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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伤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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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眼底挂有乌青之色, 疏朗的眉眼却蕴了笑,微弯的唇角荡起一弧。

他凝视着苏念栀,笑声明冽。

“苏念栀, 昨晚,你舒服了吗?”

“啪嗒”一声,陆明怀和扶翎二人身前的木筷一齐掉落。

“发生什么事了?”陆明怀正对着扶翎,疑声发问。

而扶翎却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原来他俩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可堪‘疾速’二字。”

“可是我瞧着, 倒像是栀栀对妄清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你看,妄清分明就像是一幅被欺负了的样子。”

陆明怀不禁咋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正欲发问,却被女子之声打断。

“我没有欺负他!”

苏念栀在听见了陆明怀和扶翎的对话后, 立刻出声。

陆明怀和扶翎举着木筷的手一顿。

然而苏念栀泛红的双颊似乎让她说的话变得毫无可信度。

“谢妄清, 你自己把话说清楚, 告诉他们我根本没欺负你。”

苏念栀窜了愠气儿, 昨夜她因月事而难受的时候, 谢妄清帮了她这的确不假,然而谢妄清也碰了她的后背。

这算谁吃亏?

凭什么倒是谢妄清先显露了无辜之态,将她看作了一欺|辱他人的恶女。

况且,她不得不暗自腹诽,为何次次谢妄清说的话总是容易引人浮想联翩?

难道真的因为他是狐狸?

苏念栀两眸中垂照谢妄清的玉面。

却见谢妄清唇角勾起一抹笑, 随即清朗之声立显。

“苏念栀,你昨夜在床上为什么要乱动?”

“我哪里有乱动?”

苏念栀哼声而言,双手紧紧扣在桌沿, 她睡觉时, 向来是最安分的了。

“是吗?”

谢妄清嗤笑而答, 眸中洇开春水流波。

“那你的手在乱碰些什么?”

谢妄清一思及昨夜被苏念栀碰过的地方,便觉脊骨攀染酸麻。

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

这般用力地揉搓他的狐耳,还......

谢妄清不知不觉间,耳垂染上了些霞色,只因他背对着明光而坐,才没有被众人察觉。

“我哪里有乱碰?我只不过觉得腹部不舒服,将手放在了腹部罢了。”

“你将手放在腹部,为什么要压着我?”

谢妄清言语之时,始终夹带着明朗之笑。

倒是苏念栀一幅气急的模样,使得她说的话并不如谢妄清有说服力。

“哪里压着你了?要压也是你压我啊?”

苏念栀一女子怎么可能压得住谢妄清?

只是她话音将才归于静谧,却倏然觉着有些不妥。

等等,她刚才在说什么?

压......

苏念栀扣在桌沿的手一紧,她怔愣着看向扶翎和陆明怀。

扶翎一双美目之中总是潋滟流情,然而今日却平添了些惊诧。

她目光在苏念栀和谢妄清身前来回流转,随即樱唇微张,话音一顿,只堪堪道出两字。

“刺激。”

陆明怀靠着扶翎而坐,亦是颔首附声。

“精彩。”

“居然是栀栀在前,想不到啊。”

陆明怀面显不可思议之色。

“居然是妄清在下,猜不到啊。”

扶翎则低声接话。

“不是这样的......”

苏念栀一时语凝,怎么会和谢妄清越描越黑了?

“算了,你们说的对,是我欺负了他。”

“我有罪,但我们的要务不能耽搁,还是先行前往明安国取无方镜碎片吧。”

苏念栀揽过那莫须有的罪名,只想快些结束争辩。

谁知众人起身离开招福客栈时,谢妄清却再次挡在了苏念栀跟前。

长影将天光所拦,苏念栀唯一可见的只有谢妄清的玉面。

他微微弯腰俯身,在苏念栀耳畔清润凝笑。

“下次你再乱碰,再敢压在我身前......”

“别怪我不留情面。”

少年丢下一语,便转身跟在了陆明怀和扶翎身后。

白影飘然,在春日景光之下,若皎月溢出的清波。

苏念栀稍然微愣,她忽然想起一事。

昨夜她是她歇在了床上,那谢妄清为何会说她压住了他?

“谢妄清!你是不是昨夜偷摸着翻上了床啊!”

*

明安国

琉璃瓦上倾覆碎叶,料峭夜风旋至,将碎叶卷携,若蝶蹁跹。

宫灯落下明彩,将小径映照。

朱色宫门倒映出来往宫娥之姿,然风卷影微动,却显孤泠。

“颂瑶!”

“长公主!”

李嬷嬷抬步上前,扶住了堪然欲倒的女子。

女子单着一件中衣,如墨的发丝随意搭落在肩,妍丽面容上显露惊惧。

汗珠将其额前的碎发洇湿,最后汇聚而落,滴在了锦被上。

“李嬷嬷,我好像......”

“我好像又看见颂瑶了。”

长乐攥住李嬷嬷略带褶皱的双手,缠声而言。

李嬷嬷一双浊目之中照映着长乐的粉面,她反握住长乐的手,轻言出声宽慰道:“长公主别怕,颂瑶公主她已经故去多年,怎么还会瞧见?”

却见长乐摆了摆头,泠声道:“不,我不会瞧错的,那就是颂瑶,她在怪我!”

长乐紧紧扣住李嬷嬷的手,李嬷嬷两手立时被烙下红印。

“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何况即便是有鬼,哪里敢入我明安皇室?”

长乐两目之中空然无波,她眼尾之间挂点了泪珠,声线轻轻一抖。

“颂瑶在怪我,怪我为何要逼她杀了那孽种。”

“她说要找我索命!”

女子话音及至尾落之处,陡然拔高,锦被堆叠为皱,她目光倏然转向了窗外无边的夜幕。

“她竟想让我给那小孽种偿命......”

李嬷嬷身形一顿,她抚了抚长乐的后背,柔声劝慰道:“这不过是场邪梦罢了,这不,郡主还为此前去为您求福了呢,公主该担心的是咱们的郡主啊。”

李嬷嬷想要转移长乐的注意,她笑着替长乐捋顺了乌发。

“郡主此去为公主您祈福,途中遇险,险些丧命呢,幸而有茯苓在她身边陪着,二人才回得来呢。”

“绮罗......对了,绮罗回来了,该去瞧瞧她。让玉奴今日先别来了,明日再来,今日我先去瞧瞧绮罗。”

长乐闻听李嬷嬷之言后,悬吊的一颗心才缓缓落定,李嬷嬷顺势为其整了整衣襟后,方才扶着她下了玉榻。

“公主莫急,估摸着郡主马上便来了呢。”

“公主......”

李嬷嬷话音将将一落,便见一宫娥匆然入殿。

“彩月,怎么了?”

长乐缓声而语,话音尚且未有平稳。

彩月向着长乐微然一礼后方才开口。

“回长公主的话,陛下请来的妙隐宗的人来了。”

“妙隐宗?”

长乐闻言一顿,此前皇兄闻听其常被噩梦缠身,请过法师来瞧,皆不管用,听闻妙隐宗的修仙之人能驱赶邪祟,竟然又将妙隐宗的人请了过来。

妙隐宗的人能抵用吗?

“罢了,让他们进来吧,总归一直被噩梦所扰,倒也难以安稳,我倒要瞧瞧这些妙隐宗的人能有多大的本领。”

“是,奴婢这便去请他们进来。”

彩月一告退,殿中便化为静宁。

唯有殿中窜燃的明火发出“霹雳”之声。

“公主,他们来了。”

彩月轻声而言,长乐也应声转过了身。

她眸光落在了殿中众人前。

只见青衫女子纤影窈窕,衣角翻飞处,端然美逸。

而在她身侧的男子亦是着一袭青衫,面若冠玉,鬓似刀裁,清润俊朗。

站在此二人之后的两人,却被其所挡,令长乐一时瞧不清那剩下二人的样貌。

“诸位既然是皇兄请来的,便是我明安的贵客,彩月,沏茶。”

“是。”

彩月甫一转身,茯苓便向着长乐笑而一揖。

“长公主说笑了,这本就是我妙隐宗弟子该做的。”

“是个会说话的。”

长乐慵然而语,素手抬起自己手边的茶盏。

她眸光落在扶翎之身,而扶翎微步上前时,却显出了其后之人的身影。

长乐目光旋凝而顿。

“嘭”的一声,茶盏应声被抛掷而出,打落在了那人的身前。

“谢忘情!”

苏念栀高呼出声,本想将谢妄清拉过,怎料谢妄清似是故意定在原地,等着那茶盏打在其身一般,毫不动摇。

“小孽种!”

长乐忽然若癫,顺手拿起檀木桌上的白瓷,再次朝着谢妄清砸去。

“谢忘情,你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怎么,当真是来索命了?”

长乐言语之时,眸中窜开明点星火,然而她双眸中却隐约化开了清泪。

谢妄清对长乐再次砸来的白瓷也未有躲闪,反倒是生生挨下了她的击打。

当碎片划破其肌肤时,酸疼之感蔓延,彼时,他才能感知到些许不一样的触感。

他喜欢被刀剑碎瓷刮刺,似乎只有在此时,他才能体会到自己尚存于世间。

“谢忘情!你该死!”

长乐继续抬手,想要翻起那樽香炉,砸向谢妄清。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唇边漫开的笑意,便知这位反派很是享受那抹痛楚带来的刺激。

而反观长乐公主,定是认出了谢妄清,是故才会窜了这般大的愠气。

但他们还需在明安搜集无方镜碎片,自然不能离开。

“谢忘情,滚!”

长乐疯魔入心,已然不分眼前人究竟是谁。

谢忘情?

苏念栀眸光一转,旋而上前。

谢妄清本是带有浅笑的眸子在看见挡在其身前的纤影后,稍是一愣。

“长公主,想必是记岔了,他不叫谢忘情,他名为谢妄清,是因其母与其父情深意笃,此间深情并非是一场浮妄不真实的清梦,遂取名为妄清。而并非是忘情。”

女子之声轻柔恬淡,若冬雪中绽放的腊梅,暗香浮动。

从殿门之外窜入的风声在四周环绕,而谢妄清的耳畔却只能映进女子之音。

“并非是浮妄的一场清梦吗?”

谢妄清沾有血渍的嘴角缓而轻扬,可眸中却不掀半点波澜。

“妄清?”

长乐本是盛有愠气的面色渐缓。

她转眸看向苏念栀,哼声冷笑道:“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苏念栀一愣,她该怎样告诉长乐这是她猜的?

苏念栀定了定心神,随即回以浅笑:“他自己告诉我的呀。”

她话音一落,便拽住了谢妄清的袖袍,将他往殿外而带。

“慢——”

长乐本想继续言说,却被陆明怀长身一拦。

“长公主也许是真的认错人了,小师弟自小便在我妙隐宗修行,怎么会是您的故人呢?”

“何况能让长公主如此痛恨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品性贤良的人,而我妙隐宗收徒又素来以注重品性著称,倘若小师弟当真是您的故人,那我妙隐宗又怎敢将他收入宗门?”

男子朗音温润,一言一举皆合乎礼法,面容清俊,倒不像是在诓骗长乐。

长乐紧皱的眉眼微微舒展,然双唇却忍不住呢喃:“真是我瞧错了?”

*

夜风料峭,倒卷残叶飞花,葳蕤深处,藏匿细微碎声。

“伸手。”

女子轻声而言,在其跟前的白衣少年却愣然未有反应。

苏念栀自木盒中取出了翠色瓷瓶及一方白巾,想要替谢妄清处理伤口。

据原书剧情而瞧,明安国这一副本极为重要,而谢妄清正是当年明安国公主颂瑶之子。

系统此次为苏念栀安排的任务,除了继续助推扶翎和陆明怀之外,还得帮助主角团找到明安国内的无方镜碎片,并替明安国消除妖邪。

“她打你,你为何不躲?”

苏念栀见谢妄清不抬手,遂自顾自轻轻将其右手举抬而起。

甫一抬起,苏念栀借着月光才将其伤处瞧清。

白衣之下的小臂,早已被碎瓷刺扎,细小的白瓷片嵌在其血|肉之中,若红梅点落的清雪。

苏念栀的鼻尖处蒙有一层血气儿。

她先是俯身,微微屈指,想要将嵌在谢妄清小臂内的白瓷片取出,怎料方一俯身之际,却险些撞上谢妄清搭放在石桌前的承影剑。

因此,她置于谢妄清伤处的手不自觉便按压使力。

苏念栀一惊,她忙而昂首,却见谢妄清朗眉舒展,眸染笑意。

而其薄唇缓然画开一笑弧,哼咛出声。

“嗯......”

“苏念栀。”

“用力压。”

*

清月浮光,洇流的月华点缀在梨花一端,梨花被夜风抚落,倾洒若雨。

一瓣白蕊落在血痕之内,染了满面霞色。

苏念栀僵凝而不敢动。

谢妄清让她使劲儿?

这是什么特殊的喜好?

况且,他好好说话不行吗?缘何要用此般暧昧不清的话音言语?

苏念栀敛去心绪后,才轻抬眼帘,她眸光扫过谢妄清那被碎瓷夹凝的小臂,微然怔愣。

“你......不疼吗?”

苏念栀方一问出此言,便后悔了。

谢妄清都让她使劲儿|压了,哪里还像是怕疼的?

只听谢妄清轻轻笑出了声。

“不疼......”

“相反,我觉得......”

“很舒服。”

苏念栀闻听其笑音,心底一悬。

而谢妄清接下来之言,才是令苏念栀后背泛凉。

“你闻到了吗?”

谢妄清没来由的一句话,苏念栀思索半晌后,方才反问:“闻到了什么?血腥气儿吗?”

这儿能有何味道,除了谢妄清那受了伤的小臂窜开的血气儿外,哪里还有旁的味道?

而谢妄清却看向了苏念栀身后的梨花一树。

忽而冷风轻旋,卷落梨花雨。

净白的梨花落在苏念栀的发间,如同玉簪别在了她的发间。

谢妄清轻声笑道:“这梨树之下,藏了许多的枯骨呢。”

“难怪这梨花也生得格外美,和这树下的枯骨一样......”

“用人血滋养出来的花,果然很美呢......”

他朗然而笑,话音中染带兴奋之意。

“你......说什么?”

“枯骨?”

苏念栀浑身僵愣,不动声色地绕到了谢妄清之侧。

她不理解,枯骨有什么美的!

她现如今只想快些替谢妄清上好药,离开这埋了枯骨的地方。

不过.....

令苏念栀惊诧的是......

此地是明安国皇室的居所,怎么会有枯骨?

不,宫里的冤魂不少,不排除有枯骨,但谢妄清方才却说,这儿堆积了许多的枯骨。

这说明......这梨树之下的枯骨不在少数。

“谢......谢妄清,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

“走?为什么要走?”

“这儿的味道,我很喜欢。”

谢妄清双眸轻然微阖,唇角的笑意愈甚。

似是沉溺于此间世界之中。

清风拂过,将少年之音缓缓推散。

“况且......”

谢妄清话音一顿,缓然睁开眸子,目光定凝在了苏念栀的身前。

“你不是要给我用药吗?”

苏念栀一愣,她眉头一攒,无奈轻语:“是上药,不是用药。”

这话之言,好似苏念栀在做何腌臜事儿般。

“噢......你要上啊。”

“那行......快些吧。”

“被你按着,手有些酸麻。”

苏念栀喉间一哽,她真的很想知晓谢妄清为何每一句话都在走不寻常的路?

每一句话都在被封禁的边缘游走!

什么叫快点上?

次次不接宾语!

苏念栀倒也不再做争辩,总归她争不过谢妄清。

还是早些帮他用了药,去找陆明怀和扶翎才是。

女子轻而俯身,绵软的乌发靠搭在谢妄清的小臂内侧,加之其倾洒药粉之时,动作极为轻微,倒像是几片轻柔的白羽在其小臂处轻然慢扫。

与这白羽轻扫的触感一道而来的,还有其身前的微香。

不是那枯骨的腐气。

而是淡雅的花香。

“好香啊......”

苏念栀正以白巾缠覆谢妄清小臂的伤处,陡然闻听谢妄清之言,她指尖微顿。

“又在说枯骨的味道香......你的喜好的确很特别。”

苏念栀嘟囔着开口,在最后一圈时为他系好了白巾。

“好了。”

苏念栀笑而轻语,眉眼微弯。

谢妄清的目光转落在小臂的白巾处,似乎在那白巾之上还残留着女子指尖的微热。

他眸光一顿,唇边化开一笑,泠然而道:“不是枯骨香......”

“什么?”

苏念栀只见谢妄清双唇翕动,并未听见其所言究竟为何。

而苏念栀方才显露疑声,还没有听清谢妄清说了什么,便听身后猝然传来女子的惊呼。

“是你!”

*

来人锦衣罗裙,发别金钗,耳着翡翠,纤细白嫩的脖颈圈有一只银环,铺绣了莲叶芙蓉的裙摆随着其的步子而晃。

“原来是你啊......”

“呵,可让本郡主好找!”

那女子一至,便在谢妄清身前停驻。

硬生生地将苏念栀从谢妄清身边给挤开。

苏念栀拿着瓷瓶的手微顿,目光在这位郡主和谢妄清的身前流转打旋。

一位是面容清丽,出生不俗的郡主。

一位是爽朗清举,幼年不幸的反派。

苏念栀愣神半晌,倒一时想不起来眼前的女子在书中是什么角色。

“今儿个遇见我绮罗,算你倒霉!”

绮罗一想到在招福客栈那一夜,便觉怒气噌然翻涌。

她盯凝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他亦是笑而看向她,眸光中不见丝毫的惊诧之色。

反倒是绮罗被气得心口发疼。

“那夜你竟敢威胁我!我可是明安国的郡主,今夜你自己撞上门来了,那便是天道在助我!”

倘若还只有绮罗一人,她定是不敢和这位杀了招福客栈内众多壮汉的谢妄清这般叫板。

但此处是明安,是明安皇室,她是明安长公主之女,明安之大,能人异士可不少,对付一个少年,算得了什么?

然而绮罗一番怒斥的话音落下后,谢妄清却面色淡然如常,甚至唇角笑弧愈发向上一扬。

等到绮罗泄气儿后,才见谢妄清缓缓启唇。

他正对着绮罗,缓缓开口,朗声清润。

“请问......”

“我们认识吗?”

*

心存愠气的绮罗:我刚刚说的话他都当耳旁风了?

苏念栀:面对这般挑衅,还不为所动的恐怕只有谢妄清了。

“你忘记招福客栈那晚,为了找一个叫苏......什么栀的女子。

绮罗一时想不起那女子的名字。

只听身侧响起少年的话音。

“苏念栀。”

“对,就是苏念栀,为了找这个女子,险些将我刺死!今日我定饶不了你!”

绮罗正声而呵,着实是被气急,她堂堂郡主,怎能由着这样不知礼数之人欺|侮?

如果不是今日来母亲的寝殿来,倒是还撞不上昔日旧仇!

“来人!将这个人给我拿下!”

绮罗高喝而言,四周立时传来刀剑利声。

“郡主且慢!”

“有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不是吗?”

苏念栀快步挡在谢妄清之前,正打算出言以劝时,绮罗却弯唇一笑。

“苏念栀。”

“嗯?”

“将她一起擒拿!”

等到绮罗此言一出,苏念栀才反应过来,绮罗故意在等她应声。

“谢妄清,你说句话啊......”

无奈之下,苏念栀只能回首看向谢妄清,企盼谢妄清能做出解释。

然而谢妄清却只是昂首挑眉,发尾被夜风所拂。

“我又不认识她,为何要说?”

“可她说的话都能与我们的时间相对,应该不是假话,兴许只是个误会呢?”

苏念栀竭力地想要帮谢妄清想起招福客栈一事。

况且绮罗方才说了,谢妄清是为了找她,才得罪了这位郡主,倒也与她难分干系。

谢妄清闻言倒是显露出了凝眉沉思之状。

“招福客栈......女子......”

谢妄清的脑海中只闪过了招福客栈被血舞披蒙之景,以及滚落在地面的人|头。

噢,似乎隐约见过一个女子,不过......

他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

*

“还装愣?给我拿下!”

绮罗并没有耐心等着谢妄清想起她的样貌,她只想将这个险些让自己丧命于招福客栈的人好好教训一番。

然而匆匆赶来的禁军从绮罗身侧擦身而过时,却将绮罗一碰,令其堪堪向后一滑。

“郡主!”

另一抹熟悉的嗓音响起,苏念栀顺音而瞧,只见一宫娥之貌的女子疾步而来。

“茯苓?”

茯苓快步而来,想要接扶住绮罗,怎料她的脚下却像是踩住了一木块儿,随着绮罗一同向后倾倒。

苏念栀两眸圆睁,她眸光落在了茯苓的脚边,那被茯苓踩翻而开的正是苏念栀刚才给谢妄清上药时的瓷瓶木塞。

“郡主!”

禁军朝着绮罗飞奔而去。

绮罗和茯苓本是齐齐向后倒坠的身子,瞧着正要触及冰冷僵硬的地面时。

冽柔微寒的清风忽然而至,青衫飘旋间,来人两手一伸,将绮罗和茯苓拦腰而抱。

他将两人缓然抱起,使得二人可以站定。

一袭青衫在月光的照映下,泛开清水流泽。

苏念栀的目光锁凝在那人的身前,旋即眉头一紧。

“那不是......陆明怀吗?”

陆明怀待绮罗和茯苓站定后,方才轻声笑言。

“二位姑娘,当心。”

温润清冽的嗓音比之柔春之风也不为过。

而恰逢其时,殿门之内却走出了一青衣女子。

扶翎在瞧见陆明怀三人时,脚步一顿,眸色有些复杂。

“完了,来活儿了,女配来了......”

苏念栀本想攥住的是自己的衣角,却在一时慌乱时,钳住了谢妄清的衣袖,而他衣袖之下正是方才洒了药的小臂。

女子倏然一压,谢妄清只觉从脊背之后翻然涌起一阵酥麻,直直涌动。

他并不觉着刺疼,反倒是极其舒服。

“多谢公子。”

当三人僵持之时,是茯苓先行从陆明怀的怀中跳然而出。

独独剩下绮罗还靠依在陆明怀身前。

陆明怀目光自茯苓身前一扫,目中似有清澜荡开。

“郡主......郡主!”

茯苓退避于绮罗身侧,轻声唤了她几句,绮罗方才回神。

她望着陆明怀,眸落雾色,呢喃而语:“多......多谢公子。”

苏念栀与谢妄清站在陆明怀三人之后,她目光却转而落在了陆明怀背后的扶翎身前。

只见扶翎面色静淡无波,正盯着玉面含笑的陆明怀。

四个人在石桌之前围成了一个圈。

*

四周静谧,只有苏念栀和谢妄清所处的地方发出了些细微的声响。

“诶,你觉得绮罗郡主怎么样?”

苏念栀抬手戳了戳谢妄清的肩膀,谢妄清连头也未抬便清笑应声。

“不怎么样。”

“那你觉着那位宫女怎么样?”

苏念栀现今还在猜测究竟谁才是女配,因此便出声而问谢妄清。

谢妄清被苏念栀拉拽着仰首,看向了站在陆明怀身侧的宫女。

宫女垂首而立,饶是只看背影也知其是个娉婷袅娜的美人。

只是谢妄清则旋眉而皱,她的血......似乎一点儿也不香。

还是苏念栀的香些。

“怎么样怎么样,你觉得谁更好?”

苏念栀转首正对着谢妄清。

披月清光笼于其白袍,却听谢妄清笑声一扬。

“我觉得你的挺好。”

*

风卷清澜,伴着少年的凌音入了苏念栀的耳畔。

她闻声而顿,左心口像是被春风轻抚,清潭之中荡开涟漪。

然谢妄清下一言,却让苏念栀一怔。

“你的血比她们的好些......”

“还是觉得你的血更香。”

谢妄清言语之间,夹带轻柔的笑意。

却不知苏念栀已然面露沉色。

“说得好像你喝过一样......”

苏念栀轻轻低语了一句,随后眸光则落回了陆明怀的身前。

倒是谢妄清听了苏念栀的话后,本是显露清笑的唇角微凝。

“喝过......”

他脑中浮现起在招福客栈时,苏念栀肩头落了伤,他一时不察,被其仙灵血所引|诱,尚未理清思绪时,便朝着她的肩头而咬去。

细腻的肌肤被划开血印,只因苏念栀那日被诱情蛊所惑,因此并未注意到此间的疼意。

而谢妄清在尝到了那仙灵血后,方才回神。

他先是愣神片刻,随即不自觉又在其伤处轻添微转。

他原以为苏念栀第二日会找他麻烦,这才去河中捉了些虾,力图以此堵住她的嘴。

谢妄清最讨厌有人在旁边絮絮叨叨的了。

他喜欢安静。

但是苏念栀好像没有发现他咬了她,并没有继续追着他询问。

不过......

她脖颈处的血,的确香甜。

谢妄清脑海中的画面随风而逝,却不知为何,左心口再次微然响起咚声。

这杂音着实是令他不适。

听陆明怀说运动可以缓解。

运动......

谢妄清眼帘轻然微抬,映入苏念栀的背影。

“是该动动了。”

许久未有体验过杀戮的感觉了。

思及此,谢妄清唇边的笑意愈甚,然而心口处的杂音却未有消减。

*

苏念栀没有察觉谢妄清的异常,目光始终落在了前面的四个人身上。

她率先打破了沉静:“如果不是陆大哥及时出现,郡主和这位......”

苏念栀在看向茯苓时一顿,茯苓向着苏念栀弯腰一礼,苏念栀则继续笑而轻言:“郡主和这位姑娘险些坠地,倒是陆大哥你的出现,才让她们免于一难呢。”

“你们认识?”

绮罗听了苏念栀的话后,突然发声,面上的愠气已经消散了些许。

“是啊,这位是我师兄,那位是我师姐,我们都是妙隐宗的弟子。”

苏念栀言说之时,上前将呆愣在原地的扶翎拉了过来,故意将扶翎和陆明怀凑在了一起。

“原来你们就是皇叔给母亲请来的妙隐宗的人啊。”

绮罗回神后,先是将扶翎细细打量了一番,转目看向陆明怀时,倒是一滞,两颊泛带了粉云。

苏念栀:这感觉不太妙。

“那......既然你们同出一门,绮罗猜之前的事情想必是一场误会,应是绮罗记错人了。”

女子突然转变了话音,嗓音轻软,美目流盼。

“怎么回事?”

陆明怀靠在苏念栀耳侧,轻声而问。

“谢妄清引来的,不过现在,我瞧着,应当是因你而化解了。”

“啊?”

陆明怀闻听苏念栀之言,两眉一拧。

苏念栀面色微沉,正想再次开口时,身侧却响起泠音。

“时下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去青安庙,我先去歇息了。”

扶翎轻轻开口,眉眼清然,难猜其中喜怒。

“扶翎姐姐!”

苏念栀高声而唤,想要拉住扶翎,可扶翎早已转身而去。

只是,她在转身之时,目光却自绮罗和茯苓身前而扫。

茯苓颔首回以轻笑,朝着扶翎俯身一礼。

再次抬眸时,扶翎已经径直从她身前而过,轻柔的布料擦过了茯苓的指尖。

苏念栀拽了拽谢妄清的衣角,缓声轻言:“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味?”

谢妄清闻言,眸光则落在了苏念栀的脖颈处。

在清月的映照之下,纤白的脖颈蒙有潜影。

好香......

是苏念栀的味道。

好想......

再尝一尝。

“好香......”

谢妄清呢喃而言,苏念栀则身形一顿。

谢妄清准是又在说那枯骨的味道了。

倒不如不问。

扶翎分明就是吃醋了,才会这般洒然而去,连看也不看陆明怀一眼。

“陆公子,不知今夜你可有空闲?”

反倒是绮罗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话音甜柔,面露羞赧。

陆明怀稍稍一怔,随即在苏念栀的眼神示意后,方才回神。

“我......我今夜也得早些歇息才是,毕竟明日还要去青安庙,因此,陆某也先去歇息了。”

陆明怀回以绮罗一揖,依照来时明安国主君所安排的居所而去。

他从绮罗身侧而过,眸光却在茯苓身前定凝。

“陆公子。”

茯苓柔笑着颔首。

陆明怀亦微然点头。

而绮罗见陆明怀一去,面上绯色瞬即消退,倒也不再追究谢妄清,而是拉着茯苓朝着陆明怀离去的方向而行。

苏念栀眉间一紧。

“她这是......要去找陆明怀?”

苏念栀心头微颤,作为助攻男女主感情线的女配,她必须尽可能地阻止旁的女子与陆明怀的接触。

而现下她显然要跟在绮罗身后,以防绮罗与陆明怀相见。

然而......

她回头觑了一眼端然而立的谢妄清。

若是让谢妄清独自离去,他会不会趁机去找扶翎?

女子垂眉凝思片刻后,转而牵拽住谢妄清的衣角。

“做什么?”

谢妄清转而看向苏念栀,苏念栀则回望轻笑。

“我带你去看戏!”

*

月蒙明影,浮光映照白梨海棠,浅红与素白交织,铺就彩画。

曲折萦回的长廊深处,缓而显出一女子的身影。

蓝衣绣有莲叶,浮动若流波。

“怎么会是茯苓?”

苏念栀望着那走向陆明怀居所的茯苓稍是一顿。

旋即她转念一想,茯苓是绮罗的婢女,应该是替绮罗来寻陆明怀。

“可是......为何非要深夜来寻他呢?”

苏念栀呢喃出声,身侧却陡然响起一人的疑音。

“你在看什么?”

“嘘!”

苏念栀抬手捂住谢妄清的唇,示意其不可多言。

她甫一抬手靠向谢妄清时,整个人也向着其身侧而倾倒了些。

温热的掌心贴靠在谢妄清的唇前,一呼一吸间喷|洒的热雾在其掌心攀延。

而谢妄清也是身形微怔,他垂落的发尾恰好与苏念栀耳边的一绺青丝相绕,女子身上的栀香,则将谢妄清环然围裹。

好像左心口的跳动又再加重。

像是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正打算迸出。

“放开我。”

谢妄清“唔”声而道,苏念栀觑了他一眼,却见他缓缓自草丛深处起身,朝着另一侧的秋千而去。

“怎么?他要荡秋千吗?”

苏念栀凝神而思,却被前方的细碎响声拉回了思绪。

“陆公子。”

女子抬手叩门,见陆明怀之影后,朝着他盈盈一拜。

陆明怀本已打算歇息,却不料门外传来叩门之声,他方一将门推开,便见一着水蓝裙裳的女子立于门前。

“你是......绮罗郡主身边的侍女?”

“正是,奴婢名唤茯苓,奉郡主之命,来为陆公子送上一罐雪顶含翠。”

茯苓缓声而言,清润的嗓音若清泉流淌。

眉眼之间皆盛笑意,她轻然抬手,将手中的一方瓷罐递给了陆明怀。

“雪顶含翠?”

陆明怀闻听此茶时,目色一顿,话音亦是带了颤意。

恰逢其时,茯苓见陆明怀许久未有接过那方瓷罐,遂昂然仰首。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陆明怀不由地一愣。

他目光定凝在茯苓之面,却不知为何,眼中掀起了微澜。

“你......”

陆明怀双唇微微翕动,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发声。

却见茯苓不以为意,朗然而笑。

良久之后,才听她轻声开口。

“陆公子透过我这双眼睛,是在看谁?”

女子垂首泠笑,颦蹙间,平露万千风韵。

陆明怀却是双目沉雾,清月流光披落于茯苓之肩,若月纱笼罩。

只听陆明怀从喉间艰难溢出一句话来。

“在......”

“看一位故人。”

*

“故人!”

苏念栀离陆明怀和茯苓之距不远,可将其话音听得分外清楚。

她搭放在膝前的两手窜出了细微的汗珠,将其裙衫润湿。

茯苓怎么会是陆明怀的故人?

除了名字与扶翎相似外,茯苓还有什么是与陆明怀有所牵连的?

苏念栀心间一番思索,然她尚未理清思绪,便听细微的脚步声愈渐靠近。

飘然而动的青衫,如翠叶掀波,来人缓步而行,正朝着陆明怀的方向而去。

“扶翎?”

苏念栀一怔,她忙向后一靠,却不料碰及手边的一块儿尖利的石块,她掌心被那石块一角所刺,泛开血色。

“嘶——”

“谁在哪儿?”

陆明怀喝然出声,苏念栀忙不迭向谢妄清跑去。

这要被发现偷听,该如何解释,何况还是在三人修罗场之时。

苏念栀转身而去,却见朗月之下,谢妄清端坐于一方木秋千。

白袍随风轻而旋动,少年端坐于秋千之上,一手扶住长木,一手则攥着承影剑。

她本想提醒谢妄清先走,谁知背后突然窜来一掌之风。

“谁在哪儿?”

扶翎厉声而言,只当是遇见了贼人,她翻而抬掌,青光攒动间,苏念栀由着那道掌风一推。

苏念栀被掌风掀起,猝然向前一倒,直直朝坐于秋千的谢妄清扑身而去。

“救......”

她一声“救命”尚且未有言语出来,便已然落入了盛有清冽松香的怀中。

身前之人以剑鞘环搂住苏念栀的要,冰凉的剑鞘靠附在其后背,凉意窜然时,亦是酥痒蔓延。

而她此时的双|退则分散而开,跨|坐于身前之人的膝前,因着是悬于秋千上,后背虽有剑鞘相靠,却仍是倒翻着半个身子。

因此,苏念栀只能双|腿环于那人的腰际,甚至为了防止自己翻倒而下,只得再用力夹|紧其腰。

“嗯......苏念栀......”

“你......”

谢妄清看着突然扑在其怀中的苏念栀,先是一愣,他不过是觉着心口处那份力量似要迸出,便坐在此处先歇息一会儿。

谁知她竟猝然倒入了他的怀中怀,非但如此,她还以双腿夹住了他的后背。

不知为何,被她扣住之时,他却觉脊骨尾端处缓缓往上攀染了一股酥麻,最后变为了酸痒。

“我......”

苏念栀也是一怔,她被那剑鞘硌着后背发疼,本想转个方向,怎料一动间,却觉某处被一个微微发热的物件所抵。

“哈......嗯”

谢妄清与苏念栀不过半指之距,苏念栀自是可以听清其细微的哼然之声。

“苏念栀......你对我做了什么?”

少年的唇|瓣就贴附于苏念栀的耳畔,他微微呼出的气|息则绕着她的脖颈而旋,最后在其心口前停驻。

谢妄清素来疏朗的眉眼在此刻一皱。

他不解,明明刚才还好好儿的,为何苏念栀一靠|坐在他身前,便觉呼吸一滞。

甚至......全身都觉着难受。

苏念栀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她方想解释,却不料扶翎已然走来。

而跟在她身后的还有茯苓和陆明怀。

只见扶翎玉手覆唇,望着对坐于秋千的二人,面露惊诧之色。

“你们......”

苏念栀耳根攀红,她忙高呼而言,打断扶翎的遐想。

“我们只是在荡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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