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峥这一天回家, 发现霍乐宁已经在沙发上坐着等放饭了。
这是件稀奇事。
今年暑假霍乐宁正式进了实验园实习，跟了其中一个团队做医药研发，当然还是打下手学习, 但是是他自己过的笔面。
团队只录了一个, 可见对他有多看重。
看重就意味着忙碌。
湛峥一天天的连人都快见不着, 这是第一次，霍乐宁比他先回家。
湛上将毛病又犯了。
衬衣的扣子解开两个, 他叹了口气：“哎, 这是谁啊。”
霍乐宁：“……”
他默默地看着面前的alpha走过来, 肆无忌惮地先是揪了揪他的耳朵，又捏了捏他的脸蛋，最后还恶趣味地去拉他的卫衣拉绳。
他一把按住了湛峥的手。
然后，湛峥才道：“原来是我媳妇儿啊。”
逗够了, 他在霍乐宁旁边坐下来，喝了一口水：“舍得回来了？”
语气里带着一点微妙的怨气。
霍乐宁看着他：“你要跟我吵架么？”
湛峥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
他把水咽下去, 然后抬起头，仔细地端详了霍乐宁一眼。
确认霍乐宁没有生气的迹象之后, 他才松了口气。
“不吵不吵。”他摸了摸鼻子, “逗你呢。”
“我没生气啊宝贝儿。”他道，“知道你忙工作，前两天还遇到你们项目负责人跟领导汇报工作呢, 特别夸了你, 说你很有天赋，也很勤奋。”
这是实话。
说完, 他又心有余悸。
这是逗狠了？
不会吧。
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霍乐宁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真的？”
“千真万确。”湛峥道。
他看着霍乐宁脸上的表情开心了些, 这才大着胆子把他揉进怀里, 这回也不敢拉卫衣拉绳了, 就只抱着，慢慢抚他的背，像是在哄一只猫。
过了一会儿，霍乐宁道：“我饿了。”
饿了就吃饭。
湛峥松了口气，牵着他去吃饭。
两个人相安无事。
一直到晚上两人散步，湛峥还小心翼翼。
霍乐宁发现了，想了想自己之前的行为，确实挺引人误解，于是道：“那个……”
“不是生气。”他道。
“嗯？”
霍乐宁犹豫了一下：“湛峥。”
“我们是不是从来没吵过架。”他小声道。
湛峥愣住了。
-
霍乐宁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件事。
这件事是指：
他和湛峥从来没有吵过架。
正经的，歇斯底里的，像电视剧里那样一个人要拖着行李箱被另一个人赶出家门的。
他本来觉得没什么。
是今天实验组里的一个omega。
omega和他的伴侣都是男生，两人同在实验组，算是因工作生情。
但是他们总是吵架。
一方面，是工作上的事。
两人脾气都挺执拗——干科研的、搞学术研究的，对自己研究的东西没点儿信念感的说实话少之又少，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
于是开始进行近乎于吵架的辩论。
另一方面，生活上的小事也吵。
小的今天谁负责去菜场买菜（霍乐宁觉得这完全可以由机器人代劳），大到……
没有大事。
霍乐宁觉得，他们吵的事，就都挺幼稚。
但是他也曾经在下班等湛峥来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小花园接吻。
难舍难分，像是要吻到宇宙爆炸的那一刻。
他觉得很神奇。
于是他去虚心请教了那个omega。
“这个啊。”他想了想，“吓到你啦宁宁。”
他rua了一把霍乐宁的卫衣帽子，然后才笑眯眯地道：“小吵怡情，大吵怡性。我和他都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了。吵架对于我们来说才是增进感情。”
“说实话。”他耸了耸肩，“你跟一个人要在一起一辈子呢，不可能什么矛盾都没有的。与其大家都不说憋在心里，还不如说出来吵一架，然后坐下来解决问题来得有用。”
霍乐宁若有所思。
他觉得他的同事说得很有道理。
然后他就发现，他跟湛峥……
好像从没吵过架。
这可以吗？
还是……
会有点问题。
必须要说明的是，霍乐宁在恢复记忆之后仍然在感情一事上有着些许的笨拙。
他以为因为记忆损伤的缘故，但是实验园的研究员告诉他可能只是因为他第一次谈恋爱。
第一次谈恋爱的人不知道吵架是不是恋爱的必需品。
所以他忧心忡忡。
*
湛峥终于回过了神。
霍乐宁这个问题很巧妙，配上他严肃的小表情，让湛峥拿捏不准霍乐宁这句话的用意。
片刻后他道：“……好像是。”
“你觉得怎么样？”霍乐宁问。
湛峥：“……”
他觉得挺好啊。
但是霍乐宁看上去好像不这么觉得的样子。
他想了想，谨慎地道：“你觉得呢？”
霍乐宁就诚实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我觉得。”霍乐宁道，“好像不太正常。”
“怎么说呢？”
霍乐宁把实验室那对AO的事说了一遍。
湛峥松了口气。
他确认：“所以，你觉得一对合格的情侣，应该时不时吵架。”
霍乐宁突然有点紧张。
他不确定自己这个行为是不是又幼稚了。
他不想总是做湛峥照顾和纵容的对象。因为他的过往。
他观察湛峥的表情。
湛峥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露出有些讶异的神情，然后是微笑——那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惯有的表情。
后来霍乐宁回想才意识到，那个时候湛峥只是把他当一个有点呆说话也挺奇怪的omega，只是教养让他不至于嘲笑。
但是会觉得有趣和无奈。
湛峥没有笑。
他似乎在认真地思考霍乐宁的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听霍乐宁的话就很认真。
这让霍乐宁放松了许多。
过了片刻，湛峥开了口：“说得也有道理。”
“但他们也说了，这是他们的相处方式。”他道，“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相处模式也不一样，我觉得，应该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
霍乐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有点被说服。
“而且。”湛峥道，“吵架很累，不是吗？”
这点霍乐宁深感赞同。
他每次看他的同事们，总觉得吵架是一项体力活。
吵到一半，一个一边找水一边喘气，一个坐在椅子上休息。
看上去好累。
最后，湛峥总结陈词。
“所以，不用学他们。”他道，“不过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试试。”
*
试什么？
试试吵架。
霍乐宁莫名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神奇，但是湛峥的神色很认真，像是面对一个十分有价值的选题。于是他也被“说”服了。
“那好吧。”他道。
好像之前忧心忡忡的不是他，他只是陪着湛峥在胡闹。
于是他们开始做计划。
“什么时候吵架呢？”霍乐宁在备忘录上打字。
现在肯定不行。
丝毫没有吵架的想法和欲.望。
“那就明天。”湛峥做了决定。
于是霍乐宁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明天”。
然后是地点。
“别在实验室吧，也别在公共场合。”湛峥跟他商量，“你看你同事吵架给你带来了多大的精神污染，这没有公德。”
霍乐宁深以为然。
于是他写：“家里。”
最后是人物。
这个无需商量，霍乐宁认认真真打下“霍乐宁
、湛峥”两个名字。
他的字不算特别好看，但跟他说话的调子一样，方正而干净。
湛峥端详了一会儿，作出了评价：“有点儿像工作表表头。”
霍乐宁：“……”
“工作内容呢？”湛峥问。
霍乐宁一怔。
他犹豫了一下：“这个……”
他想不出来。
“那就到时候看？”湛峥问。
霍乐宁点点头。
只能这样了。
-
第二天，两人准时在七点半醒来，开始他们不出意外的话每天都差不多的平静生活。
湛峥在洗手间洗漱，霍乐宁在床上揉眼睛顺便发呆，等到湛峥回来，就把他捞到洗手间。
霍乐宁对着镜子刷牙洗脸，湛峥不出去，就挤在洗手间rua他的头发。
“有点长了。”他道。
刘海快遮住眼睛了。
“那周末让小明帮忙修一下。”霍乐宁道。
“我来？”湛峥打申请。
霍乐宁：“……”
他亲了湛峥一口，笨拙地转移话题：“快迟到了。”
上次湛峥也说要给他修头发，他整整一周上班都低着头。
湛峥沉默了一瞬。
“宁宁。”他道，“我有点受伤。”
霍乐宁傻笑了一下。
萌混过关。
湛峥恶狠狠地捏着他的脸蛋：“……”
片刻后，霍乐宁满脸通红地下了楼梯。
机器人小明在下面等着他们，桌子上是丰盛的早饭。
吃过早饭，两人各自去上班。
上班的这段时间两人一般是不交流的，霍乐宁的工作需要专心。湛峥没什么事不会打扰他。而霍乐宁也不会打扰湛峥。
这一天霍乐宁实验室的那对AO倒是没吵架。
他们的项目快到尾声了，所有人都紧张而认真地做着自己手头的活。
湛峥去接霍乐宁的时候他还沉浸在实验里，湛峥就在玻璃外面等他。AO中的omega路过，跟湛峥打了个招呼：“湛上将，等宁宁啊。”
湛峥礼貌地点了点头。
“我去叫他。”青年挺热情。
“不用。”湛峥笑了笑，“我没什么事儿。”
青年就没强求。
他的身边不多时就来了个alpha，照例搂过他的肩。omega挣扎了一下：“喂……说好了上班时间……”
不一会儿，嘀嘀咕咕，“算了，今天心情好，不跟你吵。”
两人渐行渐远。
湛峥收回了目光，继续等霍乐宁。
不一会儿，换回私服的omega匆匆跑过来：“等久了吗？”
脸上红扑扑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湛峥就跟着他笑：“成功了？”
霍乐宁用力点头：“嗯！那个做了很久的项目！”
“那得庆祝一下。”湛峥认真地提议，“晚上出去吃吧？”
没等霍乐宁开口，他就道，“你喜欢的那家麻辣小龙虾今天活动，还推出了新品。”
霍乐宁：“……”
霍乐宁：！！！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小龙虾餐厅里。
红彤彤火辣辣的小龙虾堆在两人面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霍乐宁挽了手肘，气势昂扬地戴着手套剥虾。
他吃虾很有一套自己的工夫，反正湛峥比不过。看着他白嫩嫩的虾肉剥出来，浸润了香辣入味的汤汁……
湛峥被塞了一口饱满完整的虾肉。
湛峥：？
“你吃。”霍乐宁很自然地道。
投喂完他，霍乐宁又开始自己吃。行云流水地进行着投喂湛峥一个，自己吃一个的自动程序。
湛峥也就从善如流，给他塞别的小吃。比如霍乐宁一边剥虾一边偷偷瞄的炸鱿鱼须。
两个小时后，霍乐宁的肚子撑得溜圆。
他站起来，沉默了一瞬。
“湛峥。”他道，“不如我们今天走回去吧。”
湛峥也沉默了一瞬：“点多了。”
“谁的错呢？”霍乐宁看他。
他本来只说吃小龙虾的，但是湛峥非说要点一堆小吃。还都是很好吃的小吃，让他控制不住的那种。
“我的。”湛峥道，“宝贝儿，溜达溜达。真撑了。”
霍乐宁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怜，于是笑了。
被湛峥恶狠狠地捏了捏耳朵。
从小龙虾店往家里走，一路上都是漂亮的街道。走得累了，他们就坐上了透明的城市星轨。
霍乐宁坐在座位上，很专心地看外面。湛峥坐他身边，很专心地看他。
晚上十点，他们终于到了家。
霍乐宁先去洗漱，然后是湛峥，等他洗完出来，霍乐宁已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湛峥躺在他身旁，动静惊醒了霍乐宁。他动了动，想睡又不睡的样子。
湛峥看得有些好笑：“困了就睡，这个样子是干什么。”
霍乐宁眼皮耷拉，语气仍然坚持：“还没，还没吵架……”
湛峥：。
“明天吵。”他道，“来得及。”
霍乐宁看着他，终究没抵过艰涩的睡意，倒头睡了过去。
湛峥亲了亲他的额头，替他掖了掖身上的被子。
“晚安。”
他轻声道。
月朗星稀，一夜无梦。
*
第二天，霍乐宁没有跟湛峥吵架。
周末。
他和湛峥补了一天的觉。
第三天，霍乐宁没有跟湛峥吵架。
他和湛峥去了秦佩宜那里，吃了一顿好吃的晚饭。
第四天……
霍乐宁手机上的那条备忘录前面始终没有打上勾。
再后来。
他忘记了这件事。
自然而然。
或许，这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他这样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