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太宰治拥有很高的灵感, 正如江户川乱步推测如果自己遇到怪物一瞬间就会疯掉的那样,少年身为土生土长的永夜人,遇事比起永夜人都知道的常识: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他的大脑往往已经下意识地接收了外界的信息分析出了一二三四事项。
加上无意识且无法自主抑制地处于散发的状态的灵感, 少年人就像一盏点亮在黑夜里的长明灯, 引得黑暗里的怪物瞩目追踪。
越是靠近疯狂光环理智就越是岌岌可危,越是解析越是距离那条不能踩踏的线越来越近, 越是了解便越是被这些不属于人类的知识充盈了大脑,就越容易陷入无法自控的疯狂, 最终的归宿便是在疯狂的影响下从心理到生理地产生异变,然后沦为怪物的一份子。
所以只要灵感尚存, 少年太宰治就会额外依赖可以修复理智的各种途径和材料。
不然为什么他们要费心费力在居住地移植那么多的“蝴蝶”, 除了恢复少年太宰治被黑暗侵蚀的精神以外也有靠“蝴蝶”身上的气息遮掩灵感的用途。
少年太宰治对疯狂光环是这样的敏感, 与怪物的接触就如同没有安全锁套地在钢丝上行走,他的伙伴只能尽可能地在钢丝下垫上柔软的辅助材料, 就为了当少年太宰治不慎跌倒时可以摔的不那么难堪。
在他能想起的与伙伴相关的最后记忆为止, 少年太宰治一直都未能做到自主地收敛灵感。
灵感是什么,它是气味, 是生物无意识散发着的信息。
浮于表面的信息, 诸如外貌年龄性别都是可以被隐藏被改变的,但潜伏在内在里的信息,却无法简单粗暴地说:我得收敛起来变成其他模样,就能简单隐藏的东西。
至少人类无法办到。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无视疯狂光环的影响呢?
少年太宰治撸顺了思路, 又在下一秒陷入另一个思绪的愁结。
半是骸骨半是肉/身的【远古织影者】脚踏大理石殿堂, 只是一个动作就召唤出了无间断的骨刺。
骨刺穿透地板, 构建成牢笼试图捕捉与它对比起来十分渺小的二人。
眼前移动的【远古织影者】和脑海里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那人如同火焰一样的赭发也和记忆里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绷带下的伤口传来了撕裂的剧痛, 同时肉/体生长的酥麻和被挤压的疼痛也从伤患处传达了出来。
是不属于人体的异物重新生长了出来,伴随着复苏的记忆一起。
竟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觉得恶心还是觉得庆幸。
当时的天正介于夕阳与夜晚之间,黑暗还有一段时间才会降临,红霞染红了触目可以看见的一切。
野兽吼叫狂吠的声音由远至近。
那是一群闻着腥味就咬紧不放的疯狗。
谁也说不清,狗群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又是怎么划分地盘的,总之它们似乎对生者的气味十分执着,就算杀了一批,不过几日又会再来一批。
永夜的生者称其为【猎犬】,便是因为其充满目的性的袭击宛如背后拥有一个与生者为敌的主人在发布施令一般。
“会呼唤同伴,是座狼......”少年太宰治咳嗽着,为同伴报出来者的名字。
猎犬借用了“犬”这个字,但比起狗,它们更像是得了狂犬病的狼群,狼王名为【座狼】,率领猎犬,并且会通过嚎叫呼唤更多的猎犬。
“座狼吗?啧,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赭发的同伴背着少年,在林间疾步狂奔。
单独的猎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会对某个目标死咬不放的狼群,它们形如永夜的蜘蛛,为达成族群亦或者是头狼的目的,会不顾自己与同伴的性命,踩踏或任由同伴踩踏自己的尸体去继续追杀目标。
比起猎犬,少年太宰治更愿意称之为:疯狗。
时运不济,有时运气背到极致了,就会巧合地什么倒霉事都碰到一起。
真真宛如是世界对生者恶意一般,一旦有生者生活的稍微滋润一些,就会频频发生难以避免的灾厄。
扛过了也不得安逸,抗不过就只能死。
【远古织影者】细细的呢喃犹如迫不及待稳固地位的敌国之王,侵占了少年太宰治的精神领域,肆意地下达着破坏与改造的指令。
为抵御这份入侵,少年人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击中在精神的领域,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身体温度灼热逼人,双手双脚却冰凉地发紫。
沦为战场的身体在发烧,试图通过高温,逼退不存在的病毒,却不知,这只是加速了自焚。
发烧会让意识变得难以清醒,逻辑与理智退于二线,这就导致幻觉与幻听地猖狂,并不存在实体的病毒又会恶性循环地引起身体进一步的应激反应。
“咳咳......中也,放我下来。”少年太宰治抵在伙伴的耳畔,声细如蚊。
“放你下来?请你想自杀也要看看情况,这种时候不要添乱。”永夜中也不做理会,就当自己没有听见,避开了路上遍布的蛛网,跃上枝头:“到处都是蛛网......得找个虫洞才行。”
这里是蜘蛛女皇的森林,本意是为了躲避猎犬而将其引导至这个森林。
蜘蛛们会与踏上蜘蛛丝的任何生物厮杀,并不仅限于生者。
森林从来没有出现过【远古织影者】,会出现在森林里的【复活骸骨】性情温和,很少主动攻击生者,甚至能被驯养。
而意外就是这样意想不到的。
这下可好,森林成了瓮中捉鳖的的那个“瓮”,两个人都十分荣幸的成为了“鳖”。
如果能找到虫洞的话,一瞬间就能摆脱现在的处境了。
只不过,虫洞的另一边是什么模样,在首次跳下虫洞之前从来都是一个惊喜或惊吓。
前提是,有这个幸运值找到虫洞的话。
世界显然不想给予二人这样的幸运。
少年太宰治在永夜中也的耳边虚虚实实地笑了两声。
“你还有心情笑,还不快用你的怪物雷达看看哪条路的性价比比较高,我可不想一边顾着你一边还要和怪物战斗。”要不是少年太宰治在他的背后,永夜中也真想瞪他一眼。
笑笑笑,就知道笑,开心也笑不开心也笑,死到临头了还笑的兴高采烈。
哦对,这条鱼的诉愿就是去死,即将达成诉愿了,他不高兴才怪。
“......”少年太宰治不笑了,正费心与疯狂光环争夺意识的他,能分出心理解永夜中也的对话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永夜中也嘴上不留情,手上却将伙伴背的很紧,丝毫没有要将少年太宰治留在原地的意思。
“这是......咳咳,最优解。中也。”
少年太宰治的计划总是不会出错的,但永夜中也不是傻子,就看少年太宰治现在话都说不利索,四肢僵硬离了人就只能躺着,连咳嗽都费劲儿的模样,他很难不往坏的方向思考。
这家伙,这条鱼,怕不是抱着自杀的念头来断后吧。
永夜中也因为身体体质的特殊,不会被疯狂光环影响,按理说永夜中也应该是最无法理解少年太宰治的人,但少年擅长比喻和描述,永夜中也又擅长与人共情,一来一往,不知不觉竟然成了最了解少年太宰治情况的人。
“最优解?大不了直接打呗。”永夜中也大大咧咧地说:“失败了实在不行再一起死呗!”
试都没有试过,怎么可以直接放弃呢?放弃了的话就是百分之一百的失败。
死亡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绝对不是将伙伴抛弃的理由。
“独活什么的......想一想就寂寞极了。”永夜中也说着,避开自地面刺穿高木试图捕捉二人的骨刺。
那是【远古织影者】的骨头。
还未成为永夜永无白昼的这个世界,那条不知由何人建立的鹅卵石小道下,埋葬了无数生者的尸骸。
这些骸骨都能成为【远古织影者】攻击手段,被利用,被融合,被扭变,被亵渎。
永夜森鸥外建立亡者陵墓园的初衷就是为了给予亡者一个长眠的去处,一个安静地可以不被打扰的地方。
削弱亡灵类怪物的势力的同时增加了生者的生存率。
少年太宰治的身上还有着先前未愈合的伤口,此番大动作下,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伤口,永夜中也甚至感受到了脊背的湿润,那代表着血液已经渗透出绷带,黏湿了接触着少年人胸腹的脊背。
太宰治擅长忍耐,但不至于连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永夜中也试探了一声:“太宰?”
少年太宰治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明明二人的距离是如此贴近,永夜中也却连少年人的呼吸都听不清。
得不到回答的永夜中也的声音不免带了些焦急:“喂喂,青花鱼。”
他的耳力比普通人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仔细聆听下,居然连少年的心跳都微不可闻。
不过......微乎其微比全然消失总要好过很多,也算松了一口气。
“太宰太宰?”
“你可别睡啊!”
永夜中也恨不得正面摇晃少年太宰治,就是这么一迟疑的步伐,被骨刺接连穿透掀翻的地皮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远古织影者】追上二人的证明。
不仅是追上,甚至已经绕到了不远处的前方,静候被猎犬追逐的二人进入它的狩猎场。
这即将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
“等一下等一下,太宰?青花鱼?绷带精?你这个时候失去意识的话谁给我制定作战方案啊!他ma远古织影者它绕到正前方了啊!”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猎犬与随时都在呼唤新的伙伴的座狼,身处着不能踩踏蜘蛛网否则就会被无穷无尽的蜘蛛打压的蜘蛛森林,而唯一的出口,也就是身前,是全副武装整装待发等待猎物送货上门的【远古织影者】。
天啊,这群怪物它们可以先打一架吗?
“啧......蛞蝓好吵。”少年太宰治虚弱的声音贴着永夜中也的脖颈响起,呼出的热气令永夜中一个稍稍地有些不适。
“很遗憾,我还活着。”他的口吻很飘忽,好似随时都能重新陷入昏迷那样。
“遗憾?你还真打算去死一遍啊?”永夜中也的声音突然变高了一个调。
说的就好像如果少年太宰治想的话,连死亡都无法难倒他一样。
“中也......太高看我了吧?”少年太宰治想要紧一紧手腕,却只是艰难地挪动了手指,好在身体掌控权的逐渐回归,另他总算有了正常语气说话的力气:“但是中也,我不能保证我可以一直保持理智,这是特殊情况,所以你应该放我下来,你一个人的话,就算是不使用‘那个’也可以逃出去的。”
永夜中也还想说点什么,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反驳。
少年太宰治是正确的。
他从来都是正确的。
但是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人类拥有着理智和情感。
理智管辖着情感,情感制衡了理智。
没有情感只有理智的是机械,没有理智只有情感的是怪物。
只有人类,两者皆有,两者都无法割舍。
永夜中也咬了咬牙,宛如被说服那般,将少年太宰治轻轻地放在远离白色蛛网的树下。
“咳咳......中......”
得偿所愿的少年太宰治却丝毫不觉得欣慰,他睁大了眼,抓住了伙伴的衣角。