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赭发的伙伴平静地看着少年太宰治, 他蔚蓝的眼闪着星星点点明光。
势不可挡的黑夜一点一点地侵蚀了红霞,印照着他的赭发如火焰灼烧般的殷红。
【你得活下去。】
少年们之间实在是太默契了,默契的少年太宰治都能猜得出永夜中也想要说的话。
对求死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中也是笨蛋。
少年太宰治心想。
他的伙伴很少很少很少会连名带姓地喊他名字。
反而是外号取了一个又一个。
青鲭, 死鱼。
青花鱼, 翻车鱼, 白眼鱼。
绷带精,尸体精, 作死精......
正如少年太宰治变着花样给永夜中也编造了千奇百怪的外号和形容词那般,赭发的伙伴有来有回地给少年回馈了无数个外号。
就连初遇, 也是永夜中也礼貌地唤他姓氏,他挑衅地唤了名字为开始。
这么说来, 被呼唤全名还是第一次?
相处了那么久, 没想到有朝一日, 第一次听到伙伴唤自己的全名会是这样的场合。
而当自己的全名出现在永夜中也的口中时,中也另他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竟然也显得那么陌生。
陌生到恐慌的情绪在少年太宰治还未察觉之时就已经蔓延上了表面。
太宰治的自控力有多强?
他可以在被怪物咬碎脚裸时一声不吭地继续跑跳, 面上连痛觉都显露不出来, 还可以笑的和遇见了开心事一样。
笑笑笑,就知道笑。
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这么看来, 多少对我还是有些在意的吧, 这个没心没肺的青花鱼。
永夜中也想着。
“不要露出这副表情啊。”赭发的伙伴笑的张扬,他蔚蓝的眼在逐渐被黑暗吞没的世界之中璀璨又明媚,不带一丝阴霾拔出自己腰侧的暗影剑,用一种轻松地好若正要进行一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狩猎一般,语气轻快地正如多数时刻少年太宰治说话的口吻:“不要一副我正要赴死的表情呀。”
为了将身负重伤的伙伴背离危险, 永夜中也虽然不舍, 但也无奈地告别了跟随自己七八年的重剑, 背上少了重剑的重量, 一时很是不适应。
我值得吗?那是你的家人留给你的唯一东西吧。
当时,少年太宰治问。
死物和人又如何能够对比呢?永夜中也反问。
黑色的衣角从少年太宰治的手指尖滑落,好似是为了重新抓住伙伴打消永夜中也单人作战的打算那样,少年前倾着上半身,不甘心地再一次伸出,却不出意料地挥了空。
这一挥空,麻木的双腿差点将他整个绊倒。
除非奇迹的发生,否则他的伤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愈合的。
但是现实没有奇迹,因为奇迹不现实。
“等一下中也!我让你放下我不是为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少年太宰治的喉咙因为发烧变得干涩,焦急另他语速加快,一口热气呛在喉咙里,无法抑制地咳嗽了起来。
他咳的十分用力,几乎是带着要将内脏都咳出来的力气,半天才艰难地摄取到了新鲜的空气。
“太宰你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真想找个画布把现在的场景记录下来啊。”
赭发的伙伴这样说着,这样一如往常地嘲笑着,毫不留恋地踩上了白色的蛛网。
少年太宰治太虚弱了,而只要与他接触,永夜中也就会被封印了异能力。
在平时这是好事,因为少年太宰治的异能力是所有异能力的克星,而永夜中也的异能力经常会因为力量过于庞大和暴虐,难以控制而产生暴动。
这个巧合另二人成为了一对互补互助的搭档。
但不得不说,少年太宰治的异能力在某些时候真的就是一个捣乱的存在。
比如现在。
若是继续背着少年太宰治,被封印了大半实力的永夜中也根本无法靠一双腿跑过整个森林的蜘蛛与嗅觉敏锐到千里之外都能轻易追捕的猎犬。
丢下少年太宰治一个人逃跑是不可能的。
永夜中也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半分这个可能性,而少年太宰治说的“就算不用‘那个’也能逃脱。”反倒是提醒了他还有一个最后最后,才能使用的底牌。
离了少年太宰治的接触,红色的异能力被解放了出来,永夜中也带着足以惊动整个森林的气势,踏着蛛网朝【远古织影者】的位置高速移动。
蜘蛛倾巢而出,被挑衅了的蜘蛛女皇勃然大怒,它甚至主动讲利爪撕扯开自己的肚皮,制造出了数名实力强劲的蜘蛛守卫。
永夜中也引导着怪物往自己的身边行动,他要尽可能地将怪物聚集,再一网打尽。
有些话他很想说给少年太宰治听,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说出口反而更像是遗言一样,最终还是一如他们平日的相处那般,说出一句故作嘲笑的道别。
遗言?
算了吧。
总觉得想到这是遗言,就已经抱着自己会输的想法了。
生命不是游戏,输了就会死。
人都是会怕死的,会觉得大不了还不是因为没有了其他的选择,比起无用地害怕和恐惧,倒不如奋力一搏。
【汝......】
【容许阴郁之污浊......】
他用投掷匕首的手法投掷出了暗影剑。
黑色的长剑精准地穿过百米来远,如同少年太宰治常用的黑曜石子弹那样,刺穿了正在呼唤同伴的座狼的头颅。
座狼哀嚎一声,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狼嚎戛然而止,失去头狼的猎犬却目露凶光地沸腾了起来。
野兽们嗅着空气,低声喘/息呜咽着,低声龇牙吠叫着,总算是将垂涎的视线从少年太宰治的身上挪开,转而化为复仇的怒火。
比起猎食,还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更符合猎犬的行为准则。
永夜中也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人类,要说唯一有什么不普通的,那就是永夜中也的母亲在怀孕时就被黑暗里的疯狂光环感染了。
那名可怜的孕妇异变成怪物后,腹内的胎儿本该因为母体的死亡失去养分和氧气的供养在还不明白什么是痛苦时就窒息,亦或者被连接着母体的脐带运输了污染的污浊而一起异变。
总之,他本该死去,常理来说,他不该出生的。
但人类的求生欲有时便是如此强大,那胎儿不仅没有因此夭折,反而在母体学会了吸纳空气里的疯狂光环。
如同一只破蛹的蝴蝶,既可以是人类的新生儿,也可以被称为怪物的孩子的他,撕裂了异变成怪物后母亲的腹部,形如未开化的野兽一般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被视为怪物被驱逐过,也被视为人类教育教化过。
世界如果有神的话,那一定是一个热爱闹剧的恶趣味神明,就像捏造怪物一样捏造了他,再给予永夜中也一个人类的身份。
污浊,大概就是神明赠与他的礼物吧。
不顾本人的意愿,给予的一份对少年人求生欲的嘉奖。
随着解放词的诵读,异于人类又不同于怪物的污浊灵感蔓延开来,如鲜血一般暗红的斑纹自身体的最内端攀爬出肌肤的表面,宛如一道道裂痕,将完美的容器划出斑驳的痕迹。
这样,这个森林里所有的怪物,都在这一刻将目光远离了少年太宰治。
黑暗之中无数道猩红的血瞳骤然睁开,贪婪地紧紧地锁定了永夜中也身上逐渐磅礴的气息。
那是怪物的眼睛。
蜘蛛森林,只是蜘蛛女皇的地盘扩展了这片森林,而不代表着这片森林里就再无其他怪物了。
很好,将所有怪物都吸引过去的话,依照少年太宰治的聪明才智和意志力,他一定可以活下去的吧。
至于自己......
永夜中也忍不住对着已经不在他身后的伙伴自言自语:
“其实每次释放污浊的时候,我都很害怕。”
“害怕我会变成怪物,害怕我会伤害到其他人......你也知道,我会失去理智,这具身体里作为怪物而诞生的那一部分会趁着这个机会抢占我的所有。”
“它渴望破坏,渴望战斗,渴望鲜血。”
“这与我的初衷不符。”
“所以,我害怕它。”
“还好你不在,不然被你听到这么懦弱的声音,不知道要被你抓着逮住嘲笑个多少次。”
“除此以外......还有......”
“死亡。”
“我想,我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对死亡不屑一顾。”
“死亡,很让我害怕。”
“但是一想到我的伙伴在我的身后。”
——我便无所畏惧。
【......勿复吾之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