,你说我这话对不对。”三排长眼巴巴地看着老连长和我,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行了,行了,我对你的为人确实是有数的,你也别在这叨叨了,赶紧回自己那桌去吧。”我深知三排长的德性,对他这番拙劣的表演嗤之以鼻。
果然,三排长的脸上立马堆起了笑容,一边站起身一边念叨:“那我就不打扰几位领导用餐了,这盘酱鸭你们也都看过了啊,没啥毛病我就先端回去了,兄弟们还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呢,估计这会都等急了。你们是不知道,这帮小子,就是沉不住气,都说过多少回了。”三排长一边说着,一边在我们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端起了桌上那盘还冒着热气的酱鸭,就往自己那桌走去,走了几步,很快又掉头回来了。
面对我们鄙夷的目光,三排长呲着牙嘿嘿一笑:“这个,你们反正也用不上。”紧接着不由分说地拿起桌上那碗蘸料,掉转身急急地走开了。
“我去,这人还真是极品啊。”我差点被刚吞进喉管里的那口饭噎死,三排长还真是干得出来,送出手的东西竟然还能给拿回去。不过细想也没毛病,人家刚开始就讲清楚了,这鸭子是给我们“看看”的,只能说三排长的精明果真是滴水不漏啊。
“抠门,就知道这小子是这种人,想吃他的鸭子,还不如等公鸡下蛋。”副连长忿忿地说着。
“老连长,你给三排分了4个人,还剩下几个人怎么安排?”坐在我对面的副指导员侧过脸问老连长,显然大家都非常关心这个问题。
老连长三口两口扒完碗里的饭,然后站起身大声地对全连宣布:“大家都不要再议论了,这几个新人怎么安排,我跟指导员都商量好喽,三排4个,二排1个,通信班1个,司机班1个。”
“那还差一个。”一旁的副指导员扳着指头在算。
“还有一个安排在连部,给指导员当通信员。”
“到连部当通信员?谁啊?”
“就是这个小娃娃。”老连长伸手指了指正坐在旁边桌上埋头吃饭的阿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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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阿虎身上,当看到老连长所说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家伙时,那些目光中分明地杂夹着诸多异样的情绪,有惊讶、羡慕,还有疑惑、挑剔甚至是不以为然。特别是那几个和阿虎同年入伍的列兵,眼睛更是瞪得溜圆,恨不能从里面长出手来,把阿虎掰开、揉碎,里里外外好好察看对比一下,究竟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突然就这样暴露在了大家面前,阿虎也感到有些不自然,他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迟疑地站起身,犹豫了片刻,然后向大家敬了一个军礼。
在场所有人就像是触电一般,立刻把目光都收了回去,紧接着饭堂里又是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知道老连长宣布的这个决定,肯定会在连队掀起一起轩然大波。果然,连队很多干部骨干对我把阿虎安排在连部有想法,认为他刚到连队资历还不够,本身又只是个列兵,如果整天跟在连队主官后面狐假虎威的,让人看着心里不舒服。
还有几个老士官班长私底下找到我,委婉地提出是不是先让阿虎到他们的班里锻炼一下,并且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一定帮我把阿虎培养出来,等他有了足够的本钱后,再把人妥妥当当地给我送回来,保证连汗毛都不会少一根。
虽然我平时作风很民主,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一点商量的余地,这帮人上门劝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我给哄了出去,谁的情面都不留。毕竟我才是连队的主官,身边该用什么人自然心里有数,用不着别人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