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些情况后, 何殊只是点点头,没有再就此多说什么,转而问正宁帝。
“父皇认为这届新人如何?”
正宁帝不仅参与过会试前十人的排名, 还亲自抽查过前十之后, 以及落榜生员的文章,确定这里是否有沧海遗珠。
他知道相比较其他官员, 何殊更愿意相信他的判断, 这一直是正宁帝颇为引以为傲的地方, 此刻听到何殊的询问, 他稍作沉吟后才回道。
“总体上还不错,就是比起上届, 这批要相对较为逊色一些, 尤其是排名靠前的这些, 没有能让朕感到很惊艳的人物, 当然, 这是从文采方面讲, 会试后几名应该是在实务方面下过功夫,都相对较为务实。”
对现在的朝廷而言, 务实肯定是个正确方向, 不管那些人是真务实,还是为了投上所好, 总归都是用心了,何殊并不讨厌这种心机, 只要他们能在入仕后,继续务实就好。
“务实好啊, 儿臣认为, 在文采方面差距不那么大的情况下, 父皇可以适当把握一下这里面的名次,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正宁帝迅速领会到何殊话中意思,对此当然没有异议,反正这批新人里面又没有让他觉得印象深刻,特别看重的人,他一点都不介意按照何殊的意思做。
等到殿试结束,正宁帝陪着阅卷官们看了十几份答卷后,才回到御书房中,好奇的问道。
“皇儿认为,那承同杨氏的小辈,排多少名合适?”
何殊不答反问道,“父皇已经看过他在殿试中的文章了吧?印象如何?”
正宁帝对此也不以为忤,接过何殊端给他的茶,态度闲适的点评道。
“不说和上一届的状元沈卓相比,就是比起昌逸,那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嗯,应该是先帝很喜欢的风格,依朕看,在会试前十中,能排个第四或第五名的样子。”
何殊笑着点头道,“那杨厚泽的祖父曾是深受先帝宠爱的太傅,看来他确实是位深得承同杨氏家传的好继承人,给个传胪吧。”
正宁帝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就凭那承同杨氏耍的这些心眼,太子会给个更靠后的排名。
“以他在殿试中的文章水平,传胪的位置,绝对不会屈了他,不过皇儿既然已经知道他的身份,难道就不介意?”
“他祖父是在正宁三年,被我们赶出朝堂,他父亲杨承功,从正宁五年起,就被我们按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不得动弹,以杨家的行事风格,若非察觉到他们在大安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机会,肯定不甘随瑞王伯走,虽然留下的有人,想来他们也已做好了不被重用的心理准备。”
正宁帝若有所思的回道,“你的意思是,暂先不出手,先给他应有的待遇,以示公正,回头再用对付他爹的方式,让他知难而退?”
何殊却摇摇头道,“杨家谋的是能两面开花,在大安的计划应该是暂先蛰伏,儿臣怀疑,那杨厚泽在这次的大考中,并没有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我们可不能在他的名次上,留下可让人质疑的余地。”
能在会试中考个第二,却在殿试中,表现出只能拿第四名左右的实力,很难不让何殊多想,多留一手总没错。
承同杨氏退出朝堂后,在大安明显变得低调起来,影响力仿佛也降低了不少,削弱这些在朝廷和地方都根基深厚的大族,是何殊一直以为不曾放弃的目标。
对方想要暂先蛰伏,再伺机让杨氏重现杨家老太爷时的辉煌,何殊当然不会给对方留下这个机会。
听出这里面又涉及到各种心思算计与较量,正宁瞬间感到头大,他并不怀疑太子的推断。
“就一个考试而已,也能牵涉到这么多的心机,真是的,朕记下了,不仅将那小子排在传胪的位置上,还会将他的文章也张贴出去,绝对不会给人留下可质疑的余地。”
批阅文章,可是他的专业特长,正宁帝十分确认自己的判断肯定能经得起大众的质疑。
听到正宁帝的吐槽,何殊笑着摇摇头,她也希望这个世界可以多些真诚,少些算计,人人都能活得轻松些,可惜天不遂人愿。
说完这件事后,何殊拿出一份奏报递给正宁帝。
正宁帝看着奏报与所附清单上的内容,笑着满脸欣慰。
“这水师可真没白养,他们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就这,皇儿还打算公开处罚他们,这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看到那清单上所列的各种宝物,想到水师这次上京,不仅得不到犒赏,还将受罚,正宁帝实在有些不忍心,总觉得这么做,有些寒那些将士的心。
面对正宁帝亲自为水师鸣不平,何殊的决定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父皇不必多虑,这事是一码归一码,我们为水师制定的规则在前,他们自己犯规在后,应当已经做好接受处罚的心理准备才是,敢有抱怨,离了水师便是,我们绝对不能给他们留下可心存侥幸的余地。”
只要开了这个口子,那些失去约束的水师将领下次还会更大胆,迟早会酿出更大的祸事,而这种祸事,往往都要以人命做代价。
正宁帝也知道太子说得有理,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殿试结束后,打算与同窗们一起回客栈的杨厚泽,正在拒绝同科贡士们的聚会邀请。
“多谢大家好意,殿试结果未出,在下心中难免惦记,只想留在房中多读几页书,不敢放松。”
“杨贤弟真是太谦虚勤奋了,以杨贤弟之才,此次殿试必将位列一甲,有何可惦记的?”
杨厚泽满脸谦虚的拱手回道,“不敢、不敢,在下才疏学浅,实在当不起许兄如此看重,万不敢生出这种奢望,我等还是静候皇榜为好。”
与那些近期刚结识的同科贡士们分开后,他的同窗有赵全志也开口道。
“许兄他们说得没错,杨贤弟确实太谦虚了些,以你的文采,就算是独占鳌头也正常,怎么可能无法位列一甲,会试时,你会排在青山书院的秦肃坤之后,本就有些……”
赶在对方将‘不公’二字说出口之前,杨厚泽韧带截住对方的话。
“赵兄请慎言,那位秦兄的文章写得言之物,功底深厚,确实是在下多有不及。”
赵全志看着他叹了口气,不过他随即道。
“若是贤弟这次的名次依旧……我们一定要去申请复查,我就不信了,杨贤弟可是我们凌山书院大名鼎鼎的魁首,怎么可能一再落后于人?”
“全志兄可千万不要这么认为,大安人才济济,排多少名在下都无异议。”
听到杨厚泽的话,同样替他感到委屈的另一位同窗黄正举不服气的说道。
“厚泽兄何必这般委屈自己,厚泽兄的长辈们都已主动退出朝野,厚泽兄凭本事考出的成绩,万万没有一再无端被压的道理。”
杨厚泽又声色俱厉的阻止对方,一再表明不管自己考出什么名次,都是自己的水平,虽然他很感谢这些同窗对他的信任与支持,但也不许他们这般质疑评审官。
看着那些贡士的身影消失一会儿后,为避嫌退到一边两道身影才走了出来。
杨乐儿皱着眉看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有些费解地说道。
“这些所谓的才子,可真让人倒胃口,不是蠢得被人摆布和利用,就是一个更比一个口甜心苦,那心眼多得跟蜂窝似的,按照那些人的说法,那个姓杨的若不能被点为状元,就成了朝廷有意打压他们凌山书院的魁首?”
两人的母亲都是风尘女子,自幼便生活在卑微而又复杂的环境中,让二人都是从小见惯世情,十分了解这种欲迎还拒的手段。
想起自己的遭遇,苏思茗感慨道。
“可能是因旁观者清吧,身在局中,往往很难发现,也不会怀疑自己信任的人在耍心眼,不过圣上英明,不管这人有什么心思谋划,都没用。”
听到这话,杨乐儿就知道她姐姐又想起了什么。
“姐姐说得是,圣上是这世上最聪明厉害,也最公正无私的圣上,这个姓杨的小人肯定不能如愿。”
皇上下旨褫夺四公主的封号,还将其圈禁的事,并没有藏着掖着,在派人去公主府宣旨时,就已在京中传开。
苏思茗与杨乐儿也是这才知道,原来那汪靖辰所攀附上的京中贵人,竟是当今圣上的四公主。
她们与四公主之间并无瓜葛,所以也就没什么恩怨,对于四公主被重罚一事,她们也没有幸灾乐祸之感。
但也不可避免的因此而松了口气,若教那汪靖辰的谋划成功,就算她们能通过大招录的考试,当上官吏,在四公主那等贵人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
而她们对处事公正、明查秋毫的当今圣上的感激,更是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毕竟那道圣谕不仅相当于是在为她们报仇雪恨,还为她们洗清冤屈。
在江南时,任凭她们再怎么跟人解释,都没有人愿意相信汪靖辰不仅欠苏思茗活命与供读之恩,还在过去数年里,从苏思茗手中以各种名义哄骗走大笔金钱的事。
可是随着那道圣谕一出,江南来的那些生员,都会知道汪靖辰的真面目,知道从来都不是苏思茗在纠缠汪靖辰,而是那汪靖辰用道貌岸然的虚伪面目,欺骗利用了所有人。
这是二人梦都不想的好事,也让她们对皇上与朝廷充满了无尽的好感与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