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栀整个人都陷在了一抹松怀之中, 清润明冽的嗓音自其头顶处传来。
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发间,而她的腰际则被两掌轻轻扣抚。
“秦公子是亡魂之身,而我是半妖, 你抱我也是可以的。”
谢妄清说话之时,胸膛微微起|伏, 苏念栀靠在他的身前, 恰好可以感知到他的动作。
而站在一侧的陆明怀和扶翎看着叠抱在一起的三个人,眼中皆露出了惊慌之色。
秦思乡抱住了谢妄清的后背, 而谢妄清则将苏念栀锁缚在了怀中。
“他们这姿势真新奇啊。”
“应该是妄清他们妖界特有的姿势吧。”
陆明怀和扶翎颔首呢喃, 却见秦思乡面露惊诧。
秦思乡听了谢妄清的话后稍然一顿, 先是眉头微皱,随即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嘴唇挽起一个弧度。
“好......“
“抱着谢公子也是一样的。”
秦思乡的话音轻轻一扬,然而若是细细一听, 却可发觉藏在其中的颤音。
他抱住了谢妄清的后背,而谢妄清也慢慢转身。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脸由玉面含笑变为了沉色,他呆若僵石,眉头紧皱,极为少见的显露出了愠气。
而秦思乡踟蹰片刻后, 终是在魂灵消散的最后一刹, 抱住了谢妄清。
他眼角溢出热泪, 转身又看向了蔡婶和秦伯:“阿爹, 阿娘,儿子走了, 你们也将这些无辜的姑娘们都放了吧......”
秦思乡的身影愈渐模糊, 而蔡婶却扑然上前, 想要拽住秦思乡的衣角。
只是这一拽, 却落了个空。
“阿娘怎么舍得丢下你啊......”
蔡婶泣声而言,而在洒有暗影的一角,却有人在闻听蔡婶之言后,身形一滞。
苏念栀悄悄打量着身侧的谢妄清,果然看见谢妄清目色中洇开玄雾。
蒙蒙的烛光落在他的清面上,化开柔水,虽是唇角微扬,笑若春风之状,可那眉眼之间却不自觉地落了些失落之色。
谢妄清应该是想到了被自己母亲丢弃在花田里的一事了。
可颂瑶将他弃之于花田,实属无奈之举。
难道要让谢妄清亲眼瞧着颂瑶的离去吗?
况且,就算将谢妄清托付给旁人,又有几个人能接受连狐耳都不能隐藏的半妖?
苏念栀望着谢妄清的侧脸,一时愣了神。
而就在此时,却响起一则清笑。
“好看吗?”
“好看。”
苏念栀不假思索地应声,话音已出后,才回过神来。
她眼眸之中立刻映入谢妄清藏笑的脸。
苏念栀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一般,赶忙移开了目光,转而轻轻推了谢妄清一把。
“思乡已经走了,你快去抱抱蔡婶和秦伯吧。”
女子右手在谢妄清的后背轻然一拍,本还带有浅笑的谢妄清嘴角一凝。
他不情不愿地抬步,缓步走到了秦伯和蔡婶身前。
秦伯和蔡婶瞧着方才险些被他们困于幻境,而永生难以走出幻境的谢妄清,略微有些怔愣。
蔡婶目光落于谢妄清身前。
她眼中噙泪,方才起身,便撞入了谢妄清的怀中。
谢妄清眸光僵凝,只觉自己肩膀处的衣衫被泪水所浸湿。
温热的泪珠将其衣衫濡湿,蔡婶则抱住谢妄清,嘶喊道:“阿娘舍不得你啊......”
“为娘的怎么忍心看着你离去?”
“阿娘......”
谢妄清听着蔡婶的话,将她话中的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他唇角的笑弧渐渐放平,只能听见他的轻声呢喃。
不愿意让他离去吗?
那为何要将他丢弃在花田里?
“好了,老婆子,思乡已经走了,再怎么哭喊也没用了。”
秦伯上前将蔡婶轻轻拉拽而回,而蔡婶则泪湿满面,啜泣难止。
倒是秦伯面色平静,他已经想清楚了,亡故之人是难以再回来的。
思乡作为一缕亡魂,早就该去他该去的地方了,而并非是被他们困在这石棺之中,一直在找寻归家的路。
待蔡婶的哭声稍微止住了些后,才见她垂着的头缓缓抬起。
“谢公子,苏姑娘,这件事都是我和老秦的不是,是我们妄图违逆天道,将已故之人带回,还望你们见谅。”
“这是我们所捡拾到的无方镜碎片,听闻其灵力极佳,因此我们才用以招魂,现如今当是派不上用场了,倒不如就给你们吧。”
蔡婶将一方灵静清透的碎片从自己的怀中取出,搁放在了苏念栀的掌心。
她看着苏念栀,突然化泪为笑。
“若是你还未有和谢公子成亲便好了,我呀,定要让你成为咱们老秦家的媳妇儿。”
蔡婶突然攥住了苏念栀的手,而苏念栀闻言则是一惊。
她好像忘了自己在蔡婶跟前撒的谎。
苏念栀方想开口,却见蔡婶又拉起了谢妄清的手,将他的掌心覆在了苏念栀的手背。
两手相触间,微热与温凉相融。
谢妄清看着那一方玉指,目光轻轻顿凝。
只见蔡婶紧紧扣住了谢妄清和苏念栀的手,转头对谢妄清开口。
“好孩子,苏姑娘既然腹中有了你的骨肉,你应该好好疼惜她才是,怎么能去外边儿找那劳什子狐狸精不是?”
“骨肉?”
“狐狸精?”
陆明怀和扶翎皆是一幅环手看戏之状,瞧着苏念栀和谢妄清。
而蔡婶则继续言说道:“我瞧着,苏姑娘这样貌,品性顶好,哪里还需要去外头寻个姑娘呢?”
“你说是不是?”
谢妄清眉间漾有清笑,他唇边弯弧,眸光之中的喜怒令人难以窥探。
苏念栀正欲解释,谁知身旁却随风化开朗音。
“是。”
“这就对了嘛!你二人瞧着也登对,况且苏姑娘还有了你的孩子,可千万别再去外边儿找那狐狸精了。”
“蔡婶,不是这样的,我之前说的话都是骗......”
苏念栀面如火烧,她出声打断了蔡婶,可自己的手却像是被一人紧裹一般。
谢妄清搭在她手背上的手缓缓使力,却听他笑而应声。
“蔡婶说的对,不该去找外头的狐狸精。“
“这就对了嘛。还有啊......”
蔡婶瞥了一眼陆明怀和扶翎,转而将苏念栀和谢妄清向前轻轻一拉。
这一拉,竟使得谢妄清和苏念栀两耳贴附,二人再次相撞,苏念栀只觉右侧脸颊覆了层轻软。
谢妄清则觉身侧漫开了花香。
蔡婶在两人站定后,放低了声音而言。
“你们俩呢,也注意些,她如今有了身孕,照理说三月后才能同房,蔡婶也知晓,你呢,年轻气盛,这也正常,但切莫伤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
“蔡婶儿!”
苏念栀耳根红欲滴血,她忙从蔡婶的禁锢中而出。
谢妄清望着跳至另一侧的苏念栀,刚才被拉起的手缓缓垂落,指尖尚且带有女子的余温。
苏念栀站在烛台之前,不知是烛火红影还是旁的物什落在了其面,她两颊绯红,言语之时话音轻颤。
“蔡婶,我们不是夫妻,那是我诓你的。”
“不是夫妻?”
蔡婶面露疑色,话音微微拔|高。
“不是夫妻,那你们方才抱那么紧做什么?”
*
茗香于室内流散,一簇烛影落在了榻沿,顺着女子的翻动而覆于其面。
“太丢人了......”
苏念栀哼声而言,脑海中浮现蔡婶在地牢时拉着谢妄清和她所言,只觉脸上一阵又一阵的火云在腾烧。
她扯过一侧的衾被,往自己脸上一盖,嗡声嗡气道:“还有谢妄清,蔡婶说什么,他就答什么。”
“他不知道蔡婶所言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
“对嘛,他明明知晓是什么意思,那为何还......”
苏念栀攥着被角的手僵凝而不敢动,衾被之外的声音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温润的话音中夹带着凝笑。
除了谢妄清还能有谁?
苏念栀捻着被角,将其缓缓下拉,只单单露出了一双灵眸。
眸中倒映出少年颀长之身。
他手里端着一方木盘,盘中搁放着两只木碗。
白衣泠冽,衬出其清润之态。
“你怎么来了?”
苏念栀因着以衾被挡在自己的身前,因此话音也转而变为嗡声。
比之平日,更为轻软。
谢妄清目中清潭化开了旋波,他自顾自走到苏念栀的榻边,将木盘置于一侧的梨木圆桌上。
“扶翎让我给你送饭。”
少年之音朗澈明静,似清雪流芳。
苏念栀却眉间一攒道:“我不吃......”
她一想到地牢中的画面,便觉心中堵得慌,哪里还吃得下饭?
何况,她觉得腹部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小日子真的快来了,并没有什么胃口。
“难为你专程为我们送饭了,但......”
“我真的不想吃。”
苏念栀担心谢妄清会生气,毕竟是扶翎让他来送饭,这让人白跑一趟,换谁也心底有些不舒服。
况且眼前的人还是谢妄清。
“不想吃?”
谢妄清看着躺于床上的女子,她额前的鸢尾花印记因着微火明耀而显出淡粉之色,一双翦水秋眸旋开柔波。
“不想吃......”
苏念栀应声而答,随即她眸中划过明光,只听她故意放缓声调,略带嗤笑道:“何况你给我送饭,是单给我一个人送过,还是给别的姑娘也送过的?”
苏念栀面上漾起浅笑,她想,依照谢妄清的性格,想必是早已经为扶翎送过饭的。
她正轻然而笑,却见那少年缓而启唇,明音清润。
“单给你一个人。”
“啊?”
苏念栀一时怔愣,方才张嘴,唇边便被一抹鲜香所堵。
谢妄清趁着她应声之际,将一块儿橘子放在了其唇边。
微凉的指腹覆在其嘴角,沾抹了女子的温热。
他笑着看向苏念栀,像是在引惑他人一般轻轻开口。
“我给你的好吃吗?”
女子面上本已消退了些许的绯色再次窜燃,二人的呼吸相绕,令苏念栀呼吸微滞。
她本想快些将橘子叼开,好让谢妄清起身,谁料用力过猛,竟不慎含|住了其指尖。
谢妄清的身形在刹那间一顿,女子的小|舌轻轻围住了其指尖,泛开温热。
他忽然觉得左心口那奇怪的杂声再次响起,而他的一双漆瞳则隐约蒙了一层红雾。
像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幽火将其旋围。
“苏姑娘,今夜你恐怕要和扶翎姑娘一起歇息了,我店中来了些客人,没有多的客房,只能委屈你和扶翎姑娘了。”
蔡婶刚刚进门,便见床前女子墨发披落成丝,阔大的白衫因为她一手撑着榻沿,所以衣衫微微向左侧滑落,显露出了左肩的粉花印记。
而坐在榻沿的谢妄清则一手挡在了女子的后脖,一手攥着一小瓣儿橘子放在女子的唇边。
并且他的手......
好像还被女子的唇|含住了。
“蔡......蔡婶儿?”
“你怎么来了?”
苏念栀率先回神,忙将那一瓣橘子吞咽而下,面带霞色,转而看向蔡婶。
谢妄清微将手垂下,指尖还带有温热。
蔡婶稍是一顿,随后眼珠一转,笑道:“我就是来提醒你,今日需得让你和扶翎姑娘共宿一屋了。”
“我只是不知道谢公子也在......”
蔡婶言语之时,饶有深意地打量着谢妄清。
“我楼下正忙着招呼客人呢,你们继续,继续哈。”
她转而一扯肩头的蓝白布巾,匆然离去。
“蔡婶!”
苏念栀高声而呼,担心蔡婶又想多了。
只是她方才出声,脑海中竟响起了一道冰冷的系统音。
【发布新任务,为了让陆明怀与女主扶翎共宿,宿主需要阻止谢妄清宿于陆明怀房中,让扶翎和陆明怀二人独处。】
苏念栀:“可是这客栈就剩下两间房了,我怎么阻止?”
系统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应声。
【宿主可以......】
【和谢妄清一起睡。】
“你让我和谢妄清一起睡?”
苏念栀不禁将心中语言说出声,却全然忘了谢妄清正在她身侧。
她怔愣愣转身,正对谢妄清一双含笑的清眸。
只见他眸光漾开微澜,微然偏首时,高扬的发尾一荡。
他凝笑出声道:“你想和我一起睡?”
*
“谁要和你一起睡?”
“你听错了。”
苏念栀垂头避开谢妄清的视线,她转而将厚实的衾被往自己身前一搭。
如今已至春季,却仍带料峭之风。
苏念栀两颊的绯色不减反甚,她正想寻个借口胡乱搪塞过去,谁知门前响起叩门的声音。
“栀栀?”
“欸?妄清你果然在此。”
陆明怀方才叩门,谁知这门似乎并未锁,轻然一碰便敞开了来。
他看向屋内颊带粉霞的苏念栀,以及玉面仍旧清隽朗逸的谢妄清,先是眉心一跳,随后心下了然,转而笑道:“妄清,我是来寻你的。”
陆明怀像是笃定了谢妄清会在苏念栀房中一样,他缓步走到了谢妄清身侧。
本还带有浅笑的清面立时落了沉云。
“妄清,栀栀,你二人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突然拉住了苏念栀和谢妄清的手。
“今儿个是扶翎的生辰,我打算夜晚约她小叙一番。”
“因此,妄清,只能委屈你和栀栀一道歇息了。”
“不是,你小叙一番,要叙一晚上吗?”
苏念栀盯着陆明怀不禁疑惑出声。
却见陆明怀扬了扬头,嗤笑道:“栀栀,你太小看我了,何止是一晚上。”
“哎,总之今晚得委屈妄清在你这儿休息了。”
苏念栀眉梢一挑,心中却只觉奇怪:“和我一起休息,为什么要说委屈了谢妄清?”
“我知道你二人皆是沉稳守礼的,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陆明怀面露诚恳之色,甚至偏过头,朝着苏念栀眨了眨眼,示意他的任务也与苏念栀的任务相联。
“好啊。”
“啊?”
苏念栀还没有应声,倒是谢妄清先行启唇笑着应答了陆明怀。
“既然你要与扶翎一起,作为师弟和师妹自然要帮你。”
谢妄清轻然颔首而笑,目光化开柔波。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眸子里显出了惊诧之色,谢妄清作为男二,此刻不应该推拒了陆明怀吗?
怎么还上赶着帮他啊?
这个剧情走向不对!
“我就知晓妄清是最明事理的了。”
“栀栀呢,我猜栀栀也是愿意的。”
陆明怀不给苏念栀应答的机会,笑着起身,离去之时,还不忘将门阖得严严实实的。
“嘭”声渐褪,屋内陷于寂然。
从瓮牖而窜入的夜风拂起茗香,绕于帷帐之间。
女子的乌发由着清风抚撩,面上的桃红始终未有消散。
“那个......”
“我先去沐浴!”
苏念栀仓忙起身,只想快些逃离。
谁知她刚刚起身,腕间便被人反扣住。
苏念栀浑身战栗,生怕谢妄清为了能够一个人休息,而对她做些什么。
实在不行,将屋子让给他,她自个儿去外边儿靠着柱子凑合一晚也不是不行。
“你你你别乱来,你若实在想一个人在这儿休息,我出去就是了。”
苏念栀两目紧紧阖住,胡乱地在身前一挡,怎料却被谢妄清轻轻向后一拽,跌坐于榻沿。
“吃饭。”
“吃了再去。”
谢妄清将碗递给了苏念栀,他耳根微微有泛红,只是因其站在明烛之旁,明火投落的清影,将其掩盖。
因而苏念栀并未瞧见其点有微红的耳根。
谢妄清目光转而落在苏念栀身上,轻语而言:“扶翎让我给你送饭,并且还要看着你吃完才行。”
“可翎姐姐也不知道我究竟吃没......”
苏念栀的话音在看见谢妄清的那一双笑眼后,倏然顿住。
谢妄清轻然一笑时,倒也不知其究竟是喜是怒。
苏念栀无奈长叹一声,转了转手腕,拿起木筷,旋即眸光落在了面前的碗内。
一碗是虾仁清粥,一碗则是已经剥好的橘瓣。
“好香啊......”
苏念栀本来没有什么胃口,然而当那碗清粥搁放于前后,倒觉甜香四溢。
只是......
苏念栀记得这招福客栈内似乎没有虾啊,她今日午时曾问过蔡婶,那这虾又是从那儿来的?
“谢妄清......”
“怎么了?”
谢妄清站在苏念栀身侧,垂首看向埋头盯着木碗的苏念栀。
“橘子很酸吗?”
他本以为是橘子发酸,苏念栀才会出声。
却见苏念栀昂然抬首一问。
“谢妄清,这虾是哪儿来的?”
苏念栀实在是想不通,何况谢妄清的钱袋子还因花朝节那日,放在她这处,这虾自然也不会是买来的。
女子一双灵眸旋开泠水,映照出谢妄清的身影。
谢妄清闻言微愣,他移开了落在苏念栀身前的目光,敛去眸中划过的异色。
随即,开口反问。
“你是不是不想吃饭,所以才这么多话?”
苏念栀两眉一攒,应声而答:“倒也不是不想吃,只是......”
苏念栀语音未毕,便见谢妄清桃花眼中溢出笑意。
朗声微扬,若细雨润物。
“需要我帮你吃吗?”
“我马上吃!”
苏念栀不再多言,而是立即埋首以木勺舀起虾仁粥。
甫一舀起虾仁粥,便觉甜香窜绕。
苏念栀垂头之时,却是目露疑色。
“难道说,这虾还是谢妄清自己去捉的?”
苏念栀脑海中倏然浮现出一只白狐在水中捞虾的画面。
化为白狐之身的谢妄清跳入水中,在清水之内捕捉河虾,白绒绒的狐身皆被水渍浸湿......
“有点诡异.....”
苏念栀摇了摇头,将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都敛去。
她定了心神后,才喝起了虾仁粥,虾仁浮香,化开温热。
苏念栀本觉着有些不适的腹部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本就爱吃虾,加之许久未进食,不一会儿,便将清粥饮尽。
“吃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苏念栀在那幻境中耗了太多心力,只想去沐浴。
因此在她将清粥饮尽后,便立刻去了屏风之后。
蔡婶已经让人给苏念栀倒好了一桶热水。
只是......
谢妄清还在这儿,她怎么洗?
“谢妄清。”
“你......可以先出去吗?”
苏念栀疑声轻问,心口之前微微起伏。
谢妄清望向屏风一侧。
唯见青山花屏之上,显露出一道聘婷身影。
烛火明照其身,将女子的纤姿勾勒无遗。
一头如瀑青丝垂落,披洒于肩,傲|立的清雪烙于屏风内侧。
谢妄清的目光在画屏之间一定凝。
此时由着画屏一挡,他瞧不见苏念栀衣衫内里。
只能看见其玄影。
谢妄清默然半晌后,方才提剑而出。
当木门轻然而阖的刹那,苏念栀悬起的一颗心才缓然坠下。
她轻轻抬手,解开衣带,又转而将外氅卸下,左肩的粉花之印立时显现。
木桶之内的热水化开暖热的水雾,在其身渡了一道雾蒙蒙的清影。
暖雾环绕间,白雪点有绯果,纤要覆了零星的水珠。
苏念栀方才埋入温水之中,便觉舒然之感缓缓而至。
在幻境之中,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其衣衫浇淋,如今入了这温水中,才觉得身前的粘|腻消退了一些。
乌发亦是被热水浸润,靠贴在了苏念栀的颈窝处。
室内渐渐泛起了迷蒙的水汽,烛火映照间,女子的小脸显出彤色。
只是,她展露的笑颜才不过片刻,便见其唇角向下一垮。
“好......疼。”
苏念栀腹部突然涌起绞痛之感,像是千金重石藏在了其中,拉着她往下而坠。
“嘶......”
苏念栀眉间紧紧攒拧,她伸手按在了腹部,然而此般绞痛却并未消减。
反倒是有加重的趋势。
苏念栀屏气凝神,迅速将墨发清淋后,便挣扎打算起身。
怎知其方才起身,便因腹部的剧痛而跌坐于水中。
水花四溅,苏念栀靠于木桶边沿,却是再难起身。
*
昏影在长廊之顶悬罩,沉色之中,却显有一则清隽长影。
谢妄清怀拥承影剑,靠在门框之上,他左眉轻轻一挑。
屋内的声音尽可入其耳。
“怎么洗这么久?”
“睡着了吗?”
谢妄清听着屋内的动静,只道苏念栀沐浴耗时之久。
而他站在门外,来往之人免不了多瞧他几眼,盯着他上下打量。
这样的打量,让他极为不适。
他被此磨得没了耐心,正想转身轻问苏念栀还要多久。
怎知他才转过身,便听室内传来撞击之声。
“苏念栀?”
谢妄清推门而入,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茫水雾,层雾相叠,迷蒙了他的眼。
而那画屏之上,则溅有零零水珠,水珠汇集成流,顺着画屏之上的青山之脉缓缓流动。
谢妄清缓步走向画屏内侧,却只见苏念栀靠在木桶一沿,粉面落了些水珠,绕其发丝而落。
烛光细微,因谢妄清的进入,而被冽风扑灭。
此时的屋内,陷入沉影之中。
苏念栀疼得两眉攒锁,两手微抬,扣在木桶边沿,额前的花印点落水珠。
“苏念栀?”
谢妄清目光落在苏念栀蕴有痛苦之色的脸上,然而苏念栀微一抬手之际,目光却顺其手而滑,转而落到了她身前的明雪上。
明雪漾开清波,隐约还可看见明雪之巅的粉花一点。
苏念栀迷迷糊糊之时,忽觉身前拦了道长影。
随后,那清冽明润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苏念栀,你睡着了吗?”
“谢......谢妄清?”
苏念栀艰难抬眼,却也只能看见谢妄清的玉色腰封。
她本想让谢妄清替她拿木架悬挂的衣裳,好即刻起身躺回榻上,怎知正想开口时,搭在木桶两侧的手却骤然向下一滑。
“苏念栀!”
女子顺势向后一倒,谢妄清方才出声轻唤时,手已然拦在了苏念栀的后背。
沾了温水的后背如同一块儿温玉。
谢妄清将手扣在了女子的身后,本是微凉的指尖却因为触到了苏念栀的后背,而漫开了暖热。
谢妄清眸光稍稍一顿,他左心口处再次发出“咚咚”声,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将此声听个清楚。
“苏念栀?”
他尝试唤了唤苏念栀,可苏念栀也只是双眸紧闭,两眉锁拧。
苏念栀嘴角缓然而动,难以出声。
在幻境内淋了雨,恰逢月事将至,此时疼得她冷汗不止。
刚才无力滑倒时,幸得谢妄清抬手相护,才未有再次撞碰木沿。
只是......
她如今全身未着寸缕,而谢妄清拦住其背,冰凉的指尖在她的脊骨处相抵,泛开的绵痒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苏念栀疼得汗珠滚落,她卯足劲儿才将谢妄清从自己身前推开,转而看向谢妄清。
女子紧紧靠伏在木桶之内,浮水唯见其白若冬雪的后背。
“你能将衣裳递给我吗?还有......”
苏念栀定了定神,她现在得换上月事带。
罢了,反正谢妄清早已能看见其衣衫内里,托他拿件衣裳又算什么?
何况任务完成后,她便要回家,与此间世界的人都再无瓜葛。
忍一忍就好。
“还有放在木柜里的......一只带状似的布巾。”
苏念栀话音越来越小,但谢妄清倒是听了个清楚。
他回首而视,只能瞧见苏念栀微红的小脸被笼在水雾中。
谢妄清的目光与苏念栀相撞,然而不过刹那,他便移开了视线。
此时的谢妄清收回了搭在苏念栀后背的手,收手之时,指尖从其脊骨下方缓缓往前而回,漫开一条蜿蜒长线。
原来......
是这样的触感。
谢妄清眉梢旋然微挑,他之前只是能瞧见其内里。
如今一碰......
苏念栀之身竟然比他们灵狐还要轻软。
难怪总是多病。
他敛去思绪后,随即转身将木架一侧置放的衣裳取下,才碰到那堆叠的衣裳时,便窜开了浅淡的花香。
谢妄清眉间先是一拧,隐有不悦,可在片刻后,眉头却轻轻舒展。
似乎,花香也不算难闻。
苏念栀从谢妄清的手中接过衣裳,只见谢妄清走向了木柜之侧。
他抬手将木柜银锁打开,齐整的衣衫相互交叠。
谢妄清依照苏念栀之言,找到了一方带状似的布巾。
谢妄清不解,这条布巾能穿?
这么小?
算了,能不能穿是苏念栀的事。
谢妄清将那布巾扯出,一起递给了苏念栀,然而当苏念栀将那布巾接过时,却见布巾之内还夹杂着一件白玉色的衣裳,随之掉落。
谢妄清抬手将那衣衫接住,轻软的布料落在了他的掌心。
此时的苏念栀已经穿戴完毕,她眸光看向了谢妄清手中的白玉衣衫,呼吸一滞。
那是她的小衣!
“这衣服这么小,你怎么穿?”
谢妄清目光定凝于那件白玉小衣上,目中却满是疑色。
这衣裳皱捏起来,也不过他一个巴掌大,苏念栀怎么穿得下去?
“我身量苗条,当然能穿!”
苏念栀两颊的红晕愈甚,她屈手将白玉小衣抢过,背对着谢妄清而言。
竟敢说小?
她哪里......小?
苏念栀将小衣放回了木柜里,转身将一床被褥怀抱于手中。
谢妄清见状,泠然而问:“你抱被子做什么?”
“睡地上啊?”
谁敢和你争床?
苏念栀并未将下一句话说出来,只是自顾自地把被褥垫在了地面。
然而被褥还没有触地,便被一阵寒风卷带,又堆叠在了床上。
苏念栀还未得及问谢妄清此举何意,便见谢妄清缓步走至她身前。
清影将她笼于其中,但闻冷冽松香,不见其外之景为何。
谢妄清垂首看向苏念栀,恰可见其纤白的脖颈。
他眸中似有清澜化开,薄唇轻张。
“你睡床。”
*
“我睡?”
苏念栀不可置信地抬头,而谢妄清却早已绕身而去。
他端坐于木凳,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轻抿了一口后又言:“扶翎说你瞧起来面色不太好,要我务必照顾好你。我可不想听她在一边碎碎念,所以,今晚你睡床。”
谢妄清说话之时,侧对着苏念栀,使人难以瞧清他的面色。
苏念栀搂着被角的手一顿。
“当真?”
“你没骗我?”
苏念栀属实难以相信谢妄清竟愿意将床让给她。
却见谢妄清唇角一弯,笑声泠泠。
“你如果不想睡床,非要睡地也无妨,反正我是愿意......”
“睡床!”
苏念栀出声打断了谢妄清的笑言,她轻抬素手盖灭了烛火。
室内陷入灰影之中,苏念栀本就因月事而腹部疼得厉害,因此即刻便翻身入了衾被之中。
明影消散,唯听女子的轻声呼吟传出。
不知从何时起,苏念栀次次都会因月事疼得昏睡过去,今日也不例外。
她捂着小腹,全身缩在了被中,鬓角皆被密汗濡湿。
时下天色已晚,而浅淡清香环绕的屋内,一方长影却端然而立。
“呜呜......”
一只白狐靠在谢妄清的脚边,咬住其衣角,将其往床沿而带。
云杉不知何时从承影剑中窜了出来,拉拽着谢妄清向前而去,直到谢妄清靠在了苏念栀身侧才松开了嘴。
谢妄清目光与云杉相对,唯见云杉两只赤瞳一转,随即晃了晃自己的长尾。
“你想让我靠着她睡?”
白狐似是能听懂谢妄清之言,正正点了点头。
“你说她很难受?那难受为什么要我靠着她睡?”
谢妄清不能理解云杉是什么意思。
要他挨着人类睡吗?
可笑......
云杉急得狐尾向上一扬,它呜咽几声后,眼尾竟洇出了些水珠。
谢妄清眉头一皱,抬手打在了云杉的毛绒脑袋前。
他嗤声而笑:“你是我的灵血幻化出来的,为什么处处帮着苏念栀?”
云杉吃痛地向后一倒,四肢微微伸展而开,它恶狠狠地瞪了谢妄清一眼。
旋即,便见白影窜过,云杉跳到了苏念栀的身侧,正打算蜷身盖住苏念栀的小腹时,却被人提起了后脖。
“嗯唔!”
云杉胡乱地挥动着两爪,却被谢妄清一手按下。
谢妄清冷面哼声道:“那床昨夜我睡过,你怎么能睡?你是狐狸,怎么能睡在这儿?”
“呜呜!”
云杉气急,想要咬住谢妄清的袖角,却被谢妄清抬手拂开。
谢妄清抬手在云杉的前额一点,云杉立时转而化为了一道白光,又回到了承影剑中。
屋内再次化为沉寂,只能听见苏念栀的一声又一声的哼咛。
女子额前化开的汗珠顺着其两颊而缓流,她双眉紧皱,素日里的丹唇转而染了漆白之色。
谢妄清在床侧站了许久,等到一袭清月浅光洒印于地面后,他才身形稍动。
雪雾白光四起,流影之间,雪绒般的长尾落在了衾被之上。
只见一只白狐绕床而靠,缩进了女子的怀中,而其身后的狐尾则搭在了女子的身前,将她轻而围裹。
白狐看了一眼昏睡的苏念栀,目光投落在了其微然傲立的身前。
谢妄清记得,上次他是靠在这儿睡的。
他觉得这是人类身上少有能让他靠着时,还觉着舒服的地方。
白狐轻然向前一靠,白绒绒的脑袋则贴在了苏念栀的凶|前,半蜷作月牙之态。
苏念栀神识恍惚之际,总觉着身前靠了一层毛绒轻软。
她素来怕痒,被这毛绒一触,遂抬手而抚。
她本是想将其推开,然而那层轻柔中似有蕴藏着温热,贴附在了苏念栀的腹部。
本还觉得像是巨石在捶打腹部的痛感竟因那层温软的贴靠而减缓了些许。
因此,苏念栀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本是向前推的手,却化为了轻轻的抚弄。
“嗯......”
白狐雪绒被人以手轻抚,不自觉哼然出声。
“好暖和......”
苏念栀对于腹部靠来的温热并不排斥,甚至在无意识之时,还抬手将其搂得更紧了些。
然而将那一团白绒紧贴在自己的腹部后,那白狐却狐尾突然而动。
“你又在乱碰!”
“小心我......”
“吵什么?”
苏念栀低声呢喃了一句,将刚才那极其细微的声音给掩盖。
与此同时,她还再次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狠狠地揉搓了一番腹部靠着的毛茸茸。
*
翌日,晨光洒倾落,清风漾起微澜浅波。
“栀栀来了?快来吃饭,今日我们还要赶路呢!”
陆明怀看向缓缓走来的苏念栀,赶忙拉着她坐了下来。
苏念栀伸了伸腰,她来月事时,腰部总是会发酸,但是这一次似乎并没有泛酸,并且昨夜倒也睡得安稳。
睡梦之中,还觉得小腹贴了层温软,缓解了她的疼意。
“栀栀瞧起来精神倒是好了许多呢。”
扶翎笑着将碗递给了苏念栀,下一刻,她话音却是一变。
“倒是妄清似是并未休息好。”
扶翎略带忧色地看向了身侧的谢妄清。
少年净白清隽的朗面,竟不见往日的柔淡浅笑。
而那素来溢出清波的桃花眼底下,显出了乌青。
苏念栀顺着扶翎之声看向谢妄清。
难道是因为昨夜她睡了床,所以才会让谢妄清没有休息好?
苏念栀的视线将才落在谢妄清身前,却见谢妄清猛然抬眸,视线与其相触。
他目光紧紧定在了苏念栀的身前,随后才轻启唇瓣。
“苏念栀,昨晚......”
“你舒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